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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和道侶分手后一百年在線閱讀 - 良緣(入v三章合一)

良緣(入v三章合一)

    辜雪存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不是他的錯覺……路決凌真的變了……變得太多, 簡直和一百年前那個動不動就臉紅的少年判若兩人。

    假如他把這事說出去, 估計整個修真界, 也沒幾個人能相信,天決真人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出這種話。

    辜雪存最終還是咽了口唾沫, 鼓起勇氣小聲抗議:“……你,你這是耍流氓……”

    如今路決凌已經(jīng)比他高了一大截,剛才在他耳畔說話時, 他雖然微微彎下了腰低著頭,此刻卻已經(jīng)重新站直了身子, 居高臨下的看著辜雪存。

    辜雪存真的很不喜歡這樣被路決凌俯視, 好像他每一絲每一毫的神情變化、心緒波動都被那人盡收眼底, 好像他在路決凌的目光下, 根本就無所遁形一樣。

    這感覺實在太讓人頭皮發(fā)麻,局促不安了。

    路決凌淡淡道:“是嗎, 這也是拜你所賜?!?/br>
    辜雪存哼道:“關(guān)我什么事?”

    路決凌嘴角挑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輕聲道:“你忘了?”他頓了頓, 接下來的這句話,語氣幾乎讓辜雪存毛骨悚然, “這都是你教我的。

    “阿雪哥哥?!?/br>
    辜雪存:“……”

    一百年春秋衍替、時光荏苒,辜雪存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深刻的認識到什么叫做現(xiàn)世報。

    路決凌臉上神色逐漸淡去,從辜雪存這個角度, 看不清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只聽他淡淡的繼續(xù)道:“你不是最愛用這些手段, 看著別人為了你一言一行心緒難平。你不是最精于此道,一個笑容一個眼神,就能撩撥的別人為你輾轉(zhuǎn)反側(cè)。辜少宮主看在眼里,是不是得意得很?”

    辜雪存:“……”

    半晌,他才辯解道:“不是,我發(fā)誓,我從沒有故意想玩弄過誰……”

    路決凌道:“故意?”他發(fā)出一聲淡淡嗤笑,“不錯,在辜少宮主眼里,不過都是些玩意兒,自然犯不上少宮主勞心勞力。你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只要自己快活就夠了,對嗎?”

    辜雪存終于忍無可忍:“……不是,你有完沒完,這個話題能不能打???”

    路決凌淡淡掃他一眼,不再說話,只是徑直朝前走去,辜雪存見狀心內(nèi)一松,也連忙快步跟上。

    然而自這日后,路決凌不知是生了氣還是下了什么決心,再也不和辜雪存多說一句話了。

    他仍然不允許辜雪存晨課后晚歸,甚至不知何時,在正廳側(cè)室里擺了一張床塌,逼著辜雪存晚上歇息在那里。

    在辜雪存無數(shù)次一覺醒來,看到坐在他床前幽幽看著他的路決凌,嚇個半死以后……

    他終于成功的改掉了賴床的習慣。

    人可真是賤的慌,靜珩真人煞費苦心自創(chuàng)的冰心咒、宋子沛風雨無阻小半個月、天天日出就準時到天決峰呲他也治不了的毛病,竟然讓路決凌一個眼神給嚇好了。

    所以……年少時產(chǎn)生的那就不是錯覺,路決凌絕對是老天爺派來治他的。

    ……當初怎么就沒早點跑路呢?

