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臘月二十。臘月二十這日，正是皇后生辰。為了皇后生辰，也是為了小年夜的百官聚會(huì)，皇宮內(nèi)張燈結(jié)彩，一片祥和。

    前一天晚上便開始下雪，一直下到二十的晨起才漸漸停下?；蕦m被一片白色覆蓋，屋檐宮道皆是積滿白雪。一大早的，宮人們便取了掃帚，忙著掃雪掃出一條可供人來人往的路。

    因?yàn)榛屎笊剑瑲J天監(jiān)已經(jīng)算過日子，建議了不要大辦，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皇后便只小辦，宴請了親近的女眷。

    是皇后的生辰，雖然沒有大辦，但太后還是來了。而被宴請的女眷也多是皇親國戚，接了請?zhí)亩际翘ぱ┒鴣怼?/br>
    當(dāng)日中午，宴請女眷的景和殿坐滿了人。處理完政事之后，連皇帝也來了。歌舞升平，熱鬧又歡喜。

    穿著一身粉色衣裳的墨挽歌也是一早就隨著娘親進(jìn)宮，來給皇后賀壽來了。進(jìn)了宮，當(dāng)先是去給太后請安。不過太后說，她也要一同去景和殿，于是就留了謝婉兒和墨挽歌，三人是掐著點(diǎn)兒才到景和殿的。

    到了景和殿，除了皇帝，眾人已經(jīng)到了。太后聽著眾人參拜，一邊笑著讓人起來，一邊被一個(gè)姑姑扶著，坐上她的位置。

    謝婉兒笑盈盈地帶著墨挽歌，走到正中央，給上位的皇后行了禮，又呈上了賀禮。賀禮是一套嵌珠“萬壽無疆”金杯，不過這是謝婉兒準(zhǔn)備的。墨挽歌年紀(jì)不大，但還是另外準(zhǔn)備的一份禮物，那是一個(gè)她親手做的黃花梨木筆筒，畫著雙魚，不算精致，可雙魚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

    因著這筆筒雙魚惟妙惟俏，太后夸了一句之后，下邊的人便好一通附和，直把人夸得地上僅有。雖然夸張，但也直接把宴會(huì)的氣氛打上去了。

    謝婉兒一直是太后最喜歡的侄女兒，李皇后與她也好，她的位置就在下手左側(cè)的第三個(gè)位置。至于前兩個(gè)位置，入座的是皇室中皇帝的姑母輩女眷?？偟膩碚f，坐在第三個(gè)位置，足以說明謝婉兒地位的尊貴了。

    墨挽歌當(dāng)然是坐在謝婉兒身邊了。

    而后妃、皇子皇女都坐在右側(cè)。幾位有母妃的皇子皇女都坐在母妃身邊，沒有母妃的則是坐在后排。

    每人的桌上都已經(jīng)擺上了膳食，因?yàn)槭腔屎笊?，每桌六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還有熱的新鮮鹿血。

    宮女送來了長壽面，在宴會(huì)開始之前送到皇后的桌上。

    就在李皇后吃面的時(shí)候，跳舞的教坊司樂人輕手輕腳地走上來，然后在邊緣地方侯著，就等著接下來主子們吩咐，就開始表演。這會(huì)子還閑著，人們便三三兩兩地閑話，有人夸菜食的，有人說京中的時(shí)事的……

    墨挽歌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的水壺，本以為是酒水，沒想到倒出來的鹿血。幾次往前探了探腦袋去嗅，便幾次蹙著眉頭縮回來。只見她拉了拉謝婉兒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娘親，這鹿血聞著好腥啊，有股怪味呢?！?/br>
    謝婉兒自然是知道女兒不喜腥味，聞言便把墨挽歌面前的鹿血移開，好笑地問道：“你又不喝鹿血的，聞它做什么?！?/br>
    墨挽歌小臉一皺，吐舌道：“放在面前呢?！?/br>
    謝婉兒笑了下，摸了她的腦袋。旁邊的夫人開口夸墨挽歌可愛，謝婉兒笑盈盈地轉(zhuǎn)過頭去與她搭話。

    墨挽歌便再次把目光放在鹿血上，總覺得這鹿血有些奇怪。

    上面的太后瞧過來，看小姑娘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瞅著鹿血，忍不住一樂，噗嗤一聲笑出來了，微微轉(zhuǎn)頭看向身邊她看重的小宮女，道：“書安，你讓宮女給挽歌送果汁兒過去，她嘴兒刁，可不喝鹿血。”

    十五歲的書安聞言，冷冷的臉上一點(diǎn)表情變化都沒有，應(yīng)了一聲就走出去了。

    還在吃面的李皇后見到書安離開，還有些疑惑，轉(zhuǎn)頭看了太后一眼，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便看到墨家小姑娘雙手撐著腦袋，跟坐在對面的四皇女趙懿宇擠眉弄眼。

    太后臉上掛著寵溺的笑，李皇后知道是太后對墨家小姐的寵愛，放下筷子笑了笑，揮手讓宮女把面撤去。李皇后轉(zhuǎn)頭看向太后，問道：“母后，皇上先前說過，母后疼愛墨家姑娘，不如讓她皇宮來。兒臣覺得這等提議是好，今日見到墨家姑娘才想起來，正好問一問母后您的意思?！?/br>
    太后一時(shí)間愣住了，看著小姑娘的目光就移開了，看向李皇后，半晌笑了，搖頭道：“哀家可不亂點(diǎn)鴛鴦譜！她若有了意中人，哀家再給她賜婚?！?/br>
    李皇后沒想到得到這么個(gè)答案，不過想想太后對墨挽歌的寵溺，倒也可以理解了。她斂眉笑了下，道：“那是兒臣思慮不周了。不過，兒臣聽四女說，墨家姑娘如今與三子處得有些親近?！?/br>
    書安拿來一杯果汁，親手放到墨挽歌的面前。后者喜出望外，看書安便知是太后的關(guān)照，朝著太后笑著微微頷首。

