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青趕回崇教殿已經(jīng)是兩刻鐘后的事情了。

    念青進(jìn)了房，才發(fā)現(xiàn)墨挽歌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著了，皇長孫趙褆竟然躺在墨挽歌的身邊，兩只小腿胡亂蹬著，小嘴兒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表達(dá)什么。

    更是念青不知如何理解的，是幾名宮女還在房里收拾殘局，玉盞卻是靠坐在床位，一臉呆滯。

    念青站在床邊，見得墨挽歌還有呼吸，雖然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但到底松了口氣。回過神來，她便拽了在照看小孩的紅霞一把，追問道：“怎么回事？”

    紅霞搖搖頭，指了指外頭，示意到外面去說。

    念青再次看了睡過去的墨挽歌一眼，又看了侯在一邊的乳娘，示意乳娘照看好小孩，才轉(zhuǎn)身走出去。

    房里的人有些太多了，令人呼吸不過來。走到院里，念青便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

    紅霞跟了上來，面露難色，無奈地說：“太子殿下回來看過了小殿下之后，就到房里去找太子妃了。聽說是太子殿下召了飯菜，送進(jìn)去之后，就趕了人出來。也不知道是太子與太子妃說了什么，沒一會就吵起來了?！?/br>
    “太子一人發(fā)了脾氣，吼得很大聲不說，還摔東西。那聲音，小殿下都被嚇哭了。”紅霞知道太子與太子妃兩人不合，可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實在沒道理三天兩頭大鬧一場。

    念青暗暗罵了一句，又疑惑道：“那玉盞怎么那副樣子？若只是太子與太子妃吵起來，玉盞也不會是那個模樣?！?/br>
    太醫(yī)和小童才堪堪趕過來，有宮女見到，便引了人進(jìn)去。

    紅霞看著太醫(yī)進(jìn)房間的身影，沒敢隱瞞：“娘娘咳了好多血，我?guī)е淇薏恢沟男〉钕逻M(jìn)去的時候，地上的毯子一大灘血，而娘娘緩下來的衣裳上，袖子的地方也都是血。委實滲人，玉盞姑姑被娘娘嚇得不輕，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br>
    念青第一次感到自己這般無力，低低呢喃道：“太子妃要靜養(yǎng)，最忌心情起伏太大。殿下分明知道，怎么還這樣……”

    紅霞不敢接話，垂著眼睛看向地面。

    念青猜著，應(yīng)該是朱御史查墨家的事了。定是為了朱御史，太子妃堅持要查得水落石出，而太子又想不受影響保持清白之名……念青眼睛泛紅，無力地嘆了口氣。

    太醫(yī)診脈之后說是心脈受損，吐血是因為舊疾。不過他自己知道隱隱有哪里不對，暗自好一番推敲，也沒能得出別的結(jié)論。只得開出溫補(bǔ)的藥方，再次重復(fù)了一直以來太醫(yī)說的切忌心情大起大落，囑咐了一些忌諱。

    房里被摔光了，左看右看都是空曠不已。念青便張羅著去庫房拿新的，左右是天色還不是很晚，還得去如意殿找側(cè)妃要庫房鑰匙，麻煩不已，就先列出個單子，準(zhǔn)備明兒一早再去拿。

    念青本是想著摔東西的是太子，補(bǔ)的東西自然也是太子出。她卻沒想到，自己會好心辦了壞事……

    墨挽歌睡到了第二日一大早。

    因為她曾經(jīng)說過，不準(zhǔn)趙褆留宿在她身邊，所以昨兒晚上，趙褆一睡著，就被抱到西偏殿去了。

    墨挽歌醒來一睜眼，見到的就是守在床邊，眼睛泛紅眼底青黑的玉盞。墨挽歌挑嘴，露出個淺淡的笑容：“姑姑何必如此？本宮無礙。”

    嘴上說著無礙，其實自己的身體墨挽歌自己清楚，五臟六腑跟燒起來一樣火辣辣的，昨日咳嗽太過，喉嚨就跟裂開一樣。

    玉盞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一夜不眠的她看著憔悴極了，她后怕道：“你昨日已不是第一次嘔血，奴婢險些嚇得背過氣，就怕有個好歹。姑娘，求您了，把自己的身子當(dāng)回事吧。您要是身子不好，離開便是癡人說夢了?！?/br>
    墨挽歌扯了嘴角，敷衍的應(yīng)了一聲。她自己的身體自然看重，可是像昨日那樣的事情，可不是她想就能控制的。

    用過午膳后，念青在旁邊看著墨挽歌把藥水喝下去，又沉默地遞上了蜜餞。

    看著念青如喪考妣的模樣，墨挽歌實在沒法忽然，知道她為何這個模樣，想了想還是開口反過來安撫她：“放心吧，本宮不會有事的。”

    “太醫(yī)說，太子妃你要是再有一次，可能就醒不過來了?！睘榱孙@示出自己的話很嚴(yán)重，念青沉著臉：“奴婢可不是嚇唬太子妃，要真再來一次，別說江南了，就是出東宮都費勁?！?/br>
    “你小聲點?！蹦旄璧芍?。