    辜雪存悔不當初。

    三日后,終于到了辜雪存前往選劍閣的日子。

    帶著辜雪存前往選劍閣的弟子不是別人,正是這些日子來,一起晨課的那幾位親傳弟子之一。

    這人辜雪存每日晨課雖然都會見到,但卻從未說過一句話。

    他樣貌約莫二十歲出頭,眉眼在辜雪存看來有些寡淡,但也算得上清俊。

    此人一身月白色衣衫,腰間束著一把銀色長劍,右手似乎永遠握在那把長劍劍柄上,左手背負身后,雖然從不言語,但這幅神態(tài),難免天然的就帶著幾分高傲。

    他見了辜雪存和宋子沛,遠遠朝他們二人略一頷首,并不多言,徑自走在了前面。

    宋子沛小聲跟他介紹:“這位是拙守師叔座下親傳弟子,沈玉臣沈師兄。他幼時曾經(jīng)跟隨過紫平師祖做過抱劍童子,癡迷劍道百年,對其他事情不大上心。這些年又在修閉口禪,故而看起來冷淡了些,你不用在意,他其實對誰都這樣?!?/br>
    見辜雪存點了點頭,宋子沛就繼續(xù)解釋起來。

    “選劍閣雖然名叫選劍閣,其實分為劍閣和器閣兩部分,沈師兄自結(jié)丹后一直奉命管著劍閣。也是因為師兄他不便開口,故而,孤石師叔昨日特意囑咐我,讓我跟著你們一起前去,也好向你解釋一二?!?/br>
    辜雪存“噢”了一聲,撓撓鼻子道:“跟著紫平劍君做過抱劍童子,難怪沈師兄他看起來,也像塊冰塊兒似的。”

    這次宋子沛驚了,奇道:“咦,難道阿月你還見過紫平師祖他老人家?”

    辜雪存自知失言,打哈哈道:“???那怎么可能,不過紫平師祖他老人家這樣威名赫赫,凡間到處都是他的畫像、話本子什么的,你常年在紫霄山,當然沒見過了,哈哈哈哈?!?/br>
    宋子沛疑惑道:“是么……可是師祖他老人家常年閉關(guān)不出,凡人又怎能窺得他容貌?”

    辜雪存繼續(xù)瞎掰道:“宋兄,你說你是不是傻?誰說沒見過人就不能畫畫像了?凡間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觀音大士、灶王爺土地公的畫像到處都是,難道畫畫的就個個都見過這些神仙嗎?”

    宋子沛被忽悠的一愣一愣,呆呆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沈玉臣似乎是聽他們提到了紫平劍君,回過頭來淡淡掃了他們一眼,那眼神有點冷颼颼的,看的辜雪存和宋子沛俱是背后一涼,連忙閉嘴不說了。

    行了約莫半盞茶功夫,兩座朱檐碧瓦,寶塔模樣的建筑就出現(xiàn)在視野范圍內(nèi),左邊的方方正正、四角有形,右面的無邊無棱、尖頂圓身。

    宋子沛解釋道:“圓塔為器閣、方塔為劍閣?!?/br>
    出乎意料的是,此刻選劍閣前,竟然聚集了百來個弟子。

    看衣飾除了未曾拜入七君門墻的外門弟子,還有不少內(nèi)門弟子。

    這些弟子都站在兩座選劍閣兩側(cè),見了三人到來,紛紛躁動起來。

    “來了來了!沈師兄帶著那位來了!”

    “怎么宋師兄也在?”

    “聽說宋師兄與他私交甚篤,可能是想著沈師兄不好開口,特意陪他來的吧?!?/br>
    “宋師兄怎會和他結(jié)交?也是,宋師兄最是良善,是不是被他騙了?我聽刑堂的執(zhí)事師兄說,這人油嘴滑舌的,不是什么好鳥!”

    “自家徒兒選劍這樣的大事,天決師叔都不現(xiàn)身,看來真的如傳聞一樣不喜歡他。”

    “你知道什么?三日前晨課后,小師叔還親自去講經(jīng)閣抓人呢,這還不夠上心?”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反正我可不信,天決師叔那樣的人,怎么會……”

    “不信拉倒,我可是和幾位師兄親眼目睹的?!?/br>
    辜雪存:“……”

    他無語了半晌,轉(zhuǎn)頭壓低聲音問宋子沛:“不是……怎么那么多人????”

