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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落坐在沙發(fā)上,專注地盯著電視機熒屏,新聞女主播說:“插播一條突發(fā)新聞?!?/br> “新疆烏魯木齊市、昌吉市、昆塔爾市,甘肅蘭州市、張掖市,寧夏銀川市、中衛(wèi)市在清雪工作中遭遇異常現(xiàn)象,請群眾們待在家中,不要出門?!?/br> 異常現(xiàn)象?陳落摁遙控器轉(zhuǎn)到新疆地方新聞臺,一模一樣的表述,“異?,F(xiàn)象”,這什么意思? 水燒開,陳初沏了兩杯茶,把杯子端到陳落面前:“喝?!?/br> “謝謝,你不嫌燙嗎?”陳落接過杯子放在茶幾上,偏頭透過窗戶看外面大亮的天色,說,“我們出去。” “它說,我們不能出去。”陳初指向電視機。 “在超市門口,不走遠。”陳落說,“雪把路堵住了,顧客沒辦法進來。” 陳初想了想,說:“好?!?/br> 陳落看著陳初一身單薄的襯衫長褲,問:“你不冷嗎?” 陳初搖頭。 陳落不信,伸手去摸陳初的手臂,熱騰騰的,像個火爐。陳初僵著胳膊,怔怔地盯著地板發(fā)呆。 零下四十度,新疆的暖氣管道深埋地底,所以沒有被凍裂,暖氣正常工作。 出門要穿一層秋衣兩件毛衣一個棉馬甲加一件羽絨服的陳老板深深地羨慕陳初的體格,他站起身:“你去倉庫拿鐵鍬和推雪板,我換好衣服就來?!?/br> “嗯?!标惓跽f。 “不行,你還是要穿厚一點?!标惵湔惺?,“不然太顯眼了,過來。” 陳初乖乖跟在他身后,看陳老板像只土撥鼠從衣柜里刨出一堆冬衣,陳落說:“床板底下有羽絨服,你幫我扶著?!彼破鹉景?,拿出兩件長款棉服放在床上,“試試。”他和陳初并肩站比個子,兩人差不多高,看不出分別,他點頭,“應(yīng)該能穿?!彼执蜷_衣柜門在抽屜里找出兩條圍巾和一雙手套,“還有這個。” 兩人換好衣服,陳落穿得格外厚,一搖一晃像個高堅果,陳初穿得少一些,顯出修長的身段。 手執(zhí)除雪工具打開超市的玻璃門,積雪凍得結(jié)實,不像上一次散落垮塌,直愣愣地矗立原地。陳落揮起鐵鍬捅進雪里,和陳初一起用力掏出一個洞。 隱隱約約的,他聽見趙子慶的聲音:“陳老板!” “哎!”陳落應(yīng)道,“這里?!?/br> 陳落個子高,在一米七的積雪里露出腦袋,趙子慶沒那么高,他跳起來:“我在這?!?/br> “今天夠冷的。”陳落說,“小嘉上學(xué)了嗎?” “沒呢,一個月沒去學(xué)校了?!壁w子慶說,“今天零下四十度,小嘉在家上網(wǎng)課,抱怨說眼睛都要看瞎了?!?/br> “怪不容易的。”陳落說,“你家有存糧嗎?要不要我給你拿點?” “好啊,我們吃了一個月干果?!壁w子慶說,“吃得夠夠的?!彼饋砜吹疥惓酰斑@位是?” “我弟弟。”陳落說,“豆豆在家睡覺呢?!?/br> “以前沒見過?!壁w子慶說,“你家兩個大男人,肯定要吃不少東西,我店里還有存貨,跟你換換。” “太客氣了。”陳落說,“我們倆夠吃?!?/br> “這個時候給錢你也用不上,鄰居這么些年,我不能占你便宜。”趙子慶說,“哎?你那邊雪怎么那么?。俊?/br> 陳落笑著說:“我上個星期開門營業(yè)來著,李勝利來我店里買東西,應(yīng)該是他們挖的?!?/br> “這樣,老張呢,你見他了嗎?”趙子慶問。 陳落搖頭:“沒有,我想去他那看看,可惜沒辦法過去。” “好了,堆在這里就行,等會兒有車過來推走。”趙子慶把雪堆在馬路上,“幸虧新疆地方大,把雪堆到戈壁灘上就好,等氣候暖和化雪了,說不定新疆能變成糧倉。” 陳落樂了:“你這么說還挺像個好事。” “苦中作樂唄,總不能坐地上哭吧。”趙子慶說,“我把老張門口清一下?!?/br> “我們幫你?!标惵湔f,“我看南方受災(zāi)挺重的?!?/br> “是啊,凍死好多人,他們沒有暖氣,也不會常備冬衣,海南都降到十度了。我表弟在廣州,給我打電話說想要一床棉被,可是大雪封城,交通都停了,我怎么給他寄啊?!壁w子慶愁眉苦臉。 “會好的。”陳落說,“起碼雪停了?!?/br> “是啊,起碼雪停了?!壁w子慶嘆氣,低頭掃雪。 三個人一直掃到下午,中途歇了個午飯時間,把三個門面門口的路清掃干凈。 傍晚,市政的清雪車來了,兩臺開道,兩臺收尾,卡車跟在后面,一共六輛車,來回兩趟清理干凈六車道的馬路,重現(xiàn)街道的往日面貌。 仿若這場災(zāi)難沒有來過。 陳初、陳落和趙子慶坐在樓梯上看清雪車忙碌,陳落分給趙子慶一根煙,自己點燃一根,夾在指間:“我弟弟話少?!?/br> “看出來了?!壁w子慶抽了一口煙,享受得瞇起眼睛,“我看新聞,說是太陽活動帶來的,你覺得這事什么時候能完?” “不知道?!标惵浜舫鲆豢跓煔?,“我只有那么點存貨,勉強撐到過年?!?/br> “那你還賣東西給他們?”趙子慶問,“難道不該留給自己嗎?” “你說得對,但我不想,大家都是鄰居,互幫互助應(yīng)該的。”陳落說,“一個人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是啊。”趙子慶認同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