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京落暉再次醒來時,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大半,床邊坐著合眼休息的櫟青,他還是在裴與衡的屋子里,香煙裊裊,藥香撲鼻。 這一次他不是很費力就坐起身,頭發(fā)依舊散著,京落暉微微低頭,瞧了瞧閉著眼毫無知覺的櫟青。 這只妖生得好看,清冷又妖異,兩種矛盾的感覺在他身上卻十分和諧,再說,他還是一只魚妖。雖然不是京落暉喜歡的紅色,但是一條魚,就憑這一點,京落暉覺得這只妖還挺討人喜歡。 他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櫟青的鼻尖,櫟青動了動鼻子,依舊沒醒。 京落暉察覺到什么,去探櫟青的脈搏,果然,妖力稀薄,櫟青估計是將妖力也渡給他了。 想到這里,京落暉才發(fā)覺自己身上的陰氣也被壓制了,想來又是裴與衡的功勞,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自己又昏睡了多久。 既然沒事,京落暉便直接掀開被子下床,櫟青被他動作驚醒,迷茫地揉揉眼睛,驚喜道:“你醒了?!?/br> 京落暉穿衣的手一頓,回頭看他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只是淡淡地答應(yīng)一聲。 櫟青早已習慣他的冷漠,高興地想給他穿衣服,又毫不意外地被他躲開。 “你不會哭吧?”京落暉收拾好自己,打趣櫟青,將他之前因一句話掉眼淚的事情拿出來調(diào)侃,櫟青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心里那絲難受也沒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京落暉,這個人嘴上從來沒有什么好聽的,一句比一句傷人。 只是...... 京落暉這一次醒來,好像有哪里變了。 櫟青有點看不懂,如果他能看得懂京落暉,倒也不至于落此下場。 這么一想,櫟青就有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感覺了。 他隨著京落暉一同出門,京落暉傷勢未愈,走路也慢吞吞的,又不愿意讓櫟青扶著,櫟青拿他沒辦法,只好擔憂地在他身后跟著。 京落暉走到長廊上,接著走向主殿,途徑練武場時,若碧正跟幾個弟子練劍,遠遠地瞥見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招呼。 她其實不是很想跟京落暉接觸,但是京落暉受傷了,她應(yīng)該問候幾聲吧。 “師兄!你如何了?”若碧高高興興地湊上前。 京落暉奇特又興味地看了她幾眼,“你方才猶豫,是不想來,為何如今又要貼上來?倒是讓我驚訝。” 若碧笑容漸漸消失,輕哼一聲,不知道又是哪里惹到了這個本就不好惹的師兄,只能抱著劍悶悶道:“我只是怕擾了師兄清凈。師兄要去找掌門師叔吧,他在跟師父談話,師兄注意一點,哎,掌門最近臉色不太好?!?/br> 原本心不在焉的京落暉聞言一怔,手指微動,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開口也是懶洋洋的,“臉色不太好也很正常,有你們一群不省心的,裴與衡臉色好才怪了?!?/br> “你——”若碧告訴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又覺得掌門師叔真是真心錯付,為京落暉與萬九寄糾纏,還不眠不休地照顧他,結(jié)果這人還有閑心嘲諷她?明明最不讓裴與衡省心的就是這個人??! “哼,不與你多說了。我還從來沒見過掌門師叔這樣呢,第一次覺得萬前輩也不是那么可怕了?!比舯袒叵胫崤c衡當日的神情,莫名崇拜起來,萬九寄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平時裴與衡對他也頗為客氣,沒想到這一次為了京落暉直接撕破了這層客氣的表皮。 聽到萬九寄的名字,京落暉又是一怔,古怪地看著若碧,心中疑惑更深,他明明記得......不對,他記得什么,他應(yīng)該記得什么? 京落暉愈發(fā)疑惑,只想趕緊去找裴與衡。 如今看來,唯有裴與衡能為他解答疑惑。 但...... 櫟青見他恍惚若失,擔心他又傷著哪里,不禁勸道:“你小心些,畢竟傷還沒好?!?/br> 京落暉看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壓下心中疑惑,突然要求他:“多說幾句?!?/br> “什么?” “我說......”京落暉低笑,手腕一翻,用扇子挑起櫟青下巴,語氣溫柔低緩,眼中卻沒有幾分溫情,“多說幾句,我還沒聽過你說話呢?!?/br> “......你胡說什么?”櫟青不明所以,“你之前還嫌我話多?!?/br> “......是嘛?”京落暉勾勾唇角,轉(zhuǎn)過身,眼中晦暗不明,又深沉冷漠,“那是我記岔了,我們走吧?!?/br> 這個人真是古怪。 櫟青冷著臉,心中難免疑惑奇怪,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又好像似曾相識。 京落暉加快了腳步,不遠處,裴與衡果然在與致虛長老談話,他極其沒眼色地走上前,喊他一聲:“裴與衡?!?/br> 雖然這么多年來,京落暉一直都是這么喊他的,但莫名的,從這急迫的一聲中,裴與衡好似聽出來他的慌亂和茫然。 他性格溫和,對京落暉更是溫柔,也不生氣京落暉打斷他談話,而是關(guān)心道:“怎么了?