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熙發(fā)覺封宇希異常，是三秒鐘之后。

    但是在他側(cè)身想去看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封宇希是不是在哭時，封宇希卻睫毛一顫，重新恢復(fù)了昔日瞳孔的靜色。

    輕諷笑笑，他道：“我能怎么？我沒事，很好啊。倒是你，你的祁大美人在下面等著呢，還跑過來？哎，顧梓熙，你不會是喜歡搞基，看上小少爺我的美色了吧？”

    顧梓熙瞬間被逗樂，輕拍了一下封宇希的腿，他斥道：“你在胡說什么！”

    封宇希低笑一聲，沒說什么，正好一罐啤酒又喝完了，扔掉易拉罐時，他又拉開新的一罐……

    顧梓熙搖搖頭，打量了封宇希幾眼，道：“不過你跟我一個年紀(jì)，你就沒喜歡過誰嗎？”

    封宇希扯拉環(huán)的指尖頓了下，沉默三秒，他道：“有啊?！?/br>
    “誰？”

    “你jiejie。”

    “……嗯？”顧梓熙愣住了。

    封宇希無限感嘆的道了句，“可惜被我小叔搶了，我現(xiàn)在還得喊她叫小媽，真悲劇?！?/br>
    一分鐘后，從不這么發(fā)笑的顧梓熙忍不住笑的特別開心，聳著肩，顧梓熙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兒，“你小子，我說我姐夫怎么每次看到你都一幅想揍你的模樣呢，不過你喜歡我jiejie什么呢？她似乎比你大好幾歲呢吧?！?/br>
    封宇?？粗欒魑?，勾了勾唇角，良久，從唇息里迸出兩個字，“好看?！?/br>
    不知道是否封宇希這一刻看他的眼神太深邃，讓他一時間心底起了恍然。

    可等他再注目看去時，封宇希已經(jīng)收斂了神色，繼續(xù)端著啤酒別開臉。

    這……是他什么地方錯覺了嗎？

    顧梓熙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看花了什么情緒，但那種情緒太匪夷所思了，只在他腦海里存在了一秒，就煙消云散。

    以至于多年后他想起來這一幕，看著封宇希頭上那一道長長傷疤，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笑容，最后再看看封宇希那條微跛的腿。

    顧梓熙顫抖著心思想，他說什么也不會在這一刻說出那句話……甚至，他可能會抱抱封宇希，跟封宇希補(bǔ)一句，“我不喜歡男人，但是我挺喜歡你?！?/br>
    但這一刻——

    他什么都沒有察覺。

    封宇希淺淺的話吐出時，他的神思也一起吸引了過去。

    封宇希喝著啤酒，看著窗外的天空，道：“夕陽的顏色真好看啊……”

    顧梓熙也望了望那如絹如畫的榕城天空，頷首，“的確，家鄉(xiāng)的夕陽沒有地方可以比擬?！?/br>
    封宇希攥了攥啤酒罐，良久，他唇角擠出一絲笑意，“小舅……梓熙，原諒我今天喝多了，這么叫你一下，你……能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嗎？”

    顧梓熙本就不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身份，此刻沒有注意到封宇希情緒的他，淺淺笑了下，道：“喜歡一個人??？就是遇到一個人會面紅心跳，會全身神經(jīng)細(xì)胞，都跟著跳動，眼神只想追隨那個人，看到她看自己會笑，看到她也喜歡自己，會覺得幸福的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樣?！?/br>
    “那……如果你知道這份感情是注定沒有結(jié)果的，你還會選擇喜歡嗎？”

    “喜歡是一種心情跟感覺吧，這又不受理智所控制，怎么能決定自己選擇喜不喜歡呢，倒是……”話說了一半，顧梓熙突然愣了愣，笑彎了眼神看著封宇希，道：“……其實(shí)你也是有喜歡的人了，對嗎？”