    宋子沛干笑兩聲,道:“你也許不知曉,自從你拜入小師叔門下后,在門內(nèi)可說得上是萬眾矚目,今天是你選劍的日子,他們自然都想來看熱鬧了?!?/br>
    辜雪存:“……萬眾矚目還是萬人唾罵?”

    宋子沛:“……”

    宋子沛:“其實也沒那么夸張……”

    不知為何,看著那些弟子或羨慕或夾雜著嫉妒的神情,辜雪存竟然覺得心里有點酸溜溜的。

    好像無論是做路決凌的道侶還是做他的徒弟,他都像是永遠配不上人家一樣,明明他在北海時,也算的上是無數(shù)少年少女、大姑娘小媳婦的春閨夢里人??!

    宋子沛仿佛看出來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不是你的錯,換了誰做小師叔的弟子,都會這樣,畢竟師叔他……”

    畢竟他這樣驚才絕艷、千載罕逢的人物,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早就超脫出了普通的優(yōu)秀。

    路決凌就像一輪明月,清輝照徹永夜。

    但誰若是妄圖向他奔去,又永遠都只能觸摸到他的光芒,難以接近他本身。

    辜雪存有些恍神,宋子沛見狀,連忙提醒道:“阿月,一會沈師兄會先開辟劍閣,你什么也不必做,遵從本心,一一試過,就會知曉哪一件是屬于你的?!?/br>
    辜雪存“嗯”了一聲,努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從腦海里扔出去,轉(zhuǎn)頭笑著問宋子沛:“你的劍就是這樣來的?”

    宋子沛笑道:“不錯,我是單火靈根,劍閣前五層都是從未認過主的靈劍,有的是其他門派相贈的、有的是后山劍冢所鑄。前五層靈劍以金、木、土、水、火五行屬性劃分,我的佩劍便是在第一層火屬性靈劍中尋得。”

    “……五層以上,六層是已認過主的靈劍,大多數(shù)因主人身死或封劍,才存留此處,一般不會再行認主。至于七層……”宋子沛頓了頓,黯然道:“兩位師祖逝世后,劍閣七層獨存紫平師祖的佩劍輕塵、器閣七層獨存鼎霄師祖的法器登云?!?/br>
    沈玉臣雖不言語,卻站在他們身邊靜靜聽著,此刻見宋子沛講完,向辜雪存略一頷首,轉(zhuǎn)身走到兩座寶塔前的巨大廣場中心站定。

    沈玉臣單手掐訣,一道淡藍色的靈力飛向那座方塔前的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深約半個碗口的圖樣,正好是北方七星宿——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的形狀。

    淡藍色的靈力流入石碑上的刻痕中,順著星宿模樣的凹槽流淌到搖光時,整個石碑光華大盛。

    劍閣打開了。

    十多把蘊含著淺紅色真火靈元的的靈劍,嗖嗖嗖地從劍閣一層的小小窗口里一一飛出來,最后懸在選劍閣前的廣場上,一動不動了。

    辜雪存嚇了一跳,宋子沛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別害怕,一一試試吧?!?/br>
    廣場上一百多道目光都盯在他身上,辜雪存咽了口唾沫,走到了最前方的第一把劍前。

    這把劍劍柄暗紅,劍身彎曲,似乎是感覺到了辜雪存的靠近,整把劍都輕輕顫抖了起來。

    不得不說紫霄派也的確是財大氣粗,無怪立派只不過短短七百年,就能名列五大門派其中。

    第一層的十幾把火屬性靈劍,把把靈光涌動,火靈元純粹而無雜質(zhì)。

    辜雪存一眼望過去,竟無一件凡品,在散修和小門派里,無論哪把都已經(jīng)算得上是絕對的寶劍了,而紫霄派竟然能拿出上百把,讓自家弟子隨便挑??

