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光反手拉住云衍，想要起身，不料樹洞突然晃動得厲害。

    周以光差點沒站穩(wěn)，幸虧云衍扶了他一把。

    云衍穩(wěn)穩(wěn)地扶住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聽——”

    晃動是從腳下的地面?zhèn)鱽淼?，一陣搖晃之后，隨時而來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有淙淙的水聲，還有鎖鏈之類的金屬交錯而產生的蜂鳴聲。

    許久之后，是嘶啞的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精明的小朋友......飛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

    “可笑，可笑，可笑......”

    聽起來是個老者，聲音之低沉，與其說是嘶啞的人聲，倒不如說像什么古老動物的咆哮罷了。

    云衍蹲下，敲了敲腳下的地面，眼神會意周以光：“下面有人?！?/br>
    周以光想了想：“下去看看吧，我們在這里呆了這么久，如果是敵非友，估計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找我們麻煩?！?/br>
    “好?！?/br>
    說著，云衍破開腳下的地面，帶周以光下到地下。

    他們聽得沒錯，這下面有一處巨大的空間，溶洞里溫度比較低，有的水還在流動，不流動的基本結成了冰晶。順著蜿蜒濕滑的巖石往開闊處走去，他們看見了剛剛說話的人。

    那人被困在一個水簾洞當中，腳上捆著粗重的鎖鏈，肩膀處有整齊的斷痕，他沒有雙臂。

    這人被關在這里太久太久，頭發(fā)像瘋長的枯草一樣覆蓋過臉頰，手臂上的蛻皮像樹木枯死的軀殼?？傊?，他已經不像一個人了。

    云衍沒認出他，但他認出了云衍?？赡苁且驗檎J出了云衍，這人的情緒突然變得非常激動。

    枯朽的眼眶當中唯一有神的眼珠，放出銳利的光，讓周以光忽然想到從前那只被熬死的鷹。

    那人拼命地踢動雙腳，想要借力站起來，在來人面前保持最后一點可憐的尊嚴。

    可他踢了很久也沒能站起來，沒有雙臂，無法從上半身借力，兩只小腿的脛骨斷了，只有大腿能讓他用上力氣，卻無法支撐他站起來。這個被關押的人自己也震驚了，想不到這種時候，自己那渾濁的眼眶里，還能有淚水涌動出來。

    周以光在心中暗自判斷著，眼前之人已經變成這副樣子，不吃不喝被關在這里還能活著，想必出事之前也是一位早已辟谷的大能。

    他放棄掙扎，就那樣頹然地在地上歪斜地倒著，看著云衍，聲音沙啞，卻慈祥，與他現(xiàn)在癲狂的樣子非常違和：

    “云衍，你......怎么也到這里來了？”

    第60章

    腳上戴著鐐銬， 連接這鎖鏈，脖子上戴著項圈，同樣拖著一根長長的鎖鏈。這樣囚禁一個失去雙臂的人， 情形未免太過屈辱， 但這被羈押之人， 已經不再理會自己身上叮當作響的鎖鏈， 言辭懇切：

    “是......門中發(fā)生變故了嗎”

    “千舒呢？他還好嗎？”

    說話之人又覺得自己不必多次一問，他想：我離開的時候， 千舒還不會說話呢，自然也不會記得我，不會認得我。我如今這副樣子，恐怕云衍都認不出來吧。

    云衍一時不知所措了，這人......這人為何對千舒和自己這么關心。

    云衍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卻不敢面對，不太敢想。

    還是周以光在一邊出聲提醒他， 讓他接受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周以光將手輕輕搭在云衍的肩膀上：“會不會，這人，就是你的師父啊？”

    已經時隔太多年，云衍嘗試著叫了一聲：“師......師父？”

    遠處傳來鐵鏈的鳴響和師父哽咽的聲音：“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份了？”

    “永歷七十年?！?/br>
    永歷七十年啊， 已經過去這么久了......那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樣， 又問：“你們?yōu)楹卧诖?？這里......理應早早就被封禁?！?/br>
    周以光無奈地笑了一下：“沒錯，這兒一直都是禁地，我們是逃到這里的。”

    長者用銳利的眼光盯著周以光這張陌生的面孔，周以光解釋道：“怪我， 觸犯門規(guī)， 害的云師兄也被滿世界追殺，無奈只得逃到這里?！?/br>
    云衍接話， 神情凝重：“師父，現(xiàn)在的臨仙門，不是曾經那個臨仙門了?！?/br>
    良久的沉默之后，遠處傳來嘶啞的聲音：“早就不是了?！?/br>
    此情此景，他們早就恍然大悟。今任的掌門，聲稱云衍的師父仙游而去，可眼前所見，告訴他們，掌門的師兄，就在這臨仙門的后山禁地中，陰暗潮濕的巖洞當中被羈押著。設局羈押他的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你們是不是碰巧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會走投無路。”

    周以光點點頭：“洗心閣，落塵瓶。”

    長者冷笑一聲：“都是陰謀，我那個師弟，早就走火入魔了?！?/br>
    “不只是洗心閣，落塵瓶，傳聞中的那道天門，也是個騙局?！?/br>
    長者抬起頭，示意他們看看自己眼前的那一汪寒潭。蓬亂的頭發(fā)帶起塵埃，又落入困住他的寒潭水簾中。

    “天門之后，就是深淵。”

    “喏，當年走過天門的人，他們的尸骨，就在這個水潭里?！?/br>
    “他們的神識，已經被你們掌門吞了。”

    長者可悲地揮動身上的鎖鏈：“而我，就是在他就任掌門的前夕，發(fā)現(xiàn)他修習這噬魂的邪術?！?/br>
    “當時少年意氣，我自認我們兩個感情很好，他不過是一失足才走上邪路。唉，想來還是太天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