    封宇希又攥了攥啤酒罐，沒有開口。

    顧梓熙就更彎眼一笑，道：“哎，我猜也是這樣，看你最近的狀態(tài)其實(shí)也不太對，我猜你定然是有了心事，沒想到是你也有了喜歡的人，誰呢？說出來，我?guī)湍銋⒅\參謀？”

    顧梓熙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婉，封宇希的心底卻字字宛如剜心般疼。

    仰頭大灌一口啤酒，他落寞一笑，道：“提那做什么，反正他已經(jīng)有了對象，不會喜歡我的……”

    “有對象？”顧梓熙挑眉，頓了頓，似乎明白什么，很不認(rèn)同的搖頭笑笑，“那又怎樣？我看你的口氣，恐怕是暗戀，連告白都沒有過吧？宇希，對方喜不喜歡你是一回事，可是如果對方還沒有結(jié)婚過，你連告白都沒有去說就是另外一回事。你還年輕，面對喜歡的人要勇敢的告白，結(jié)果有的時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正值年輕，有些事勇敢的爭取過，到老了也不會后悔……”

    不會……后悔嗎？

    封宇希緊緊的攥住了啤酒罐。

    一時之間，他無法形容自己心底的那驚濤駭浪，只有顧梓熙說的那四個字如魔怔般在腦海里不斷回繞。

    勇敢爭取，勇敢爭取……

    不會后悔，不會后悔……

    抬起指尖，他看向顧梓熙。

    顧梓熙正在這個時候來了電話。

    封宇希顫顫，道：“梓熙，那如……如果……我喜歡的人是男人呢？”

    “男人？”顧梓熙愣了下，看著祁雪紗打來的號碼，雙眸彎成月牙型，沒有第一時間接，而是抬眸看向封宇希好笑道：“你這人不正經(jīng)起來怎么真的沒個譜？喜歡男人？還看著我說？你不會又想調(diào)戲我，說你喜歡我了吧？行了，不管你喜不喜歡男人，我可不喜歡男人?！?/br>
    說罷，顧梓熙笑著拍了拍封宇希覺得肩膀，站起了身子走到玻璃房外去接電話。

    說的什么封宇希聽不見，只能看到顧梓熙唇角甜蜜的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不知道電話那端祁雪紗說了什么，顧梓熙“噗嗤”一下輕笑出聲，唇角的梨渦能滴出水來。

    而他的心，這一刻也越來越痛，越來越痛……

    撕扯，斷筋，碎骨，碾rou。

    似乎一切都不曾有這一刻這句話讓他感到灰敗。

    眼底的一切光芒都消散了，如果說前些天的事情沒有將他最后的神思擊潰，他還倔強(qiáng)的想保留幾天他對顧梓熙那永遠(yuǎn)不開口的感情。

    可這一刻，他知道已經(jīng)什么都沒了意義，顧梓熙簡單最直接的一句話，將他打入了地獄。

    他的初戀不是青春陽光的序曲，它不曾開始，直接扼殺結(jié)束……

    跌跌撞撞起了身子，他看著走到另一端已經(jīng)背對著玻璃房打電話的顧梓熙。

    他拎起衣服，看了幾眼，靜靜的關(guān)上門，從樓梯的另一端下了樓。

    顧梓熙打完電話回來，想跟封宇希繼續(xù)聊聊先前話題的時候，就發(fā)覺拳擊室已經(jīng)徹底沒了身影。

    只有那一地的啤酒罐，迎著夕陽的光輝，展現(xiàn)著先前一道身影坐在那兒的清瘦。

    包括地面上，伴隨他走過，滴落的一地斑駁血跡……

    顧梓熙蹙了蹙眉頭。

    但這個時候，祁雪紗笑著上來找他了。

    見到他，祁雪紗笑到雙眼彎彎，“梓熙，沒想到我上來找你了吧？其實(shí)，我剛才都是騙你的，我爸同意我去美國上學(xué)陪你了?！?/br>
    剎那，顧梓熙興奮激動，什么也不想再想，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著一把拉起祁雪紗的手，快速下了樓，至于先前的一切，忘了……