    不知是因為辜雪存走神了還是別的原因,當他試著把手握在那把劍劍柄上的時候,劍身一陣嗡鳴,突然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靈氣一般,一動不動了。

    沈玉臣站在邊上,見狀輕輕搖了搖頭。

    辜雪存倒也并不氣餒,反正還有十幾把等著他一一去試。

    然而……

    等到辜雪存被最后一把劍呲出的火靈元噴了一臉的時候,人群中終于傳來了一陣陣哄笑。

    宋子沛連忙安撫道:“畢竟阿月你是風靈根,和火屬性靈劍不甚合的來,也很正常的?!?/br>
    于是一層的火屬性靈劍紛紛飛回劍閣內(nèi),接下來是第二層的水屬性靈劍、第三層的土屬性靈劍……

    ……可惜,沒有一把肯老老實實呆在他手里的。

    辜雪存此前的一百多年并不是劍修,畢竟春華宮一脈相傳的是馭獸之術(shù)。但辜雪存也沒覺得自己的天資差到了這地步,這下,讓紫霄派幾十把靈劍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一一丑拒,他心里那點傲氣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水、火、土不認也罷,畢竟他以前本來也不是這三條靈根最粗,木屬性總該有吧?

    ……然而比較傷人的是……第四層十多把木屬性靈劍,也一一全部丑拒了他。

    然后是第五層的水系靈劍……當然,也沒有能跟他感應(yīng)的。

    人群中的哄笑聲終于壓抑不住,徹底爆發(fā)了。

    饒是宋子沛見了那么多次弟子選劍,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事,以往雖然也有要做道修的弟子,但人家也不至于一把肯認主的劍也沒有,多半是與器閣的法器共鳴情況比劍更好,所以才棄劍而擇器的。

    但是像石月這樣慘遭百來把劍全部拒絕,實在有點慘烈,還真是第一回見……

    宋子沛干巴巴的安慰道:“呃……也許是阿月你不適合做劍修呢?你也別太氣餒了……”

    辜雪存:“……”

    哄笑聲越來越大。

    “什么啊,一把劍也不愿認他,這就叫天資好么?”

    “會不會是因為變異靈根?畢竟風靈根也不在五行之屬?!?/br>
    “變異靈根又有什么關(guān)系,據(jù)說當年天決師叔選劍時,整個劍閣百來把靈劍幾乎齊齊臣服,沒有一把不愿認主的,可天決師叔一把也不喜歡,說到底還是看人罷了!”

    沈玉臣聽見喧嘩聲越來越大,眼神一暗,他腰間那把銀白色長劍“錚”的一聲輕鳴。

    那聲劍鳴不算很大聲,卻能讓在場每一個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知道這位沈師兄這是不悅了,于是只好紛紛閉嘴。

    辜雪存心道,罷了罷了,反正他以前本來也和劍這玩意沒什么太大緣分,不認便不認,再說不是還有一個器閣么?

    何必為了這些破劍鬧的不開心。

    他這樣想著,便準備老老實實等沈玉臣打開器閣。

    正此間,一聲劍鳴響徹了整個選劍閣前的廣場。

    這聲劍鳴明顯不同于剛才沈玉臣佩劍的劍鳴,一聽便知發(fā)出劍鳴的劍,并非金屬材質(zhì)鑄成。

    劍鳴聲有些發(fā)悶,但卻并不低沉,那聲音并非扯的人耳膜生疼的噪響,卻清楚的像是響在了每個人耳邊。

    劍鳴聲仿佛狂風低哮,又好像夾雜著九天怒雷,聲勢駭人且?guī)е鴿饬异鍤狻?/br>
    眾人皆是心神一震,修為低些的弟子,更是連站都站不穩(wěn)。

    劍鳴聲的發(fā)出的地方,正是劍閣的第六層。

    站不穩(wěn)的弟子們互相攙扶著,站得穩(wěn)的都震驚的盯著劍閣六層的窗口,看著那柄從劍閣六層緩緩飛出的長劍,瞠目結(jié)舌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長劍通體烏黑沉潤,形制古樸中帶著幾分周正而對稱的美感,劍身上刻著些神秘的紋路。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劍身上貼著的七八道畫著朱紅符咒的淺黃色符紙,和緊緊綁在劍身上發(fā)出金屬撞擊聲響的粗大鐵鏈。

