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漆黑一片， 周以光確認自己是睜著眼睛的，他是清醒的。

    是徹底的清醒， 不是從夢中醒來，也不是在回憶中回憶。

    現(xiàn)在醒來的，是從上陵古國交接完，穿越而來的神魂。是天命無極名動江湖的那個周以光，是周衍所做之畫像當中的周以光， 是在上陵故土與周衍同歸的周以光。

    此次醒來意味著，上陵古國那個世界徹底的結束。

    剛剛的一切都是回憶， 這具身體的回憶，是這個嶄新的世界的內(nèi)容。時間序列嚴絲合縫，此刻魂穿而來，與這個世界的故事線沒有一秒誤差。

    “結束了?！?/br>
    身處黑暗當中， 周以光長久地嘆息一聲， 垂下眼瞼蓋住神情當中破空裂云的那抹蒼涼。

    新舊世界的回憶交互流竄，周以光有些頭痛。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些東西。這身體原來保留的記憶都在，一股腦兒灌輸?shù)剿F(xiàn)在的神識。系統(tǒng)信守承諾沒有食言，周以光果真還記得過去的事情。

    當然， 這些新的記憶當中， 曾經(jīng)被黑影抹掉的，發(fā)生在荒原上的那場殊死對峙， 顯得晦澀黯淡了。那段記憶已經(jīng)被偷走，只剩虛影，周以光心中存疑。

    黑暗當空，熟悉的金色篆體字隨流光變幻：

    【系統(tǒng)提示：玩家您好，歡迎來到快穿世界。您的身份，周以光，記憶熟悉完畢?！?/br>
    發(fā)著金色亮光的篆體字在空中繼續(xù)變幻：

    【系統(tǒng)提示：您已綁定時間序列的第二個世界，坐標夜游地府?！?/br>
    【系統(tǒng)提示：您現(xiàn)在是一只艷鬼，必要時還請克制一下?！?/br>
    【系統(tǒng)提示：夜游地府任務綁定成功：人間很美，去看看?！?/br>
    【系統(tǒng)提示：二十四樓的故址，曾在虛妄之川。如果有需要，您或許可以去哪里找找?！?/br>
    “人間很美，去看看？”

    周以光心說，這是什么鬼任務??？讓我去投胎嗎？

    丈二的系統(tǒng)摸不著頭腦，周以光想了想，上一個世界，自己拿著琴師的身份，任務竟然是偷劍招，順帶摻和一場江湖風雨，攪亂周衍心中一池春水。把琴師當?shù)母粯?，當琴師的日子還沒嘚瑟多久，就被周衍吃得死死的。

    好，第二個世界，系統(tǒng)特意提醒自己，艷鬼的身份。結果下一句，任務是投胎做人。

    周以光攪亂滿目的字跡，用手指蘸著金光跟這丈二的系統(tǒng)筆談：

    【閣下，我這一身艷骨，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嗎？】

    金光再次變幻：

    【沒有，大概是緣分?！?/br>
    周以光：......

    【那我現(xiàn)在去奈何橋上報個到，任務不就結了？】

    系統(tǒng)：你想的倒是簡單......

    【人間是最后一站，不得不去。但在那之前，你得找到你二哥，問問他在虛妄之川，究竟看到了什么。】

    虛妄之川無邊無際，去那里尋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說大海撈針都是簡單的，進了虛妄當中，還存不存在這個人都說不好，簡直就是海底撈月。

    況且，周以光與他二哥周子溪，滿打滿算，只見過兩次。

    周以光被鬼王撿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幾歲。他前十年都獨自生活在深山，缺乏與同伴交流的經(jīng)驗，野狼山鷹他不怕，但是看見跟他長得形狀差不多的鬼，他心里卻是沒底。總是有意無意躲著他們，能不照面就不照面。

    初來乍到的頭一年，幾乎整日躲在天光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在周以光腦子還算好使，耳濡目染，不需要特地教導，也慢慢能夠開口說話，待人接物，從心里沒底到游刃有余，花了一年多的時間。

    他與二哥的兩次會面，一次是剛被接回來的時候。鬼王為他接風洗塵，而后舉行儀式將他列入族譜。在那個納入族譜的儀式當日，所有同他與親緣關系的鬼都在場，包括他二哥。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他二哥的正臉，也是最后一次。周以光實在后悔，當時沒好好認認，現(xiàn)在的記憶，實在模糊。

    另一次會面，就是兩年之前，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只隱約看見個側臉，那是最后一面。

    那天晚上他打算溜出去鬼混，躲在高墻之后尋找時機避開父王耳目，盯著周圍風吹草動。偶然發(fā)現(xiàn)，他那一向神秘的二哥，那天也想溜出去鬼混?？上Ф绲撵`力比他厲害太多，根本追不上，隱約當中只看到一個側臉。

    若不是第二天聽說二哥離家出走的消息，他都不敢確定那就是二哥周子溪。

    周以光溜出去鬼混不是什么大問題，一般去去就回。但他二哥這次鬼混，確是再也沒回來過。

    周以光還沒從上陵古國那股子纏綿當中排解開來，就又開始發(fā)愁。任務很明朗，找到二哥，打聽打聽他的旅行見聞，然后重新投胎做人。

    說起來簡單，可cao作性壓根沒有。周以光伸了個懶腰，隨緣，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找人的事情，緣分天注定。周以光又換上原主那吊兒郎當?shù)纳袂椋敛贿`和，宛如同一個人。

    系統(tǒng)仿佛感受到周以光的消極態(tài)度，金光又現(xiàn)：

    【夜游地府，算起來，是上陵古國的《前緣篇》，你好好掂量掂量。】

    果然，看見“上陵古國”四個字，周以光吹著口哨的舌頭都僵住了。

    《前緣篇》嗎？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他還有機會遇到周衍。其實他早就見過了，那只“魘”，生于妄川泥沼，還是周以光給他取名為周衍。原來在這一段前塵舊事當中，周衍的名字，是周以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