    ……

    于是這一夜。

    甜蜜的歡愉跟悲傷的疾馳同時進(jìn)行。

    封家老宅里，幾家家長從未見過如此天作之合的小年輕，都紛紛笑開了顏時。

    封宇希開著車飆在二環(huán)上，聽著爺爺抽空打來的電話，“你個小兔崽子！永遠(yuǎn)分不清事情的重要主次，今天這什么場合，你平日任性就算了，今天還出去泡酒吧！你說你，從小就惹是生非，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考完本科就不上了，工作工作，年前去余氏那跑了幾天，年后又不去了！你說你哪點(diǎn)兒有梓熙好！你……”

    封宇希直接掛了電話。

    封家老宅里，當(dāng)顧梓熙跟祁雪紗雙眸含笑牽上手，祁雪紗幸福的靠在顧梓熙肩頭，吐出那句，“梓熙，我覺得我這輩子最幸運(yùn)的事就是遇到了你?！睍r。

    封宇希正聽著車?yán)锓诺?，“就是開不了口讓她知道，就是那么簡單幾句，我辦不到，整顆心懸在半空，我只能夠遠(yuǎn)遠(yuǎn)看著，這些我都做得到……”

    他加速飆車，淚流滿面。

    再等到封家老宅里，封，顧，祁家的人一起高舉起酒杯，一起慶賀。

    封雨珊甚至已經(jīng)開起玩笑，“小舅舅，你什么時候給我生個小弟弟?。俊?/br>
    惹得祁雪紗滿臉通紅，場面一片歡笑。

    封宇希顫抖著指尖，已經(jīng)將車飆到了180碼。

    這個速度，還是環(huán)城高速！早已經(jīng)危險的不言而喻，可他還是沒有松開油門，一路往200，200飆！

    可這沒辦法，他太痛了，心底太痛，他不這么飆車，他甚至不知道怎么發(fā)泄！

    終于，伴隨著“砰！”一聲劇烈的撞擊聲。

    整個高速公路都起了尖叫。

    無數(shù)車輛在后紛紛停下，凝視著那車頭冒煙與里內(nèi)血跡斑斑的畫面，驚恐。

    車燈照亮了夜間的高速公路，暖黃色的光暈里，數(shù)不清的報警電話響徹。

    “喂？警察局嗎？這里是南三環(huán)高速公路大北郊段，前面有個車飚的太快撞護(hù)欄上了，對，出了車禍，很嚴(yán)重！司機(jī)全身都是血，我們沒有人敢動！不確定他還活沒活！”

    車內(nèi)，劇痛中，封宇希身子埋在安全氣囊里苦笑。

    他全身都快碎了，好疼好疼，可是他竟然覺得有一絲輕松……

    這么疼，怕是要死了吧？挺好，這樣就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骯臟的自己也無法接受的情感了。

    車?yán)?，沒有被摧毀的音區(qū)依然堅定的放著音樂，不才的《化身孤島的鯨》，“……我的背脊如荒丘，而你卻微笑擺首，把它當(dāng)成整個宇宙，你與太陽揮手，也同海鷗問候，陪我愛天愛地的四處風(fēng)流，只是遺憾你終究，無法躺在我胸口，欣賞夜空最遼闊的不朽，把星子放入眸……”

    好美，好美的歌詞，誠如他見到顧梓熙時，心底一顰一動的心悸，也宛如他每天每夜的夢里，想著顧梓熙如果跟他在一起，他會是怎樣一番的光景。

    可一切，都沒了。

    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封宇希意識越來越朦朧。

    迷亂中，他似乎見到了小叔封成瑾——這輩子最崇拜的一個男人帶著無邊的焦急與顫抖，在警笛的鳴叫聲里沖到了他面前。

    小叔捧住了他的頭，也不管那些骯臟的血液是否會沾亂矜貴的西裝，急切的呼喊著他，“宇希！宇希！你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封宇希很想說話，只是這一刻，他幾乎不能回答。

