“既然好得差不多了，那我們又該收拾行李上路了。我們沒多少時間能耽擱的了?！逼蠲髡\說。

    趙成義這回放的算是探親假，考慮到他在過去兩三年中的悲催經(jīng)歷，又考慮到他就職的地方距離他的老家很遠(yuǎn)，官方給的探親假很長。但是，再長的探親假，他在來回路上就已經(jīng)耗去很多時間了。如今趙成義又在洼子縣中被迫停留二十幾天，如果他接下來不動作快一點(diǎn)，肯定趕不上報到之期了。

    遲到了會怎么樣？會挨軍棍。

    祁明誠不希望趙成義剛剛背上挨了鞭子，馬上又屁股上挨了棒棍。

    而且，如果僅僅是挨頓打，那這個事情就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西北看似在榮親王的全盤掌握中，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員里，總有三五個會是皇上的耳目。趙成義明面上是皇上提拔起來的人，他一個校尉原本也不引人注意，但如果他遲到了，萬一有人把他和途徑南坡城的榮親王聯(lián)想到了一塊兒去，這不就壞事了嗎？小人告狀時，往往不需要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證據(jù)，只需要三分巧合和七分聯(lián)想。

    所以，趙成義最好能準(zhǔn)時地趕到西北。只有這樣，沒有犯錯的他才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他這回是和祁明誠一起的，按照祁明誠原本的行程規(guī)劃，需要做生意的他會在各座城中停留一到三天的樣子，如今既然已經(jīng)耽誤了二十多天，只要遇城不留，那么他們還是能把時間擠出來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遇城不留，那祁明誠就沒法做生意了。他這次大概賺不到太多的錢。

    祁明誠的心情卻很好，說：“這沒什么，反正我已經(jīng)做成了一筆最大的生意。”此時的人講究學(xué)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祁明誠既然順利在軍糧這塊搭上了沈靈和榮親王，可不就是做了最大的生意。

    趙成義心里一動。他帶回來的鐵礦消息，讓榮親王有了充足的軍械；祁明誠的方法如果可行，就讓榮親王有了充足的軍糧。如此，軍需中最重要的軍械、軍糧、被服三塊里面的兩塊就都沒問題了。

    如果榮親王真能登基，他們這份功勞或許拼不過那些親自陪著榮親王打天下的人，但也已經(jīng)不小了，至少能讓家族以此興盛，說不得還能保家族三世安泰。至于三代之后，得看后人自己爭氣與否。

    忽然，趙成義想到了什么。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知道院子里沒什么人，且他們正站在院子的中央，如果有人靠近了，他們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于是，趙成義低下頭，咬著祁明誠的耳朵輕輕說了句話。

    “你可知，我到洼子縣后，接手的第一批糧食是從哪里運(yùn)來的？”趙成義問。

    這話其實(shí)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因?yàn)檫@關(guān)系到了榮親王的暗中勢力部署，是隱秘。但趙成義知道祁明誠可以信任，而且這件事情竟然還和祁明誠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所以他肯定要讓祁明誠做到心里有數(shù)。

    祁明誠搖了搖頭。他對于沈靈本人的了解已有不少，但對他那人脈勢力的了解卻很有限。

    趙成義繼續(xù)貼緊了祁明誠的耳朵，聲音已經(jīng)輕得微不可聞了，說：“即使那支商隊做了偽裝，但當(dāng)時洼子縣這邊沒有主事的人，我冒用了榮親王之名，自然就是這里的老大。因此他們在我面前還是xiele幾分真相。糧食是從林家運(yùn)來的。云安林家在別的城中都有生意往來，這糧食是就近運(yùn)來的。”

    林家的祖宅位于云安城，但他們在別的城中有商鋪等等，往災(zāi)區(qū)運(yùn)些糧食還是很方便的。

    只是，問題來了。

    按照祁明誠的設(shè)想，沈靈能從商家手里拿到糧食，用的無非就是威逼和利誘這兩種方法。云安林家中如今有位姑娘是因救駕之功而受封的主位娘娘，如果他們本身沒有任何問題，沈靈如何還能利誘他們？林家已經(jīng)天然地站到了皇上那一邊，只要林家的姑娘生下或者抱養(yǎng)一個孩子，他們就穩(wěn)贏了。

