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蔣閣主臉色rou眼可見地灰敗下去,他將那少年看了好幾眼,最后只是短促地笑了幾聲:“果然是敗筆……早知如此,就該早日殺了你。” 這對母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變數(shù)。 如果不是那個對他推心置腹的姑娘,他很難有今日地位,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姑娘,他有了自己人生中唯一的污點。 對,他從不覺得自己組建那些戲團是污點。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只不過是在這世間為自己尋找到了一條路,也早有覺悟,知道總有一天會被人發(fā)現(xiàn)。 但他不后悔。 蔣閣主被帶走時,只是用他深沉的眸子輕飄飄地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被他看得心驚膽戰(zhàn),往席得一身后縮了好幾下,他眼中仍然是一股子懵懂,還傻乎乎地問:“爹爹不喜歡我么?” 席得一斂了斂神色,她不善言辭,不知道該如何對少年解釋這件事。 這少年太過單純,心智也不全,對她的話難以理解,所以哪怕是蔣閣主這種敗類站在他面前,就算是席得一將話說得那么明白,他也聽不懂。 不僅聽不懂,還能用這樣純粹的雙眼看著她,問蔣閣主為什么不喜歡他。 為什么? 能為什么? 周圍原本看戲之人眼中也盡是不忍,他們本以為又是那些什么奪寶殺人的勾當,卻沒想到這一次牽扯進來的人那么多。 眼前少年何等無辜?那些被戲團磋磨的孩子又何等無辜? 甚至那些異族,就算人族不喜跟他族接觸,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對傷害他人行徑熟視無睹。 這世間太平了,心軟的人也就多了。 京落暉輕笑一聲,對眼前一切并不意外,當年的妖族可是人族奴隸,甚至只是人族豢養(yǎng)的一只野獸,蔣閣主對這些幼童做的事,還不及當年人族對妖族做的萬分之一。 不然也不會讓原澹從沉睡中醒來,開始報復人族。 裴與衡眼中盡是不忍:“這……唉,又是為了那些虛名么……但我不明白,蔣閣主這種地位,何必如此?” “這些事情怕是在他成為閣主之前就在做了……結(jié)交人緣,才能讓他有今日地位。也正是因為結(jié)交的人太多了,才讓他越來越收不了手,哪怕知曉自己有一天會萬劫不復,也無法停手。” 因為用不干凈的東西換來的一切,即使他怎樣努力,也改變不了。 更何況蔣閣主根本沒想過改變。 萬九寄也久久無言,此事已經(jīng)不是他能做主的了,萬乘燕處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聲譽,被這樣一搞,又能剩下幾分? 他也憤怒蔣閣主所做的事,但憤怒之外,也恐懼自己還能不能護住萬乘燕處。 席得一達到自己目的,卻也沒有絲毫高興。她知曉那些傷害都無法抹去,死去的人不會重生,犯下的孽不會消失,真相大白,也只能勉強使人寬慰。 但寬慰又能做些什么呢? 萬九寄深深嘆息:“與蔣閣主關(guān)系較好者,我萬乘燕處會全力追查,勢必將此事弄得清清楚楚?!?/br> 他不會想保住哪一個人,只想將這些惡臭的玩意兒徹底鏟除,不破不立,或許這對萬乘燕處也好。 “那就勞煩門主了?!毕靡豢戳丝此闹埽l(fā)現(xiàn)不少人都準備上前質(zhì)問萬九寄,知曉他最近幾天肯定是沒空了,索性將自己所想再次說出:“我先前所說,并不是空xue來風。蔣閣主之罪罄竹難書,但他背后一定有人相助?!?/br> 在終朝閣閣主這個位置,蔣閣主就不可能像從前那般自由了,他無法脫身,這戲團越做越大,牽扯的關(guān)系更是錯綜復雜,憑他一人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席得一并不傻,發(fā)現(xiàn)這個“東家”是蔣閣主之后,她便明白還有更多的東西等著她去挖掘。只是時間緊促,她只能趕在三教大會召開之時擊響鳴霞鼓,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但這步走出,也意味著之后的路更加難走了。 萬九寄滿心疲倦,只是輕輕點頭:“我明白……” 他看向那些幼童異族,還有那已經(jīng)越來越淡的少年魂魄:“姑娘可否替我暫時安置這些人,所有東西都由萬乘燕處來出,只是希望姑娘盡力安撫……這少年,枉死之魂,心智不全,恐怕是難以去輪回之境了?!?/br> 席得一在這大鬧一場,見萬九寄態(tài)度極好,也多了幾分欣賞:“無礙,此事我早有法子。” 她身邊跟著一個鬼王,少年心愿已了,鬼王自然有辦法送他去輪回之境。 京落暉見狀與裴與衡對視一眼,兩人迅速跟上。 席得一提前知曉他要來,早就在一旁等他,見到裴與衡時還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 焱華劍上任劍主與顧明歸同輩,她接任了八劍,自然屬于裴與衡晚輩:“前輩。” 