    滿頭的血窟窿此刻正在泂泂冒著鮮血，他失去知覺的身子正在被醫(yī)護(hù)人員往擔(dān)架上抬。

    他很暈，意識更加消散，好像除了最后的感官，什么也不剩下。

    啞兩個音節(jié)，“小叔……”

    這句話都伴隨著唇角血跡流出……

    他好心暖小叔會是第一個到來的人。

    封成瑾呆滯了，一雙濃黑的眸子在這個深夜里，凝視著他臉上的淚光深邃又復(fù)雜，凌亂又顫抖，最后抬手摸上了那干涸。

    良久，小叔從口音里復(fù)雜擠出三個字，“梓熙嗎？”

    封宇希難堪了。

    心碎的聲音，讓他沒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竟然會被人發(fā)現(xiàn)，可是……望著小叔那雙幽深的雙眼，他知道，這人間的事，只怕什么都瞞不了小叔了。

    勾勾唇角，他沒說話。

    封成瑾就在凌亂的現(xiàn)實(shí)中，飛快環(huán)顧，似乎想要找顧梓熙過來。

    或許自私，封成瑾這一刻竟然想讓顧梓熙給自己更親密的侄子一個交代，立馬給個交代！不管是怎么樣的交代！

    但只頭微微一轉(zhuǎn)，就被封宇希了然了。

    緊緊抓住他的衣擺，封宇希啞著嗓子，用唇形道：“瞞，瞞著……”

    封成瑾眸光顫抖，：“宇?！?/br>
    封宇希苦澀笑笑，更艱難，細(xì)微，用唇形一字一句道：“都，都是，我的錯……他，他很幸福，別，別打擾了……幫，我這輩子都瞞著吧……”

    剎那，封成瑾徹底愣在了原地。

    可封宇希笑笑，緩緩疲憊閉眼。

    偏頭中，眼淚從淚角滑落。

    因?yàn)樗靼?，即便說了，也只是無事于補(bǔ)，梓熙……不喜歡男人啊……

    心痛沉淪，夢境里，他仿佛只能看到的還是那個冬雪里，穿著白色羽絨服不染纖塵的男人……

    他喜歡他，真的真的好喜歡。

    見面的第一眼就喜歡，說話的第一句就喜歡，抱他的第一下，更是喜歡。

    可是，有些喜歡注定只是一場苦行僧的單程修行罷了。

    很多人的很多人的生命里都會遇到暗戀，單戀。

    像他這樣悲慘的，一生都不可能開口的愛情……

    封宇希笑笑，且也只能笑笑，有些狼狽跟難堪，落寞與失望，他只能自己舔舐，誰也幫不了……

    但對于梓熙——

    他還是希望瞞著吧，真的喜歡一個人，給不了幸福就不要去打擾。這樣的他，被梓熙知道了，也只是平添困惑而已，說與不說又有什么兩樣？

    他打擾了，他也只是個男人啊，與其這樣，倒不如放梓熙好好成全。

    只是……

    這是要死了吧？為什么他都看到了天堂的白色？

    他看到了自己的靈魂開始抽離軀殼？

    痛啊……好痛啊……痛到他眼淚又開始顫抖。

    夢里，全是隨后到來的封家人驚悚的集體尖叫，“宇希！”

    這些他都不在乎了，他還是聽到了一句來自顧梓熙的呼喚。

    呵……

    只淺淺一句，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唯一那個男人。

    靈魂里，他的眼淚開始低落。

    難堪的他永遠(yuǎn)不敢讓那個男人知道——

    梓熙，我喜歡你，真的，真的，好喜歡……

    他更不敢讓這個世界知道——

    我的初戀沒有結(jié)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