    符咒上此刻金紅光芒大盛,似乎在努力壓制著劍中的什么力量,鐵鏈掛在劍身上錚錚作響,卻始終還是無法束縛住它。

    有人呆呆的結(jié)巴道:“那……那是……枯寒?!?/br>
    天決真人那把斬落了陰蛟龍角的神劍——枯寒,封劍百年,終于再度出鞘。

    枯寒劍身震顫。

    它曾經(jīng)斬魔除妖、它曾經(jīng)無堅不摧,此刻卻一往無前、幾乎是狀若瘋狂——不錯,雖然只是一把劍,它卻好像是有了靈智一般,近乎瘋狂的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它像是撲火的飛蛾、它像是奔向蟾宮的月姬,執(zhí)拗的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好像什么也攔不住它。

    那柄貼著符紙、捆著鐵鏈的長劍,就這樣停在了愣愣的圓臉少年身前。

    它懸在辜雪存面前,劍柄朝上。

    一陣夾雜著風雷靈氣的微風蕩過,劍身上的朱紅符紙仿佛再也不堪重負了一樣,驟然化為齏粉,那些鐵鏈也斷成了幾截、哐啷啷的掉到了地上。

    枯寒終于掙脫了所有束縛。

    那劍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對著辜雪存低吟——

    過來……求你過來……我需要你……

    辜雪存仿佛受到了什么蠱惑,緩緩伸手,就要握住枯寒烏黑的劍柄。

    劍身瘋狂鼓動著躁烈的雷靈元,站在它面前的少年身畔不知何時也風靈元大盛,分明是完全屬性不同的兩種靈元,此刻,卻好像沒有一絲隔閡一般。

    兩種靈元宛如一張八卦圖的陰陽二極也似的,就要融為一體。

    整個廣場上狂風大作,少年的額發(fā)被風吹的烈烈飛揚,露出他光潔而瑩潤的飽滿額頭,他烏黑的眼珠透著幾分茫然,心神仿佛都要被那柄劍完全帶去另外一個地方。

    人群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短短的幾個瞬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這是……枯寒要認他為主了?!”

    “一劍怎么能認二主,這怎么可能?!”

    “可是,不是說枯寒早就被封劍了嗎?怎會……怎會……”

    “這是天決師叔的枯寒?。∥沂遣皇强村e了……這怎么可能?”

    “不行啊!你們能不能別說廢話了,快攔住他?。≡趺茨茏尶莺僬J他為主!”

    然而那一人一劍,卻好像完全處于另一個空間。

    辜雪存恍若未聞人群躁動的聲音,枯寒平和而沉靜的陳劍在他身前,仿佛在等待著少年的手觸及到它劍柄的那一剎那。

    就在辜雪存的手即將要碰到劍柄的瞬間——

    天外遠遠傳來一聲清潤而低沉的簫聲。

    那簫聲好像是撥開濃厚云霧的一束光,帶著清心靜神的力量。

    辜雪存一呆,愣愣的抬頭去看。

    天決真人一身玄衣,吹奏著那支瑩潤而通透的碧玉‖洞簫,遙遙踏風而來。

    簫聲響起,枯寒劍靈仿佛再次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束縛了起來,它劍身上原本涌動的雷靈元也全部為之一散。

