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濤都準備點頭了，小胖卻說：“還是和我走吧。葉循帶你回學(xué)校也不方便，萬一宿舍關(guān)門怎么辦？”

    葉循奇道：“你今天怎么這么積極？”

    “我是怕你回頭再和老鄭聊兩句，再不小心說漏了嘴，聊出麻煩來?！?/br>
    小胖的聲音不大，卻剛好夠在場的人聽到。葉循像是思考了一秒，才冷下臉來：“你什么意思？你以為是我和老鄭說的？”

    “小胖！”周南濤沒料到小胖突如其來這樣的一句話，連忙打圓場，“你開什么玩笑呢？”

    小胖仿佛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轉(zhuǎn)開了視線：“我沒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和老鄭說話注意一點。周南濤說你靠譜，那我也就相信他吧。”

    葉循卻忽然冷笑一聲，對周南濤道：“誰用你幫我說話了？”

    周南濤沒想到葉循的火力能忽然轉(zhuǎn)向他，拉架還能把自己拉進去。但他知道這時候的葉循很不講道理，因此也不想和他多說話，只是皺著眉頭看他。

    葉循倒像是得寸進尺起來：“我們才認識幾天？我的清白還要你來證明嗎？”

    關(guān)松眼看氣氛不好，打了個招呼就先走了。小胖也看不下去了，對周南濤道：“別理他了，我們走吧?！?/br>
    葉循卻拉住周南濤的胳膊：“我說了，你跟我走?！?/br>
    小胖瞪大眼睛：“你有毛病吧？”

    周南濤一個頭兩個大。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在這場幼兒園水平的吵架里扮演那個被搶來搶去的玩具？真是不管閑事，屁事沒有?！靶辛耍蠹叶蓟丶野?，我正好去超市買點東西?！彼f。

    葉循卻沒有放開他，沉默了一瞬，才有些生硬地說：“上次我還沒有感謝你?！?/br>
    小胖瞇起眼睛，有些好奇的目光在葉循臉上掃來掃去。葉循不再說話，周南濤多少有些尷尬，又不知如何拒絕，只說：“那早點走吧。”

    小胖嘆道：“那注意安全，早點休息。”

    葉循帶著周南濤找到自己的小電驢，對他道：“今天帶你玩點刺激的?！?/br>
    周南濤忽然有了些被騙上賊船的感覺，擔(dān)憂道：“你不會惹麻煩吧？”

    葉循滿不在乎：“放心吧，老鄭從來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怪我?！?/br>
    “不是這個……”周南濤說，“我怕你給老鄭惹麻煩?！?/br>
    “你省點心吧?！比~循回頭看了一眼周南濤，“要走了，你抱緊我啊。”

    周南濤驚道：“開什么玩笑?。“盐耶?dāng)小姑娘呢？”

    “等等騎得比較快，怕你坐不穩(wěn)，你想什么呢。”

    周南濤道：“扯呢！以為我沒坐過小電動？”

    “哎呀?！比~循笑起來，“你真不好騙！”

    說罷一加油門，小電驢“嗖”地竄出去，駛上非機動車道。周南濤感到太陽下帶著一絲暖意的風(fēng)撲在臉上，葉循兩綹沒扎進去的鬢發(fā)在風(fēng)里顫顫巍巍地抖動。常常是他騎車帶著meimei，坐別人后座倒是很少有的體驗。

    中午一點多，這座小城里的人們大多在午休，街上的人和車都稀稀落落的。尤其是學(xué)校附近，放學(xué)高峰期過后就是安靜的冷清，這時候正午的陽光鋪灑下來，就是一片明亮的空曠。高大的楊樹在風(fēng)里刷拉拉地響動，黃葉夾雜在風(fēng)里飄落下來。這原本是一些細微隱秘的活動，常常作為街上喧鬧的背景，但此時的街是這樣明亮且空曠，它反倒明晃晃地成為整條街最大的動靜。

    小電驢就在這樣空曠安靜的街上疾馳，周南濤忽然不急著想回學(xué)校了，他希望這條路再長一點，好讓他多享受一刻放空自己的自由。然而小飯館畢竟就開在學(xué)校附近，電動車三分鐘就騎到了學(xué)校門口。

    門衛(wèi)大叔坐在保衛(wèi)室外面的凳子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但問題在于，他的身前，還攔著一道遙控伸縮門。

    葉循一個急剎停下來，周南濤險些撞到他身上。兩個人看著銀光閃閃的伸縮門，陷入了沉思。

    “不是說不關(guān)門嗎？”周南濤問。

    “政策總是常變常新的?！?/br>
    “那怎么辦？去旁邊冷飲店坐會吧。”