    利誘不成，自然只剩威逼。

    那么，沈靈手里又握著什么樣的把柄，使得林家會冒著讓皇上震怒的危險給榮親王送糧呢？這個把柄一定很大，說不得能直接讓林家覆滅，于是林家不甘不愿地上了榮親王的船，只求一時的平安。

    祁明誠和趙成義對視一眼。

    “你現(xiàn)在想到的，就是我已經(jīng)想到的?！壁w成義說。

    祁明誠越發(fā)肯定林家的那位娘娘的身份是有問題的了。當(dāng)初被送進(jìn)宮的雙胞胎太有可能是祁家的四妮、五妮了。原本祁明誠還擔(dān)心兩位jiejie日后的安全，怕其中一人成為皇帝的妃嬪后，等榮親王登基時，她們會被清算。但如果此時的榮親王已經(jīng)知道了她們身份有異，并且還能拿著她們的身份問題來要挾林家，那么雙胞胎說不定一直是在幫榮親王做事……難道是榮親王把雙胞胎培養(yǎng)成了間諜嗎？

    祁明誠緩緩地出了口氣，苦笑道：“我原只擔(dān)心她們?nèi)蘸髸绾?，卻不想，她們現(xiàn)在就如履薄冰了。”間諜豈是好當(dāng)?shù)?？即使她們跟的主子日后能順利登基，但間諜們真的能平安活到那個時候嗎？

    “多想無益。若真如我們猜的這樣，她們暴露了，就會把榮親王也暴露了，因此王爺會想方設(shè)法護(hù)著她們的?！壁w成義干巴巴地說。如果皇上知道自己身邊有了細(xì)作，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榮親王。

    兩人說話時，身體貼著身體，彼此靠得很近。

    因著心里驚疑不定，祁明誠還虛虛地扶著趙成義的胳膊。

    阿順在外頭等了好久，琢磨著老板和校尉應(yīng)該鬧得差不多了，他總可以順利喝口水了吧？結(jié)果當(dāng)他第二次靠近院子大門時，從他的角度看去，卻只見趙校尉低著頭，把腦袋埋在了祁明誠的脖子里。

    祁明誠的腦袋把趙成義的腦袋擋住了，所以阿順只能循著常理來揣摩他們此刻正在做什么。

    阿順真是嚇了好大的一跳！

    光天化日之下，趙校尉竟然站在院子里啃老板的脖子！

    世間竟然有如此……之事！阿順趕緊往外面退去。然而，趙成義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阿順的到來。

    祁明誠和趙成義聊的內(nèi)容是絕對不能被其他人聽見的，他們的神經(jīng)一直繃緊著，知道有人來了以后，兩人行動一致地往兩邊退去，他們就從身體貼著身體的狀態(tài)一下子變成兩人間隔著三米的狀態(tài)。

    兩人很有默契地盯著阿順，仿佛在等著阿順說點(diǎn)什么。

    在阿順看來，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他們做“賊”心虛了?。?/br>
    因著魯乙平時總愛對著阿順說些不著調(diào)的葷/話，阿順在這短短的半年中，被迫從一個懵懵懂懂的乖孩子迅速進(jìn)化成了一個理論上的老司機(jī)，什么該懂的不該懂的，他都已經(jīng)懂了。然而，他在生理上又還是一個真正的小處男。小處男更容易產(chǎn)生聯(lián)想。阿順忍不住在心里腦補(bǔ)出了各種十八禁的畫面。

    于是，阿順的臉又情不自禁地紅了，低著頭磕磕絆絆地說：“我、我什么都沒有看見?！?/br>
    祁明誠不知道阿順在臉紅什么，只無端覺得有些尷尬，就拍了拍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若無其事地說：“是阿順啊，我聽說你們幾個人正忙著幫災(zāi)民們修房子？你是累了，回來歇一歇嗎？”