    太后看著墨挽歌的笑臉，這大好的日子，她也沒想駁了皇后的面子，于是口中應(yīng)道：“若是有緣，賜婚也無妨。過些日子，哀家也讓人多留意些?！?/br>
    樂聲起，樂妓就上前來跳舞了。

    因?yàn)槟旄柘鹊钩隽寺寡?，鹿血涼了就更腥了。謝婉兒再吃菜之前，就拿起杯子，要把倒在杯子里的鹿血喝了。

    而對面，李嬪正好倒出了一杯鹿血，輕輕抿了兩口。

    溫?zé)岬穆寡兜狼逄?，謝婉兒喝的時(shí)候沒覺得哪里不妥?？陕寡赂?，的確暖洋洋的，可殘留在舌尖的鹿血居然有些苦澀。一時(shí)間，她分不出是這次的鹿血與眾不同，還是她自己的分辨錯(cuò)了。

    謝婉兒疑惑地看著手上的杯子，把注意力都用在嘗口中的味道。

    那邊，也有好幾個(gè)女眷也在吃了一點(diǎn)菜之后，開始倒鹿血了。

    謝婉兒突然蹙眉，因?yàn)槁寡獜暮韲低陆?jīng)過的地方都隱隱有些刺痛，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就意識(shí)到她剛才喝的鹿血不對！

    墨挽歌小口喝著果汁，見旁邊謝婉兒呆愣的模樣，不免疑惑，忍不住問：“怎么了娘親？”

    謝婉兒皺著眉，表情開始有些痛苦，她看著女兒，搖頭想說無事，可是肚子里的變化實(shí)在是不正常。正是此時(shí)，她余光瞥到對面的李嬪也在喝鹿血了，登時(shí)冷汗都出來了，她想也不想地把杯子丟過去，喊道：“別喝！”

    李嬪被嚇了一跳，拿著杯子的手哆嗦了一下。

    登時(shí)，一片驚呼聲。

    坐在李嬪身邊的趙元休登時(shí)不悅了，黑著臉站起來，指責(zé)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李皇后都沒去看太后的臉色，就知道太后這會(huì)必然是惱了——不是惱謝婉兒當(dāng)眾摔杯子，而是惱怒趙元休膽敢指責(zé)謝婉兒！如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皇后可不想趙元休惹得太后震怒，否則待會(huì)可就難收場了。于是轉(zhuǎn)頭看了宮女一眼，吩咐：“把三皇子帶出去！”

    說罷，又覺得不大妥當(dāng)，只讓三皇子出去，必然會(huì)讓那些夫人們以及奴才輕視了他。于是改口道：“讓皇子皇女跟在場的小姐都帶出去?！?/br>
    太后并沒有反對，而是深深地看了趙元休一眼，眼里是不悅。

    墨挽歌卻是發(fā)現(xiàn)了身邊謝婉兒的不妥，因她竟然發(fā)現(xiàn)娘親額頭上滿是冷汗，似乎是在忍受什么痛苦地咬著唇，焦急如焚地抽出帕子去給她擦拭，連聲音都在顫抖：“娘親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皇子皇女們都被帶走了，趙元休不大樂意，可宮女態(tài)度強(qiáng)硬，半請半推地把人帶走。至于在場的小姐們，幾乎是宮女來說，便都起身離開了。

    太后看出不妥，立即道：“快去請?zhí)t(yī)！這是怎么回事？婉兒……”謝婉兒突然痛苦地呻吟一聲，驚得她登時(shí)起身，腳步不穩(wěn)地往下邊走。

    在場的只有墨挽歌一個(gè)小輩，她死死抱著謝婉兒的手，“娘親，您怎么了啊！”

    書安冷著一張臉，看不出著急與否，跑著出去叫侍衛(wèi)去請?zhí)t(yī)。而后折了回來，走到謝婉兒這一桌，停在太后身邊。眾目睽睽之下，把盛著鹿血的水壺倒出一杯，她從頭上拿了拔出來一根銀簪子，尖端放進(jìn)鹿血里。

    頃刻間，銀針變?yōu)楹谏?/br>
    太后瞪著銀針尖端的黑色，怒不可遏，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

    李皇后被看得渾身一震，但渾身無力，都沒法做出半點(diǎn)反應(yīng)。

    李嬪站起來看著這一切，見狀驚得跌坐回去，不可置信地看著桌上的鹿血，忙轉(zhuǎn)過身開始干嘔。

    太后則已經(jīng)蹲下身子，拉著謝婉兒明顯已經(jīng)冒出冷汗的手，咬牙道：“別怕！已經(jīng)叫人去請?zhí)t(yī)了！”

    書安把銀簪子丟在桌上，四周看了下，轉(zhuǎn)身往外走。

    這一刻，仿佛過了一個(gè)無數(shù)個(gè)白晝黑夜那么長。沒有喝鹿血的人無比慶幸自己動(dòng)作慢些，而喝了鹿血的幾人，則是跟李嬪一樣開始干嘔起來，試圖將鹿血嘔出來。

    正此時(shí)，外面太監(jiān)唱道：“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