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漢聲清如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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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年初一,李自如敲門叫李清如起床,開門的卻是衣衫不整的陸漢聲,剛從她meimei身上爬起。 陸公館二樓,兄弟倆纏打。 陸漢聲本是沒還手的,全因李自如一句:她腦子正常就決計不會愛你。 而李清如仍是昨日吊帶裙,外衫也不穿,立在門口。兩個都是她所愛之人,幫誰喚誰都不是,倒不如一聲不吱,裝啞。 李自如被周之南勸回后,進了李清如房間,兄妹倆無聲對峙。 他神情陰鷙,厲聲質(zhì)問:“你愛他?” 李清如淡笑,“愛?!?/br> “什么時候開始?” “十五歲?!?/br> 李自如忍不住冷哼,扶著她雙肩,有些控制不住脾氣。 “漢聲是我兄弟不假,我也從未質(zhì)疑過他人品,但他不是好情人,更遑論好丈夫。不論母親做過什么事,我們卻是親兄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跌入無間地獄。你以前不是這樣,清如。我變賣家產(chǎn),只是因為不想從商,我愛的是學醫(yī)。我們李家也沒有沒落,你仍是李二小姐,上海灘世家出身,何必這樣作踐自己。” 他一點點貼近,貼近,同她鼻尖相對,“哥哥才是世間最愛你的,我們永遠相伴。清如,你看看我,只有我和你才不會離開彼此?!?/br> 情況有些失去控制,李自如雙唇愈發(fā)貼近,幾秒鐘的時間里,她居然還在思索,他的唇比陸漢聲的好看。陸漢聲嘴唇太薄,雖是極致的風流勾人,卻也同樣顯得愈加薄情。 可她鐘愛。 開口是無邊冷淡,“哥哥,不可以?!?/br> 僅僅五個字,足以讓李自如頓住,退卻。他承認,還是下不去手,心底里仍有執(zhí)棍巡警在吹哨阻攔,更遑論李清如親自開口拒絕。 他松手,背過身去,“當真非他不可?” “嗯?!崩钋迦缟锨巴熳∷直?,頭靠在肩膀,說到陸漢聲,語氣當屬全上海最柔。“哥哥,我真的很愛他。你當初讓我去法國,因為我學繪畫,可我不愿意。我去英國,想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走過的道路。我承認我有些任性,是一時賭氣,又因為想他而回,可我沒辦法。好像從小就學鋼琴,成為了習慣,即便閉著眼睛也會彈,喜歡他也一樣。我無望過,癡狂過,都抵不過一個活生生的他對我刻意撩撥。” “我想,我要是死,也是死在他手里。還要提前求你,不要動他。那我即便是在地底下,也合不上眼罷?!?/br> 李自如聽得喉嚨苦澀,最后只能輕飄飄道一句:“你明明寫信說想我才要回來,竟是唬我?!?/br> 她鮮有地調(diào)皮發(fā)笑,“我也想哥哥呀,哥哥煮的桃膠最好吃?!?/br> 他說這就下樓給她煮,一打開門,見抽了不知道多少支香煙的陸漢聲立在那。李自如冷哼,斜了人一眼,手插袋下樓。 陸漢聲探頭,樣子俏皮,滿目擔憂,“清如……” 李清如斂笑,冷漠待他,“帶上門,滾出去?!?/br> 此后,直到盛夏,上海灘一道靚麗風景便是:陸少爺窮追猛打李家二小姐。 足以震驚掉眾人下巴。 只道是可憐李二小姐,被這么個風流浪子纏上,好好的人也要被作踐。娛樂報上刊登驚天新聞,陸少不再愛香艷美女、人間富貴花,開始鐘愛世家閨秀。 李清如看著報紙冷哼,待下次陸漢聲來找她時,甩在他身上。 他送華服美衣,送首飾珠寶都沒用。李清如冷聲啐他:“當誰沒見過世面?” 暗中卻還是妥善放好,她知道,這也是他親自花了心思搜羅挑選的。 陸漢聲討好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最近在摹《大宮女》,畫成送你?!?/br> 李清如可是討教過他畫工的,皺了眉,“放過安格爾,也不要浪費畫紙罷。從前那副我瞧著就很不錯,無需東施效顰?!?