    阿順仍是低著頭，猶豫了兩三秒鐘以后，說：“我、我不渴了?！比缓笏ど盹w快地跑遠(yuǎn)了。

    祁明誠：……

    趙成義：……

    兩個人毫無帶壞了小朋友的自覺，所以還反過來覺得阿順這樣子太不正常了。

    “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回來喝水的？怎么就不喝了？難道我們的說話內(nèi)容被他聽見了？”祁明誠覺得這個事情有些奇怪，“那他也不至于跑走啊，我們說得如此隱晦，他肯定什么都沒有聽明白。”

    “我說得這么小聲，他聽不見的?！壁w成義對此非?？隙ǎ八隙ㄊ悄蚣绷??！?/br>
    祁明誠勉強(qiáng)接受了這個解釋，沒看見阿順憋尿憋得臉都漲紅了嗎？

    ☆、第七十章

    祁明誠和趙成義一行人又開始趕路了。

    他們走得匆忙，祁明誠甚至都沒有親眼見到榮親王一面。不過，祁明誠對此并不覺得遺憾，他現(xiàn)在要身份沒身份，要功勞……各類計劃還在肚子里沒來得及實(shí)施，見了王爺指不定有多不自在啊。

    隨著祁明誠他們越來越靠近西北，他們聽說了不久前異族入侵的事，真真假假的消息有不少。

    這個事情有些奇怪。

    異族中多游牧民族，一般他們都會選擇在秋季入侵景國。因?yàn)榍锛灸敛菘蔹S，異族這邊的日子變得難過起來，偏偏農(nóng)業(yè)民族又恰好在秋天收獲，于是邊境總會出現(xiàn)較大規(guī)模的沖突。相對而言，春夏季的邊境都是比較平靜的。對于西北的軍戶們來說，能順利挺過秋冬季，就說明他們又挨過了一年。

    也是因?yàn)槿绱耍鴮冃萏接H假時，往往選擇在春夏季節(jié)回去探親。趙成義遵循傳統(tǒng)，他趕回西北時，正是初夏的樣子，抓緊時間好好訓(xùn)練下，很快就會迎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染上血色的秋冬了。

    不過，此次的消息傳得這樣開，說明邊境的沖突不是小沖突。異族為何在春夏時就選擇進(jìn)攻了？

    “莫非是西北大旱？”祁明誠如此猜測。

    雖說景國的中部才鬧了水災(zāi)，但景朝那么大，西北之地向來又很缺水，指不定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旱災(zāi)的苗頭了。若是草原上的草因旱情不夠肥美，那么異族們會迎來災(zāi)荒之年，也怪不得他們會早作打算。

    趙成義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說：“異族是狼，一旦我們放松了警惕，他們就會撲上來。”

    早些年的西北軍無比強(qiáng)勢，異族從不敢輕舉妄動。他們?nèi)兆舆^不下去時，寧可選擇繼續(xù)北上，去河后國搶劫?！昂雍蟆笔蔷皣@邊對極北處的那個國家的稱呼，河后國和景國之間隔著草原、戈壁和大江，雖是鄰國，但除了民間商人之間的走動，兩個國家間平時根本沒有什么接觸，非敵也非友國。

    這些年，不知河后國那邊的境況如何，但景國這邊西北軍的戰(zhàn)斗力確實(shí)是下降了，于是異族也開始對著景國猖狂了。歷史上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異族向南入侵奪取政權(quán)的情況。趙成義因此憂心忡忡。

    祁明誠他們此時已經(jīng)走到了江瑪城。

    這座城就是祁明誠和趙成義初見的那座城，祁明誠是在這里把阿燈買下的。

    那時，趙成義隨身還帶著同伴的骨灰。祁明誠好心地借了一些工具給他，讓他能夠好好地祭拜一下自己的同伴。但其實(shí)，祁明誠之所以有那些工具，是因?yàn)樗宦飞线€要給“趙成義”祭拜祈福??！

    如今回想起來，整件事情真是挺逗的。

    “如果我那時沒有把你們買下來，你們打算如何？”祁明誠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