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樹林里的鳥都醒了，沒完沒了，此起彼伏地叫個不停。上山晨練的大爺十分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周南濤因?yàn)槿狈λ叨^暈，機(jī)械地下著臺階，機(jī)械地點(diǎn)點(diǎn)頭。

    回程的路上，周南濤靠在出租車玻璃上，在車有節(jié)奏的顫抖中一次一次昏過去又醒過來。葉循直接靠著他睡熟了，等車停在學(xué)校門口都毫無反應(yīng)。周南濤在后視鏡里司機(jī)敏銳目光的注視下，很無奈地?fù)u了搖葉循：“下車了?！?/br>
    周南濤把行尸走rou一樣的葉循拖下車，安置到寢室，自己回了房間。這一天一定發(fā)生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他的直覺不停地警告他。但他現(xiàn)在的漿糊腦子已經(jīng)無法進(jìn)行思考，更遑論捕捉一些轉(zhuǎn)瞬即逝的線索，去分析一些若有若無的心思。

    他的身體非常誠實(shí)地倒頭就睡，睡到天昏地暗。

    在白天睡一個漫長的覺總是會讓人產(chǎn)生錯亂的感覺。像是宿醉之后的斷片，面對窗外的太陽會忘記今夕何夕，忘記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周南濤一口氣睡到下午，醒來以后坐在床上發(fā)了會呆，才勉強(qiáng)回憶起自己為什么會在床上。

    身體又開始正常工作了，于是沒有接收到早飯午飯的胃開始瘋狂叫囂。但這個時間餐廳也沒飯吃，周南濤只好找了點(diǎn)面包填肚子。

    剛打開手機(jī)就看到小胖的狂轟濫炸。去除掉各種無意義的語氣詞，中心思想是：請問給女孩子送什么禮物好？

    “你想要什么樣的？她喜歡什么？預(yù)算多少？”

    小胖秒答：“無所謂，讓人高興的那種?！?/br>
    周南濤一邊啃面包一邊回復(fù)：“送本書怎么樣？”

    “具體點(diǎn)啊，什么書呢？”小胖誠懇地發(fā)出沒有文化的提問。

    “如果想有趣的話……”周南濤想了想，“王小波的書吧?！?/br>
    周一上課的時候，周南濤發(fā)現(xiàn)教室里多了一張空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本沒拆封的書——《一只特立獨(dú)行的豬》。

    到大課間的時候，一個瘦弱單薄的女生走過來坐到座位上。女生快要及肩的頭發(fā)披散著，更顯得臉小。但這是鄭先生不允許的發(fā)型，因?yàn)榈皖^的時候會遮住臉，太過便于上課睡覺。

    大家仿佛沒有注意到多了一個人，沒有人表露出好奇，也沒有人主動去和女生搭話。周南濤的好奇無處安放，他低聲問程圓圓：“那是新同學(xué)嗎？”

    “那是孔淼。”程圓圓也細(xì)聲細(xì)氣地對他說，“高二開學(xué)的時候休學(xué)了?！?/br>
    程圓圓頓了頓，補(bǔ)充道：“因?yàn)橐钟舭Y?！?/br>
    周南濤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向孔淼的方向看去，她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拆開了那本書。

    “她的課程不會跟不上嗎？”

    “不知道?！背虉A圓說，“也許她自學(xué)過了吧。好像是因?yàn)樗幌朐偃ミm應(yīng)新環(huán)境，重新認(rèn)識同學(xué)了?！?/br>
    周南濤又暗暗看她，和滿屋子的高中生一樣，掛著黑眼圈，面無表情，神色里帶著疲憊。并無不同。

    晚飯時間他又和小胖去cao場鍛煉，小胖在cao場上跑圈，他在隔壁籃球場打球。也許是因?yàn)闀r間緊迫，減肥計(jì)劃刻不容緩，小胖這天跑得格外賣力，比平常還多跑了兩圈。

    周南濤掏出面紙給他擦汗：“你這面紅耳赤的，回去老鄭還以為你和人打架了呢?！?/br>
    “呼……”小胖走在回去的路上，一邊平息一邊說話，“來不及了，管不了那么多了?！?/br>
    “是孔淼嗎？”周南濤問。

    “是啊?！毙∨终f，“沒有想到我還有和她在一個班讀書的機(jī)會?！?/br>
    “她知道書是你送的嗎？”周南濤說，“她看起來很喜歡。”

    “不知道?！毙∨钟指恼溃拔也恢浪恢??！?/br>
    周南濤問：“你不想讓她知道嗎？”

    “無所謂，我只想讓她開心一點(diǎn)?！毙∨终f，“我和她從初中就是同學(xué)了。她以前很漂亮?！?/br>
    孔淼一天都是獨(dú)行的，除了有幾個女生和她說了幾句話。葉循留著半長的頭發(fā)，像個愛美的小姑娘，急急地躥回寢室洗頭發(fā)了。周南濤在教室也不急著走，坐了一天倦得渾身沒力氣，索性癱在課桌上。

    孔淼背起書包要走，向四周看看，剛好看到他。他和孔淼的目光對上，孔淼疑惑地看了幾秒鐘，向他走過來。

    “……你好?！笨醉嫡f。

    周南濤連忙坐直了身子：“你好?！?/br>
    但孔淼沒有再多問什么，只是交換了姓名就離開了。周南濤一直凝視著她的眼睛，很大，但缺少神采。但或許也只是因?yàn)楸硨χ鵁艄埽劬餂]有映出燈的影子罷了。

    沒吃晚飯還運(yùn)動實(shí)在是太餓，周南濤回到宿舍燒了開水煮泡面。

    鍋里水咕嘟咕嘟燒著，周南濤看著冒泡的出神。他滿腦子都在想孔淼，敲門聲響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

    但這個敲門聲他是很熟悉了，門打開，外面果然是穿著睡衣的葉循。

    “你這兒有熱水喝嗎？”葉循問。

    “有?！?/br>
    周南濤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葉循忽然小狗似的抽了抽鼻子：“你在煮泡面？”

    周南濤笑著把他讓進(jìn)來：“你鼻子也太靈了?！?/br>
    “大晚上的！”葉循驚嘆，“是人干的事嗎！快給我也煮一包?！?/br>
    “我這都煮一半了……”周南濤無奈，“你自己都說大晚上的，我是因?yàn)闆]吃晚飯。”

    “就是大晚上的，勞累一天需要夜宵補(bǔ)充能量，才能更好地學(xué)習(xí)啊?！比~循理直氣壯，“沒關(guān)系，慢慢煮，我不著急?！?/br>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周南濤話里的不對勁，問：“你怎么沒吃飯？你不是和小胖一起走了？”

    “陪他去cao場了?！敝苣蠞芸燹D(zhuǎn)移了話題，“而且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吃方便面？你沒有吃午飯的那次?！?/br>
    葉循沒有聊到自己從前隨口胡謅的借口居然被記了這么久，非常心虛地摸摸鼻子：“咳……很久不吃，偶爾還是會想念的嘛！”

    周南濤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樣子沒由來地愉悅起來，終于不再逗他：“行行行，煮給你吃，你坐床邊等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