這么快就出來,傷又沒好全,在屋里多休息一段時間吧?!?/br> 他的神態(tài)和聲音都一如既往,京落暉無端松了口氣,又不知道自己在放心什么。 致虛長老冷哼一聲,“我看他沒什么問題,大呼小叫,直呼你名字的時候中氣十足?。 ?/br> 裴與衡無奈,他也知道致虛長老不喜歡京落暉,只好打圓場,“他這般急匆匆地來找我,肯定是有事的,我也有話對他說,你......” “知道了?!敝绿撻L老對裴與衡還是尊重的,聞言立馬走開,與京落暉眼神相遇時,兩人眼中皆是嫌惡,撇開頭后,京落暉眼里更是有著無盡殺意。 裴與衡心中一驚,連忙喚他:“落暉!” 這個稱呼讓京落暉猛然驚醒,他一言不發(fā),回頭示意櫟青離開,櫟青悶悶不樂,也只好聽從京落暉的指令。 現(xiàn)在的京落暉讓他有點害怕,櫟青不敢跟他對著干。 裴與衡勉強笑笑,“對了,定魂鼎還在這里,但看你什么時候用了?!?/br> 京落暉回憶一會兒,才想起他要定魂鼎是做什么的,心中不耐,張口欲質(zhì)問裴與衡,但看到裴與衡平靜溫和的眸子時,心中那股無名火又漸漸消失了。 而且裴與衡臉色也不太好,難不成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問你些事?!本┞鋾熞粫r間不知到從哪里開口,眼前人他熟悉,身邊事他也知曉,可這一切都好像被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有很多東西,在他印象之中,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比如若碧,比如萬九寄,比如清陽派,比如.......櫟青。 他記得過去有過的事情,又記得過去沒有的事情。就像他知道自己受傷了,裴與衡去拿定魂鼎給他療傷,但恍惚之時,又覺得哪里不對。 腦海里的片段如同碎片,一點一點割裂著他的記憶,讓他有時候,分不清自己在哪,分不清這一切是夢是真。 裴與衡嗯了一聲,專注地看著他。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神態(tài)...... 原本的話被京落暉盡數(shù)吞下,他想了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問什么,“我、你找到那琵琶的來歷了么?” 裴與衡注意到他的停頓,一襲竹紋青衣,身姿卓越,端正溫潤,“自然,我隨你走一趟?!?/br> “去哪?” “去找做著琵琶之人,然后隨你去鬼城,定魂鼎不能讓你拿著?!迸崤c衡擔心定魂鼎對京落暉還會有影響,怕耽誤他傷勢痊愈,故想自己隨京落暉一起走。 “無礙,我......我身上的陰氣,你如何壓制的?”京落暉想起若碧說他臉色不好之事,心生懷疑,想要弄清楚裴與衡瞞著他的事情。 “耗了點修為,抱歉,我知你不會同意,但我不得不做。”裴與衡深知如果說自己什么事都沒有,京落暉肯定不信,但如果撒謊,算了吧,京落暉七歲的時候裴與衡就騙不到他了。 京落暉氣笑了,之前那些古怪的感覺被他拋到一邊,“耗了點修為?你有多少修為自己不清楚,嗯?你——” 裴與衡身形一晃,假裝往旁邊倒去,京落暉啞聲,上前將他扶好。 “不生氣了,說正事呢。”裴與衡知道此事過去了,頓時放下心,“我們什么時候動身?還是你多休息一會兒?” “不用,事不宜遲,我擔心情況有變。宮乘心回歸消息雖是假,后續(xù)如何,卻不得為知。我封不住那惡鬼多久,還是盡早弄清楚比較好?!本┞鋾熡悬c疑惑,“為什么不直接去鬼城?” 他是覺得去找做琵琶之人十分麻煩,裴與衡卻不這么認為,“知己知彼,那惡鬼究竟是什么性格,我們總是不清楚的,若是提前知道其身份,也好權(quán)衡利弊,為后續(xù)做打算?!?/br> 京落暉嗯了一聲,將無爭玄谷慘案說與裴與衡聽,之前他只是要求裴與衡為他尋找琵琶來歷,那時對無爭玄谷一事也不清楚。秦長雁一事后,他才大概明白當年之事。 “秦非遙針對我,我并不意外,此前他從衛(wèi)家回來后,心性有變。再則,秦長雁與鬼王交易,付出巨大代價,鬼王為避天譴,不可能只給她那一點東西。我只是沒想到那黑衣人的介入......” 裴與衡看他神色,“怎么,讓你糾結(jié)了?” “倒也沒有,秦衛(wèi)兩家不止與無爭玄谷有瓜葛,若我沒猜錯,其他隱世家族的覆滅恐怕也與他們有關(guān)。我只是想不通,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為名為利,在鏟除魔族余黨時應(yīng)當就有了,再說這兩家本就延續(xù)多年,不應(yīng)該做出害人不利己之事。” “除非......”裴與衡明白他的未盡之意,“除非他們目的不在此?!?/br> “我倒有一個疑問,那魔尊余黨,當真是余黨嗎?”京落暉再次回想這一連串的恩怨糾葛,“如果毀去無爭玄谷,是為了掩蓋什么。那繼續(xù)深究,云祁山與楓月清潭,兩地又是如何覆滅的?” 京落暉看向裴與衡,再次問道:“當年鏟除魔尊余黨的地方,就是云祁山吧?!?/br> 裴與衡一愣,頓覺寒意沁人,“當時中原三教籌備重建,故沒有插手。據(jù)說證據(jù)確鑿,再加上對方頑固抵抗,去圍剿之人死傷大半,對方盡數(shù)覆滅,此事便落下帷幕了。倒也奇怪,你說起此事,可我也好像沒什么印象,更多的東西我也不知,按理來說不應(yīng)如此......” 他忽然覺得,當年一事好像是一張白紙,造紙之人胡亂寫了一通,拿出去大肆宣揚,他們看了也就信了,既沒懷疑過真假,更別說懷疑造紙之人。 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