    路決凌眸色淺淡,他略一抬手,枯寒便發(fā)出了一聲仿佛痛苦且極不情愿的輕鳴,最終還是“錚”的一響,飛回到了他手中。

    路決凌握著那把劍,目光在劍身上輕輕一掃,露出了一個淡淡的淺笑。

    這是這位一向清冷絕塵的路真人,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露出笑容,看的選劍閣前百來個弟子,俱是愣在原地。

    路決凌垂眸看著枯寒,淡淡道:“豈止是你……我又何嘗不想?!?/br>
    劍閣六層的窗口,嗖的又飛出來枯寒烏黑的劍柄,路決凌接住劍柄,把那不安分的劍重新收回了劍鞘之中。

    辜雪存愣愣的看著他。

    弟子們終于回過神來,紛紛行禮道:“天決師叔!”

    路決凌朝著人群略一頷首,轉(zhuǎn)頭看向辜雪存。

    辜雪存本能的感覺發(fā)毛,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路決凌淡淡道:“今日是枯寒劍靈作祟,逼得劍閣里的劍皆不敢認你為主,并非是你之過?!?/br>
    辜雪存一愣,呆道:“哈?”

    ……還有這種事嗎??

    路決凌頷首,又道:“無妨,你的劍我已準備好。今日來遲,便是去劍冢取它?!?/br>
    他手掌一翻,一柄紫金軟劍出現(xiàn)在他手上。

    那柄軟劍的模樣,辜雪存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畢竟這劍長得和他以前用來當交通工具的佩劍——三奇,幾乎一模一樣。

    路決凌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問道:“如何,你喜歡嗎?”

    辜雪存嘴角抽搐:“……”

    路決凌道:“你可以試試。”

    軟劍自他手上飛起,停在辜雪存面前,看起來乖巧而安靜。

    辜雪存伸手試著握住了劍柄,劍身輕輕一顫,很快歸于平靜,靈光規(guī)律的流轉(zhuǎn)在劍身內(nèi),辜雪存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聯(lián)通感浮上識海。

    這柄劍似乎天生就是屬于他的。

    路決凌道:“看來很適合。”

    辜雪存道:“這是……”

    路決凌淡淡道:“你贈我洞知、我贈你此劍,我已不欠你什么,現(xiàn)下只有你欠我了?!?/br>
    他這句話聲音恰到好處的不大也不小,剛好能讓辜雪存聽見,也剛好不能讓別人聽見。

    辜雪存:“……”

    宋子沛在旁邊提醒道:“阿月,你愣著做什么,快謝謝你師尊??!”

    又是這樣,又是一百多道眼神落在他身上,辜雪存只得硬著頭皮牙酸道:“多謝……師尊厚愛?!?/br>
    路決凌淡聲道:“知道是厚愛就好?!?/br>
    辜雪存:“……”

    沈玉臣的目光在枯寒上看了半天,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辜雪存手中的那把劍,半晌,才轉(zhuǎn)頭看著路決凌,略略一禮。

    路決凌略一頷首,道:“劍道又精進了。”

    沈玉臣垂眸不言。

    廣場上一眾弟子特意來看辜雪存的熱鬧,本以為見了他出洋相,沒想到這劇情峰回路轉(zhuǎn),反倒見識了一下他們天決師叔對這個小徒兒,究竟有多上心。

    但此刻眾人聽見路決凌與沈玉臣這一番對話,都是神色一變,紛紛作鳥獸散,沒片刻功夫就跑的不剩幾個了。

    辜雪存莫名其妙,轉(zhuǎn)頭問宋子沛:“這是怎么了,跑這么快?”