她看了看京落暉,終于明白那股違和感是從哪來的了。 她就說嘛,京落暉哪是有心情管鬼王來不來人間的人?原來是有裴與衡的原因。 裴與衡不忍地看了那少年一眼:“他心智不全,也可以直接入輪回之境嗎?” 席得一搖頭:“自然是不能的,所以打算讓他去鬼界待一陣子,等到鬼界三通那邊把事辦好再讓他入輪回。” 她眼神難得溫柔了一些:“他性格單純,又是枉死,冤孽已消,想來下一世能過得很好?!?/br> 其實這事誰也沒有個準確的說法,只是平時注重因果慣了,便會說些今生如何來世如何的話。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今生苦難,也只有用來世福說來緩解心頭郁悶。 這也是席得一對少年的美好祝愿,希望他來世投生富貴人家,即使不是修士,也能平淡幸福地過完一生。 少年歪著頭,笨拙地去碰席得一的眼角:“不生氣?!?/br> 他很難理解難過與生氣的區(qū)別,在他看來,這樣的神色就是不高興了,那不高興就等于生氣。 他不想席得一生氣。 席得一勉強笑了笑:“好,我不生氣?!?/br> 裴與衡眼神也柔和下來:“好孩子?!?/br> 少年好奇地看他一眼,忍不住從席得一身邊飄過去,他也很喜歡裴與衡的氣息,滿足地瞇著眼待在他身邊,順便伸手推了推京落暉。 他不喜歡京落暉。 京落暉:“……” 一只小鬼也敢在他面前造次? 裴與衡笑了笑:“你跟小孩置氣做什么?好了,正事要緊?!?/br> “席姑娘,麻煩你帶我去見鬼王可好?我有要事與他商談。” 席得一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帶著兩人就去了她藏身之地。 鬼王別夢歇還在那地方擺了個搖椅,躺在上面一口一個葡萄,瞥了眼他們還輕嗤一聲:“喲,怎么這么多人啊,你去一趟怎么人越來越多了?就喜歡在外面撿人???” 席得一根本不理會他這陰陽怪氣的話:“裴前輩要見你?!?/br> “前輩?哪個前輩呀?”別夢歇探頭看了看,“咦?有些眼熟?!?/br> 裴與衡笑了笑:“在下是顧明歸的師兄,清陽派掌門裴與衡,閣下可是南方鬼王?” “啊,是那傻子的師兄?”別夢歇頓時覺得沒意思極了,“是啊,除了我還有誰?鬼王里面長最好看那個就是我,記得了嗎?” 京落暉微微挑眉:“你若是不會說話,我把你送去鬼界三通那學學怎么樣?” 別夢歇:“……” 他有些不服氣:“你如今可奈何不了我!”別以為他不知道,寒無櫟重生后沒有動用從前的陰氣,他如今實力遠遠不如從前,哪是堂堂一個鬼王的對手? 京落暉只是微微一笑:“我如今修為不全,你如今人身不全,若真要論起來,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br> 別夢歇冷哼一聲,看向裴與衡:“說吧,你有什么事?” 裴與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走吧,一旁詳談?!?/br> 鬼王這才不緊不慢地起身走了,少年蹲在墻角看花,看見他走了還傻乎乎地招手:“再見!” 別夢歇笑了一下:“這傻子?!?/br> 席得一冷冷地瞪他一眼,鬼王立刻收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京落暉看了幾眼少年:“我倒是意外,你居然會與鬼王一同過來。” 他本以為按照席得一的個性,會盡快離鬼王遠一些,畢竟鬼王所作所為實在不能算是好人,席得一手握焱華,焱華歷任劍主性格都十分執(zhí)拗古板,不喜與這種人結(jié)交。 是以京落暉才會對鬼王與席得一熟識感到有些驚訝。 席得一微微皺眉:“他非要跟過來,我想著若是他被抓了也是活該,就沒有阻攔。” 京落暉:“……”嘖,果然是還是他認識的焱華劍主。 “我奈何不了鬼王,又多次承蒙他關(guān)照,是以無法對其出手?!毕靡贿€有些不耐煩,“但他所作所為實在是……若是被抓了反倒是好事,我不會對他出手,也不會保他。” 京落暉對她的想法毫不意外:“我對鬼王也沒有什么興趣,說實在的,如今的事已經(jīng)不僅僅與鬼王有關(guān)了。” 他將無爭玄谷一事說出,又對席得一直言蔣閣主與南林宮家有關(guān)一事評價道:“你這話實在是沖動了些,宮簾心證據(jù)難找,你如今說出,只是讓他有了準備?!?/br> “但我若不說出,恐怕之后就沒有機會了。按你所說,宮簾心對無辜之人尚能趕盡殺絕,對我更是不可能放過,,就算我之后出事,如今說出,也算是給了世人警醒?!?/br> 京落暉想了想:“這話確實也沒錯……宮簾心牽連的人太多,蔣閣主坐上高位卻無法放棄戲團,說不定就與他有關(guān)?!?/br> 他去過宮家,見到宮簾心本人,自然對其性格有些了解。宮簾心嘴上說著體恤民眾,實則十分享受被人關(guān)注的感覺,他屋內(nèi)裝飾大多昂貴華麗,說明他本人也有些愛慕虛榮。 只是多年來裝得太好了,他人見了也只當是宮簾心小小的癖好,不以為意。但一旦知道宮簾心所作所為后,再看這一切就有些不寒而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