/br> 他回到家憤憤撕了畫,打算一周不再找她。 次日又早早帶著喬家柵的湯包去敲門,李自如滿臉嫌惡,“你好惡心,陸漢聲?!?/br> 他權(quán)當夸獎,“多謝哥哥。” 李自如:?????滾。 待李自如走后,要纏著摸著她嬌軀,哀求:“你到底怎樣才能同我結(jié)婚,戒指早已送到你手里,我是否應當認同你已答應?!?/br> 李清如扔了手里的書,斜眼看他,“就在那邊柜子里,自己取回。當我是無知少女,戒指送到就是求婚?” 他毫不要臉面,雙膝跪地,“清如,嫁我?!?/br> 李清如忍不住翻白眼,“拒絕?!?/br> 陸漢聲整個人抱住她腰,蹭著,“清如,好久沒做過,我好想你?!?/br> 她嫌棄推開大清早發(fā)春的男人,自從年三十那夜,到如今四月初,兩人從未再有。 “陸漢聲,你可以去找別的女人?!?/br> 又不是沒找過,她心里暗道。 男人撒嬌耍賴,頭搖不停:“我不要,我只要你?!?/br> 李清如:“撒嬌無用,請陸少爺自重?!?/br> 他以極低的聲音咕噥了句,“非要我說那三個字?” 這才有些談判誠意,李清如挑眉,含糊道:“嗯?!?/br> 陸漢聲告敗,落荒而逃。 而后,阮蘿小產(chǎn),李清如到周宅小住。 她離開周宅沒多久,周之南中彈,惡事不斷。 兩人都些沉悶,只覺得大上海壓人,困住多少世間過客。每每獨處,更多是坐在一起,教時間慢慢流動,不為沉默而尷尬,只覺得這才是心安處。 直到周之南確定赴英,李自如讓李清如和陸漢聲同去,行程已定。 可兩人仍在無聲博弈,一個不說,一個等著。就這樣煎熬,直到忍不住,爆發(fā)爭吵。 陸漢聲好說歹說勸她去了陸公館。李清如來葵水,話頭上愈發(fā)冰冷帶刺,刺的陸漢聲心難受。 譬如她說,“我腦子里多大溝壑同你睡主臥,鄭以瑟不敢找你,可夜里要來找我?!?/br> 又說:“陸漢聲,你不要同我扯無用之話。也許你當真不愛我,那便不必強求。我們同去英國,卻各過各的,我自己獨自租房,或是同伯父伯母同住,跟你也是半分關(guān)系沒有?!?/br> 陸漢聲被步步緊逼,有些反彈,“清如,你非要逼死我才行?” “嗯,你死我立馬跟上,陸叔我哥哥會照顧百年?!?/br> 他嘆氣,“我就是說不出口,三十多年從未說過。可你知道,你是例外,為了你我不再做荒唐事,一心一意,還不夠?” 李清如:“實則你只是玩累了,又何必故作深情?” “清如,我要被你逼死。” “莫要唬我。你出了事,怕是我還要擔責任,承受不起?!?/br> 至此,陸漢聲舉起白旗,承認說不過她。 扯了西裝外套夜出,留李清如對他背影冷笑。 次日上海報紙頭條:陸氏集團陸漢聲深夜遭遇車禍生死未卜 何為一語成讖? 此為一語成讖。 李自如打醫(yī)院回來,陸漢聲仍舊昏迷,李清如絕不愿去醫(yī)院。 他默默告知,“現(xiàn)下狀況不明,估計撞到了頭,不知何時會醒?!?/br> 李清如仍握著書,有些走神,“嗯”了一聲。 “他實在嚴重,聽竺甚至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審過才知竟真是意外?!?/br> “嗯。” 大抵算得上是天譴,老天爺公平,該報必報。 而李自如再了解不過這個meimei,上前抱住她頭,“別裝樣,我還不知道你。等下帶你去醫(yī)院。” 李清如無聲垂淚,埋在他身前,帶著哭腔道:“哥哥,我好怕?!?/br> 陸漢聲還沒活夠,短暫昏迷過后,李清如在病房坐了沒半天,人就蘇醒。 醒后第一件事還要抓她柔荑,指尖曖昧磨蹭。 當真下流。 可只這一會,李清如就想通,愛本身不應是苛責,只是隨心之舉。那她何必非要他說一句愛呢? 這個男人開始認真看待這段感情,就已經(jīng)是愛的表現(xiàn)。她何時竟也落入俗套,鉆牛角尖。 隱約中情意流動交互,李清如日日夜夜陪伴在側(cè),陸漢聲開始好轉(zhuǎn)。 護士長得嬌俏可人,見李清如沒在,給他換藥時忍不住摸了兩下堅實臂膀,陸漢聲眉頭皺老高,只覺得渾身不爽利。 “你行不行?給我換個人來,滾出去?!?/br> 李清如帶了飯進屋,迎面跑過拭淚地小護士,陸漢聲臉色發(fā)紅,坐在病床上。 這場面太過曖昧,她忍不住聯(lián)想。冷笑上前,實打?qū)嵉爻榱怂话驼啤?