    “不！”葉循執(zhí)著道，“等我想想辦法，說了要送你回去，肯定能進得去?！?/br>
    電動車停在大門前，周南濤安靜地坐在后座，等著葉循想辦法。許久后，葉循開口：“要不我們……翻墻吧?！?/br>
    “……”

    “真的，東邊那個鐵門特別低，很好翻的?！?/br>
    “好意我心領(lǐng)了?！敝苣蠞潇o道，“你自己翻吧?！?/br>
    葉循還準備進一步闡述一下翻墻是怎樣一項低風(fēng)險高收益的活動，這時學(xué)校門前恰好緩緩駛來一輛車。司機嘟嘟地按著喇叭，被驚醒的門衛(wèi)瞇著眼睛看看車牌，懶洋洋地用遙控開了門。

    葉循眼睛一亮，興奮道：“坐穩(wěn)了，我要發(fā)車了！”

    車駛進學(xué)校，門衛(wèi)又懶洋洋地遙控著關(guān)門。伸縮門嘎吱嘎吱地緩慢展開，葉循一擰油門，電動車“嗖”地飛了出去。

    周南濤沒有任何準備，身體猝不及防地朝后朝后仰，他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葉循的腰。

    那一刻太快了，他的頭腦幾乎是空白的，什么都來不及思考，但有些最直觀的感受卻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腰真細。他想。

    嬌小的電動車靈巧地從還沒關(guān)上的門縫里沖了進去，門衛(wèi)還沒從瞌睡的迷糊里完全清醒過來，看著他們愣了一秒，才大喊道：“站?。　?/br>
    “我靠！”周南濤忍不住脫口而出。

    門衛(wèi)在后面一邊追一邊喊：“停下！停下！站住！你們哪個班的！”

    葉循一個加速，把門衛(wèi)甩在后面。門衛(wèi)的聲音漸漸遠去了，葉循向后面留下一句：“誰停誰**！”

    葉循為了躲開門衛(wèi)，特意放慢速度，在小花園繞了一個圈。等能看到門衛(wèi)遠遠追來的身影，又飛快地沖向宿舍區(qū)。

    周南濤只感到耳邊的風(fēng)嘩啦啦地吹過去，而他的手還搭在葉循的腰上?！澳阍瓉砭蜏蕚溆碴J嗎？！”他說話的時候被灌了一嘴的風(fēng)。

    葉循把車停在宿舍區(qū)的車棚里，拔了鑰匙拉著他就跑。門衛(wèi)肯定會朝宿舍這邊來，他們沖進宿舍樓，一口氣沖上四樓。

    樓道里比外面暖和，他停下來以后覺得微微出了一點薄汗，后背上有一點溫暖的濕氣。周南濤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拼命地跳著，整個樓道只有他們的心跳聲和喘息聲。

    他說不清自己的心為什么跳得這樣快，也許是因為剛才的奔跑，又或許是因為逃跑的緊張。他向來是聽話的“乖孩子”，倒不是因為順從，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如果是他自己，他也許就會去小胖家或者冷飲店，想盡辦法回來實在得不償失。

    但葉循非要帶著他“刻意叛逆”——這種行為說不上有什么用處，唯一的作用是帶來了一種陌生的愉悅。這樣的愉悅來自于違背規(guī)則的刺激，以及成功逃離的成就感，或者僅僅是在一個安靜的中午，兩個少年在安靜的校園里兜風(fēng)的快樂。

    葉循趴在窗戶邊上，小心地向下面看了看，確認門衛(wèi)沒有跟上來，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他說：“好啦好啦，趕緊休息吧，還能瞇半個小時。”

    “葉循?！敝苣蠞鋈粏?，“你每天早晨遲到，沒人攔你嗎？”

    “有啊?！?/br>
    “那你……”

    “就這么進來的啊，他們追不上我。”葉循理直氣壯。

    “……你還真不把規(guī)矩放眼里?！?/br>
    “為什么要遵守這種智障規(guī)矩？”葉循說，“六點半到校，起立早讀，我一天都毀了。該逃還是要逃嘛?！?/br>
    周南濤笑道：“你就是仗著老鄭寵你?！?/br>
    “對呀?！比~循道，“有優(yōu)勢不利用，我不是傻子嗎？”

    周南濤見他把“恃寵而驕”說得這么理所當(dāng)然，倒挑不出什么毛病了。葉循揮揮手，打開了自己的房門：“睡了睡了，午安?！?/br>
    “午安。”兩道房門一起關(guān)上了。

    周南濤倒在床上，帶上眼罩，破床照例嘎吱嘎吱地響了。幾秒后，他聽到隔壁傳來輕微的嘎吱嘎吱聲。

    他也要午休了，他想。

    這宿舍隔音真差。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