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藥水也到了適宜的溫度，于是墨挽歌就端起碗，把黑乎乎的稠稠的藥水喝下去。味道實(shí)在是不好，味蕾剛接觸這個味道就打了個寒顫，忍著一身的不舒服，墨挽歌做不到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眉頭皺成一團(tuán)。

    墨挽歌正常的時候，她并不懼苦澀，對于苦澀沒有什么感覺，但是“二姑娘”出現(xiàn)的時候，她是極其怕苦的，但是尤其嗜甜?？粗旄璧哪?，玉盞感到有些怪怪的。

    把碗遞給身旁的念青后，她的表情有些怪異，被苦澀的藥味纏繞而十分不舒服，姣好的面容上五官皺成一團(tuán)。可能發(fā)覺這個模樣不大好，又努力松開皺起來的五官，張嘴朝玉盞說道：“姑姑，給我蜜餞?！?/br>
    玉盞去拿了來，再看墨挽歌的時候，眼神有些疑惑?？粗旄璩赃M(jìn)一顆蜜餞，臉上緩過來的表情看起來很像是“二姑娘”！可是她清楚啊，姑娘現(xiàn)在這個性子分明只是姑娘。

    知道太子妃已經(jīng)醒來、沒有生命危險了，整個崇教殿就像活過來一樣。眾人的主心骨“又”回來了，他們臉上也有笑意了，說話做事也泛著一股活力了。

    趙元休是在夜幕降臨之后，將要走到東宮的時候才聽到人說太子妃已經(jīng)醒來的話。他像這半個月來的每天一樣，進(jìn)了東宮就直接到崇教殿來。

    當(dāng)多日不見的趙元休出現(xiàn)在面前的時候，墨挽歌目光平淡地看著他，覺得這人陌生得似乎是上輩子遇到的人。說來奇怪，上一次見面，也不過是一個多月前，可是這會竟會有恍若隔世的錯覺。

    “你醒了？”趙元休站在門邊，看著里頭坐起來的女子，腳步緩下來，不過短短的距離，他莫名的的不大敢走上去。

    墨挽歌定定地看著他，忽然露出得體的微笑，起身，朝著他屈膝行禮：“臣妾給殿下請安，殿下萬安……”

    而見得墨挽歌起身的動作，趙元休發(fā)覺她是要行禮，便大跨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欲將她扶起來?？墒悄旄枋滞笠粧?，自顧自地繼續(xù)拜下去了。

    “你身體這個樣子，講究那些虛禮做什么？”趙元休嘆了口氣，看著她虛弱的模樣有些難受，畢竟是他非要她生孩子的。他想著扶她坐下，不料她的手狀似不經(jīng)意地往旁邊一挪，直接就躲過了他的接觸。

    墨挽歌笑笑，坐回原位，看著臉色微沉的趙元休，問道：“殿下，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事嗎？忙了一天了，殿下該歇息才是?！?/br>
    趙元休扯了扯唇角，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生氣：“本宮半月來都會在你身邊守著，想你快點(diǎn)醒來，也是多陪我們的孩子?！?/br>
    墨挽歌垂下眼簾，臉上的得體笑容不變：“殿下，您又是何必呢？臣妾昏迷不醒，在旁邊不是耽誤就殿下您的功夫嗎？或許多陪陪側(cè)妃，還能早日有個二皇孫。”

    聽到這話的時候，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就……好像自己的一腔心意被人踐踏了。趙元休臉色愈發(fā)難看，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女人。枉費(fèi)他日日守在她身邊、聽到她醒來的消息時欣喜若狂，過來看她的時候，反而幾次好意都被冰冷冷的拒絕。

    玉盞聽得暗自皺眉，這個時候跟太子硬碰硬顯然吃虧，于是試探道：“娘娘，要不要傳膳？”

    “傳膳吧。”趙元休當(dāng)即說道，知道玉盞識相，便順著桿子往上爬，“直接擺到這個屋子里來?！?/br>
    墨挽歌靜默不語，便是默認(rèn)似的。

    玉盞應(yīng)下，朝墨挽歌看去，沒在她看到一絲不悅才放下心。

    原來這屋子只是打算臨時用來生產(chǎn)用的，而太子妃昏睡這么久也不需用到桌子，沒想到這會子兩位要在這屋子里用膳。便只能臨時搬了桌子進(jìn)去，因為是臨時找到的，桌子比較小。四菜一湯擺下去之后，也只剩下兩個拳頭那么大的一圈。

    兩人的禮儀都是刻進(jìn)骨子里的，吃相極好，也不必讓宮人伺候。而墨挽歌不再像曾經(jīng)那樣幫他盛湯布菜，自己吃自己的，沉默不語。偶爾兩人的筷子將將要碰到，她當(dāng)即先收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境變了，想對她好，可碰了一臉軟釘子，趙元休心里很不舒服?？粗旄枨謇涞哪?，到底沒把不滿表現(xiàn)出來，就怕兩人都冷著臉，待會得不歡而散。