/br> 陸漢聲歪頭,滿臉疑惑,“我……” “你什么你,現(xiàn)下都已這樣,還要發(fā)情?” 他差點哭出來,無從辯解?!安皇恰撬?!” 李清如冷哼了聲,表情更淡。 男人要不是行動不便,都要立馬急的站起來。 “清如,你信我,我做了的事情不會不認,沒做就是沒做?!?/br> 還要增加語氣,委屈道:“我對女人一點念想都沒有,我撒謊就立馬死在這?!?/br> 李清如緩過那股沖動,有些反應過來,回頭看了看門外,心里做了決斷。 打開食盒,嘴上說:“那你怕是命根子被撞斷?!?/br> 見她是相信了,陸漢聲放松笑出來,“有沒有我想吃的油爆蝦?” 呵,他還想吃油爆蝦。 “沒有,愛吃不吃?!?/br> “吃吃吃,你做的都愛吃?!?/br> …… 次日,那護士臉上掛著手掌印,最后一次到醫(yī)院,領遣散費。 開口說愛你這種事情,會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呢?盛大隆重的晚會,布置滿場鮮花,高調(diào)張揚宣誓,我愛你嗎? 也許不是的,至少對陸漢聲和李清如來說不是。 這日午后,陽光正濃,打在病房里,曬得兩個人都暖洋洋的。 李清如手里拿著刀,給他削一只蘋果,陽光有些刺眼,陸漢聲舉手為她擋住。 她關(guān)切一句:“別傻舉著太久,血流不到又要頭疼。” 男人傻笑,風流桃花眼染上專注與真摯,只呆呆看著她削下的蘋果皮不斷,一圈一圈。 而女人滿目柔情,碎發(fā)垂在眼前。 那情景太過溫情,或許此刻上海灘暗巷里正在死人,弄堂里阿婆為生計發(fā)愁,可他心頭太平,滿是靜好。 “清如,我愛你?!?/br> 脫口而出,順滑至極。 李清如愣住,最后一節(jié)皮削斷,落在地上,手里只留著個圓溜溜的蘋果。 沒待她反應過來,陸漢聲兀自伸手奪過,嘎嘣一聲咬了口,“好脆?!?/br> 滿室旖旎,她宛如身處甜蜜美夢中。 定下八月上的船票,周之南已在聯(lián)系報社刊登婚訊。 陸漢聲得知后也急。 兩人躺在一起,同看一本畫冊,他握著她戴了戒指的手,狀似無意道:“我們要不要一起?也算大上海雙喜臨門?!?/br> 李清如忍不住嘲笑,“之南哥宣布婚訊,是喜事臨門。你宣布婚訊,只算得上個噩耗。” 陸漢聲皺眉,“為何這般說,成婚是好事。” 李清如娓娓道來:“大家當感嘆,李二小姐可憐,年紀不小,卻也眼瞎,遲早會被陸少氣死。” 他恍然,摟著她腰埋在胸前,是慣用耍賴方式。 可惜李清如決計不從,“撒嬌打滾也沒用。陸漢聲,我還要臉面,我哥哥留在上海,我不想他日日要被病人憐憫眼神對待?!?/br> 由此確信,他被嫌棄的徹底。 只能安慰自己,到英國再辦,也是一樣。 幫他收拾書房的時候,李清如在抽屜最里找到了自己寫的那封信,可以證明,他是收到了的,就是不回。 她拿著那張紙叫他,抖了抖,滿臉冷淡。 陸漢聲上去要搶,李清如才覺得有些不對。命令他起開,否則就要丟戒指,男人放棄,轉(zhuǎn)身繼續(xù)收拾另一邊柜子,斷然不愿轉(zhuǎn)身。 她攤開整張紙,發(fā)現(xiàn)最左側(cè)寫了句詩作回應。 “郎心自有一雙腳,隔江隔海會歸來?!?/br> 李清如笑意愈深,開口卻是無情戳穿,“陸漢聲,你哪里學來?誰是郎?可否搞清楚性別。” 他悶聲,頭差點要鉆進柜子,斷然不理。 是從阮蘿看的世俗話本子里讀的,那個小魔王,凈是看些稀奇古怪的。 八月上,上海灘兩大世家周家、陸家,齊遷英國。 傳聞有人看到陸少苦苦追求的李家二小姐無名指戴著鉆戒,同上了船。坊間咂舌,果然是,烈女怕纏郎。 民國29年的夏天,于陸漢聲與李清如來說,實屬苦樂參半。巨輪出港,海浪濤濤,便把所有酸澀苦痛向后一拋。 佛祖愛世人,是無聲大愛。世人之愛,卻千百種姿態(tài)。無需論斷誰得到好的或是壞的,還當親自飲品,流過心間,便是真愛。 此生一遇,星移斗轉(zhuǎn),無悔到老。 我們在月下祈愿,求賜癡心情郎,求得一世安康。 求,有情人終成眷屬。 ※※※※※※※※※※※※※※※※※※※※ 郎心自有一雙腳,隔江隔海會歸來。 出自電影《一代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