    宋子沛搖頭無奈的低聲解釋:“沈師兄每次見了小師叔,就要和他切磋,他們二人一切磋起來……”

    果然,他話音未落,辜雪存就見沈玉臣指了指枯寒,目光沉沉的看著路決凌。

    宋子沛拉著辜雪存:“咱們還是退后些,躲遠點……”

    然而那邊路決凌卻搖了搖頭,道:“不可?!?/br>
    沈玉臣沉默地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路決凌道:“枯寒出鞘,恐會傷你?!?/br>
    他不再多言,對宋子沛略一頷首,轉(zhuǎn)頭拉著辜雪存就走。

    這次路決凌沒有步行,辜雪存看他動作便猜出他要御風。

    他心里黑暗的回憶驟然浮上心頭,被天決真人像拎菜一樣拎著后領(lǐng)乘云駕霧的感覺,實在是讓他畢生難忘。

    辜雪存正要掙扎,路決凌卻大手一環(huán),攬著他的腰將他打橫抱了起來,踏風而起。

    辜雪存身形不穩(wěn),再加上驟然升空的失重感襲來,雙手本能的就攬上了那玄衣男人的脖頸。

    路決凌似乎愣了一下,半晌,低下頭看著辜雪存淡淡道:“你的身體倒是比你誠實的多。”

    辜雪存:“……”

    夾雜著凜冽寒氣的風和純白云霧,從他們身畔一一拂過,辜雪存愣愣的看著路決凌形狀完美的下頜線,感覺心里某一片地方,突然好像被填的發(fā)漲。

    從選劍閣飛回天決峰,分明只有短短一段路程,可不知是不是辜雪存的錯覺,路決凌卻好像飛了很久很久。

    這時間太難熬,一旦對上了路決凌,無論是他的眼睛還是他的側(cè)臉,辜雪存都心煩意亂。

    只有這時候,他沒法信誓旦旦的說那些什么關(guān)于情愛的期許都是放屁,只有這時候,他沒法不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

    可是辜雪存仍然抗拒和畏懼這種感覺。

    他討厭那種失控感。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過了短短片刻,路決凌終于落在了天決峰山腰的平臺上,辜雪存被他放下來,重新腳踏實地。

    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他突然想起路決凌曾經(jīng)告訴過他的話,枯寒是以千年陰沉木鑄成,而陰沉木最是能容納戾氣和靈氣,路決凌說……劍中的是他的心魔。

    劍中的是他的心魔……

    枯寒那樣朝他飛來……是不是說明……

    辜雪存一抬頭,就對上了路決凌那雙淺淡的棕色眸子,男人靜靜注視著他,淡淡道:“我告訴過你,要你好好修行,我陪你去昆元秘境試煉,你可還記得?!?/br>
    辜雪存愣了愣:“……記得?!?/br>
    路決凌又道:“我身上仍存蛟毒,需要你十年內(nèi)修到心動期,才能打開風雷經(jīng),你可還記得?!?/br>
    辜雪存答道:“……自然記得?!?/br>
    路決凌繼續(xù)道:“你現(xiàn)在在還債,你可還記得?!?/br>
    辜雪存:“……記……得?!?/br>
    路決凌點頭道:“記得就好,你也要記得,昆元秘境只是一次試煉,試煉結(jié)束后,你仍然要跟我回來?!?/br>
    辜雪存沉默了半晌,道:“路決凌?!?/br>
    路決凌垂眸看他。

    辜雪存道:“打開風雷經(jīng),為你解毒后,我欠你的,也算還清了吧?!?/br>
    路決凌面色一滯。

    辜雪存看著腳尖,低聲道:“咱們不能這樣沒完沒了的揪扯下去,該有個了結(jié),等我還清欠你的東西,我就離開紫霄派。”

    “然后,此生再不要相見了?!?/br>
    路決凌衣袖下的五指緩緩握緊成拳,骨節(jié)幾乎都根根分明,面上卻仍然云淡風輕的看不出一絲神色變化。

    “這些日子,你都在想這個嗎?!?/br>
    辜雪存道:“盡早結(jié)束,少生煩恨,以后你走你的通天大道,我走我的獨木小橋,咱們再不相干?!?/br>
    路決凌沉默了片刻,道:“悉聽尊便。”