    突然之間，在西偏殿的趙褆忽然哭了，哭聲嘹亮，兩三息時間就把人的注意力都引去了。趙元休登時放下筷子，一言不發(fā)地朝外面走去。

    從他放下筷子的時候，墨挽歌就看著他動作，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移動而移動，目光晦澀，帶著幾分冷意。

    沒多久，趙元休抱著他的孩子返回來，趙褆到了他的手中，哭聲就漸漸止住了。他抱了孩子半個月，抱著的姿勢已經(jīng)算得上十分標(biāo)準(zhǔn)了。他坐回他在桌前的位置，把孩子抱著朝向墨挽歌。

    墨挽歌算是第一次見到趙褆。

    孩子白白的，一雙眼睛又大又圓，水靈靈地看著面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小巧的薄唇微微想著，還吐著奶泡泡。孩子的一切都是那么小巧，而五官看不出精致，但是湊在一起卻是十分可愛。只是因為方才在哭，白凈的臉上還掛著淚痕。

    趙褆望著墨挽歌，他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親近她，可是又似乎很疑惑：疑惑她怎么不是躺在床上，而是醒著、睜著眼睛坐起來的。這與他以前見到的不同，或許是因此，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墨挽歌打量了趙褆幾眼，就繼續(xù)用膳了，似乎在她的眼里，如今用膳才是最重要的。

    趙元休不滿意她對孩子的冷漠，輕輕抖了孩子幾下，看向她，提醒道：“孩子已經(jīng)半個月了，你還沒抱過他呢?！?/br>
    墨挽歌轉(zhuǎn)眸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殿下恕罪，臣妾今日才醒來呢，先前半個月都病得不省人事、也不知道今日終究能醒來，如何抱他？”雖然是說著恕罪的話，可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半分惶恐，而笑意似乎是在挑釁著。

    趙元休忽然一陣氣短，好在還有理智，真切感受到墨挽歌的冷漠。也是深知自己和她的性子，不能硬著來，于是退而說道：“孩子還不曾與你親近，今日醒了，不如抱抱他？”

    他沒有意識到他先前做的事情，傷了墨挽歌多深，也沒有意識到墨挽歌如今的冷漠究竟到了哪種程度。他自從半個月前，以為自己將要失去她時的害怕和悔意，就想著自己要補(bǔ)償她。這個念頭太過深刻了，以至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從日常的點(diǎn)滴中，融進(jìn)補(bǔ)償?shù)囊馕丁?/br>
    只是做上了太子，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權(quán)勢加身的好處，那便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認(rèn)為他付出了，那就得有收獲。他對其釋放好意，那她就得感恩戴德。

    墨挽歌看著夾進(jìn)碗中的食物，緩緩放下筷子，然后撇頭看向趙元休，黑眸輕閃，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趙元休把趙褆往她身邊送了送。

    墨挽歌目光往下，看了趙褆一眼又收回來，一瞬間而已心里的某處就已經(jīng)發(fā)軟，她不想、不敢多看?！俺兼獎傂褋?，手腳沒什么力氣，不敢抱他，萬一抱不穩(wěn)傷了他就不好了?！?/br>
    她拒絕得干脆。

    趙元休臉色不大好看，或者說他從進(jìn)來之后就一直沉著臉。垂下頭看著懷里的趙褆。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因為是她的孩子，為此疼愛他到學(xué)會照顧孩子，甚至為孩子換過尿布。

    他認(rèn)為，她也該疼這個孩子的。哪里會有母親不疼自己的孩子的？

    “就抱一小會？有本宮在呢，他不會傷到的?！壁w元休試著讓趙褆與他的生母親近。

    懷中的小子呆呆的，動作不大的撲騰著雙手，對于他遠(yuǎn)離父親溫暖胸膛的狀態(tài)不知是怎么回事。

    “既然殿下執(zhí)意如此，那么臣妾領(lǐng)罰就是。”墨挽歌是不伸手，也愣是不看趙褆一眼。碗里剛夾的東西也不吃了，冷著臉起身，慢慢走向后面的床榻。

    趙元休鐵青著臉，把趙褆捧在懷里，一手輕撫。為了避免待會兩人吵起來，他咬著牙關(guān)抱著孩子走出去。

    庭院中有微風(fēng)，吹來涼爽。抱著孩子垂著風(fēng)，怕孩子冷到，就扯了包著孩子的褥子掖緊了些。

    “你知不知道，你母妃不要你?！壁w元休垂著頭看著趙褆，這話說得十分無奈。

    趙褆聽不懂，只是在父親面前吐著奶泡泡。

    “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玉盞望著在床沿靜坐的人無奈道，“殿下也是想讓姑娘跟小殿下親近而已?！?/br>
    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肯定是有感情的。離開還需要時間，趁著這個時間親近下最好，或許不會留遺憾。玉盞如是想道。

    墨挽歌并不反駁這個，母子之間親近些的確是好，可自己是例外。想要離開了，就不能多跟孩子接觸，否則一旦陷進(jìn)去只會滯住自己的腳步。

    屋子里還有別的宮女，所以墨挽歌說話有所顧忌，不甚在意地說道：“手上沒力氣，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