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有好久沒有夢到過他了，害怕的事情終于來了。

    顧珩穩(wěn)了穩(wěn)呼吸，伸出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懸在空中，微微發(fā)著顫，擋住房頂暖黃的燈泡。

    隨后拿起手機認真打出一行字。

    “房子不租了，抱歉。”

    一月三號的J市，天氣預(yù)報說有西北風(fēng)，顧珩算了一下，今早騎車借著這股風(fēng)應(yīng)該能容易點，腳下蹬著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正是冷的時候，他把家里最厚的一件短呢子外套翻出來了，羊毛格子圍脖厚厚實實捂到鼻尖，只露出一雙晶亮亮的，又被風(fēng)吹到泛著淚的眼睛，就這么一直騎到了學(xué)校。

    進校門前顧珩就瞅見了，今天學(xué)校里面來來往往的人比往常都多。他遲疑了下才想起來，N大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習(xí)俗，元旦后上課的第一天，畢業(yè)的校友要回?？赐蠋煛?/br>
    收發(fā)室的大爺也老早站出來看景兒了，見顧珩騎著車從遠處來，趕忙進屋取出今天的報紙。這報紙顧珩訂了六年，每天都到門衛(wèi)室拿，兩人相當(dāng)有默契。

    “顧老師，早啊！

    “早！”顧珩下了車，一副神清氣爽，笑盈盈地取下一圈圈纏繞密實的圍脖，隨手塞到自行車前的籃筐里。

    “今天這學(xué)校都快不認識了?！?/br>
    “每年這時候都這樣，習(xí)慣了。”

    “又有不少學(xué)生來看你嘍，今天得忙了。”

    “呵呵，我學(xué)生少?！鳖欑裼檬智谬R了報紙的邊兒，揚頭微笑著望向cao場，“能不能回來看我不重要，畢業(yè)了學(xué)生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br>
    “是這個理，您慢走?！?/br>
    顧珩誒了一聲，重新跨上車。

    昨天熬夜重新編寫了教案，進度還是要放慢一點，壓力大啊，顧珩心想。

    自己在大氣那幫老師里算資歷最淺的一個，爭優(yōu)評先沒想過，也無心默默向上游，但是本職工作肯定要做到最好，至少要讓上面的人挑不出毛病。

    正思索著，一個沒注意，從路口沖出來個人影?！鞍　钡囊宦暟杨欑竦乃季w一下拉了回來。

    顧珩趕緊剎住車，人也歪向一邊，踉踉蹌蹌地從車里出來查看情況。

    腦海里卻突然浮現(xiàn)了一個畫面。

    “顧老師，您沒事吧？”地上的人拍拍灰站起來，是自己班上一個學(xué)生。

    “我沒事，你疼不疼？摔破了么？”

    “嗨，沒事兒，rou厚著呢?！蹦菍W(xué)生一臉輕松，笑嘻嘻地搖搖手。

    辦公室空調(diào)溫度很高，烘得顧珩頭腦發(fā)暈，他伸手翻了幾面桌上的小日歷，又拿起一厚摞學(xué)生的卷子在桌上磕了磕，突然沒了力氣，就這么架著一摞卷子，把下巴擱在上面。

    太像了，像得令人心悸。

    第一次和那人見面，也是這種方式。就像往事重來了一遍。

    “顧老師？”

    “顧老師，想什么呢？喏，這是你們班的表格?！?/br>
    “?。亢玫??！鳖欑窕剡^神，放下卷子，抱歉地沖旁邊的老師笑笑，隨口道：“今天學(xué)校真熱鬧啊?！?/br>
    “是啊，這每年的返校日越辦越大了，剛聽藝術(shù)樓陳主任說，把前幾年畢業(yè)的那個，現(xiàn)在在H市的劉遠都搞過來了?！?/br>
    劉遠。

    顧珩心一揪，慌了。他來了？他怎么來了？就在這個學(xué)校里嗎？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聽到這個名字也來了精神，討論起來，“誒，我老是聽陳主任提他——他可是有好幾年沒回來過了，一畢業(yè)就去H市了吧？”

    “是不是那個拿了雕塑全國獎，當(dāng)時還在學(xué)校里展出過的那個孩子？”

    “是他。后來投資畫廊了？”

    “畫廊能賺幾個錢，聽說人家早就跟著家里干起來了，建材項目做得挺大，好像今年來要把我們學(xué)校老職工樓那片的墻體整個包了?！?/br>
    “喲，那應(yīng)該是有點關(guān)系吧，我記得他……”一個老師壓低了聲音，聲若蚊蠅地講著。

    顧珩默默坐在電腦前，放在膝蓋上的手越捏越緊，胸口也透不過氣。他故意碰掉了筆，趕緊鉆到辦公桌底下。

    時隔那么久，聽到那個名字還是只敢躲起來，封閉自己。

    不知道在辦公桌下躲了多了多久，突然有腳步聲傳來，一下一下分明有力，回蕩在空曠的走廊。身后的辦公門被推開，吱呀一聲。顧珩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身后人說了三個字，他手中撿起的筆喀拉一聲掉了。

    “顧老師?！?/br>
    嗡的一下！顧珩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顧珩的心狂跳不止，緊張得連后背都打起顫，卻不知哪里來了一股巨大的勇氣，猛地一回頭——

    他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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