    辜雪存內(nèi)心微微一抽,最終還是“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路決凌卻聲音發(fā)冷,繼續(xù)道:“不過,在此之前,辜少宮主還是好好先做好你該做的事吧。”

    辜雪存一哽,道:“……我自然會做到?!?/br>
    夜色低垂,星夜懸沉。

    路決凌轉(zhuǎn)身徑自回了主廳,沒有再和辜雪存多說一句話。

    辜雪存站在原地,感覺夜風輕輕的拂過他的全身,夾雜著一絲微微的涼意。

    他抬起手,看著手上的那把劍。

    辜雪存緩緩的把劍抽出鞘,軟劍的劍身雕刻著古樸而獨特的花紋,鋒面銳利公整而平滑,一見便知它曾經(jīng)經(jīng)過了怎樣的千錘百煉。

    劍柄上浮著一層細細動物皮毛的絨面,握起來穩(wěn)當且舒適,編織整齊的劍穗垂在一邊。

    這劍看起來和他的三奇雖然一模一樣,細微之處卻大不相同。

    他突然想起來那年某個午后,路決凌曾經(jīng)看著三奇,皺著眉問他:“你為何要在劍身上掛劍穗?”

    辜雪存那時笑著回答:“你是怎么能問出這種問題來的?劍和劍穗不是天生一對嗎?有什么好問為什么的?!?/br>
    路決凌仍然凝眉道:“此物無用。”

    辜雪存笑道:“無用之用,方為大用啊?!?/br>
    路決凌瞥他一眼,道:“你只是覺得好看罷了?!?/br>
    辜雪存被他說破心思,也不氣惱,摸摸鼻子笑道:“好看怎么了,好看就是大用,你也好看,所以我最喜歡你?。 ?/br>
    路決凌一愣,面上泛起一層薄紅。

    辜雪存見狀哈哈大笑,道:“怎么做了那么久道侶,你還能臉紅啊,咱們都老夫老夫了!”

    路決凌轉(zhuǎn)頭不看他,耳根卻仍然紅的透透。

    辜雪存道:“你是我道侶。所以啊,我喜歡的,你也得喜歡,不許嫌棄劍穗,聽見沒有?”

    路決凌那時回答了什么?

    ……好像是“嗯”了一聲吧?

    辜雪存站在小院里,握著那把劍愣愣出神。

    這一百年來,他一直逃避去回憶當初的那些點點滴滴,此刻那些回憶卻好像徹底壓抑不住了,在他腦海里一幕幕的浮現(xiàn)。

    手里的劍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煩亂的心緒,也開始微微震顫起來。

    辜雪存長嘆一口氣。

    ———————

    天決峰主廳內(nèi)。

    路決凌長發(fā)散落,身穿一件月白中衣,披著外袍坐在書案前。

    他靜靜地研著硯臺里的墨,挽起衣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顯出一小片看起來烏黑而猙獰可怖的古怪紋路。

    硯臺里的墨終于研好了。

    書案上靜靜地躺著一張展開了的緋色紙張,那紙張邊角已經(jīng)微微卷起了毛,一看便知道主人已經(jīng)翻看過了無數(shù)次。

    仔細一看,紙張上書:

    “兩姓聯(lián)姻,一紙婚約。

    良緣永結(jié),道途共生。

    情比鶼鰈,誼同雁鳥。

    僅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擬將千載之盟,載明鴛譜。

    此證。

    春華宮辜雪存。”

    紙張的左下角蓋著春華宮歷代宮主的婚書禮印,一滴已經(jīng)褪了色的血落在旁邊,路決凌指尖微顫,第無數(shù)次在那三個字上輕輕撫過。

    半晌,他好像下了什么決心,伸手在書案邊放著的枯寒劍刃上輕輕一擦,抬著指尖,落下一滴殷紅的本命精血在那封婚書上。

    末了執(zhí)起筆,在那個無數(shù)次讓他午夜夢回的名字后面,落下了六個字。

    紫霄派路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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