    念青齜牙咧嘴地回瞪著，“放心好了，為了太子妃好好午睡，人都被奴婢放回去歇著了?！?/br>
    墨挽歌垂下眼簾，“這也不是本宮想要的。話趕話就成了這副局面了……可是，要不是我故意激怒他，還得揪著要本宮改口、把墨家置于死地的事兒說不停?！?/br>
    念青瞪大眼睛，“什么叫做把墨家置于死地？”

    “好容易皇上‘偶然’得知了這事，墨家才有翻案的機(jī)會，要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機(jī)會，墨家的案子就再也沒有證實的可能了?！蹦旄璐?。

    “是不是死地，奴婢不知?？墒羌づ颂樱@結(jié)果可是顯而易見的慘。”念青一臉的不贊同，“就連奴婢要去東宮庫房取新的用物來，郭氏都推三阻四的敷衍著呢?！?/br>
    墨挽歌霍然看向她，示意她說清楚。

    念青一想到就生氣，沉重的臉色終于有了兩分鮮活的怒火：“奴婢早上親自去跟郭氏拿庫房鑰匙，誰知那郭氏居然說，是在崇教殿壞的，那就讓我們自己想法子補(bǔ)上?！约貉a(bǔ)上’？奴婢當(dāng)真是越想越后悔，當(dāng)初奴婢怎么不好好磋磨她呢！白白浪費了那么好的機(jī)會！”

    墨挽歌無奈地扯扯嘴角，安撫道：“你對她有意見，她還對你有意見呢，她肯定是要擺著架子的?！?/br>
    念青哼唧著，“分明是太子摔的東西，本就該是去庫房拿來補(bǔ)的，聽她這么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奴婢故意鬧事呢。”

    房里的確空蕩蕩的，只剩下自己身下的這張床，旁邊的小幾，以及一個被磕到碰到的柜子。

    念青收拾了碗勺就出去了。

    墨挽歌就看著空蕩蕩的四周，心里感到一片荒涼，忽然就笑了。

    五六年前，準(zhǔn)確的說是在那件事情之前，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過得這么凄凄慘慘啊。

    對于屋里的用具，念青雖然打心里不想用崇教殿庫房里的來補(bǔ)，但今時不同往日，她手上沒有什么權(quán)力，被迫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有用具實在不方便，晚膳前就召了幾個小太監(jiān)去搬用具。

    沒想到……

    昨日才發(fā)了脾氣、甩手走人的趙元休又來了。趙元休進(jìn)了崇教殿，一言不發(fā)地朝著產(chǎn)房而去。

    應(yīng)該是得了趙元休的指使，小福子徑直往前走去，擋在搬著桌子的宮人面前。

    宮人們面面相覷，又齊齊看向小福子。

    小福子往趙元休那兒瞧了一眼，趙元休已經(jīng)跨進(jìn)產(chǎn)房了，于是回過頭來冷聲吩咐：“不必搬進(jìn)去了，哪兒搬來的就搬回哪里去?！?/br>
    念青從后頭走了過來，正好聽到小福子的這話，柳眉倒豎，心火上頭，開口便斥道：“你這話什么意思！這些可都是太子妃的東西，往哪兒搬還要你決定不成？”

    小福子聽到念青聲音的時候，登時就覺得不好，忙不迭地朝著念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著產(chǎn)房的方向，壓低聲音說著：“殿下在里頭呢！你可是誤會我了，我就是借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么做呀！”

    不是小福子膽敢自作主張，那就是太子的意思了。

    念青狠狠吸了口氣，咬牙切齒地問：“殿下不是昨兒才發(fā)了脾氣走了，怎么今日無端就過來了？”

    這話可算是不敬了。小福子無奈地輕喊了聲“姑奶奶”，“你小聲些！昨夜太子是留在如意殿的。今日回來早，這會是從如意殿過來的，剛跟側(cè)妃說了一會的話，殿下發(fā)了脾氣，才過來了?！?/br>
    原來是因為郭氏！念青氣得瞪大眼睛，“郭氏說什么了？”

    小福子呼吸一滯，看了念青跟野貓炸毛一般的模樣，權(quán)衡一下，發(fā)覺沒有瞞著的理由，于是如實道：“側(cè)妃是與殿下抱怨，言道太子妃要大開庫房，選好的東西搬來崇教殿用。又說，其言語中指責(zé)殿下沒能控制自己，摔了一屋子的東西，委實不似君子?！?/br>
    仿佛是聽到了天方夜譚的笑話，念青好一會沒緩過來，不敢相信地確認(rèn)：“你確定？太子妃什么時候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福子無奈地看著她，“聽說你早上去如意殿了……”

    念青后知后覺，想明白了，登時怒火中燒，氣惱道：“我是去問她要庫房的鑰匙，去庫房拿新的東西來補(bǔ)是我的意思，與太子妃何干？她分明就是在無中生有，在給太子妃潑臟水！太子妃何曾說過這些話？”

    小福子扯著她的袖子，“那誰叫你跑去如意殿的？巴巴地給人送把柄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