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汗水淋漓，跳到筋疲力竭，跳到幾乎虛脫。

    角落里，羅戰(zhàn)買了兩瓶啤酒，遞給程宇一瓶兒，凝視著程宇仰脖一口干掉整瓶兒啤酒時脖頸上流暢抖動的青筋線條。

    羅戰(zhàn)握住程宇的右胳膊，黑暗的光線中他瞧不清楚，但是他覺得他能摸到手指下幾道凹凸不平的深刻的傷疤。

    “程宇?！?/br>
    “嗯？”

    “程宇……”

    “……”

    “程宇你就沒什么話要跟我說么？”

    “說什么？”

    “程宇，咱倆再見面兒都好久了，你從來也不跟我說那事兒。你不會以為，我羅戰(zhàn)是個忘恩負(fù)義的混蛋，這幾年過去，就把那事兒給忘了！”

    羅戰(zhàn)的身影背著光，看不清面孔的表情，聲音沉甸甸的，濕漉漉的，像是沾裹了某種炙熱黏稠的液體，見了紅的。

    程宇的聲音平淡得沒有波瀾：“你還是因為當(dāng)年那個事兒啊……沒那么嚴(yán)重，甭惦記著了。”

    羅戰(zhàn)低吼道：“怎么不嚴(yán)重？咱倆心里都有數(shù)，我都知道了?。?！”

    程宇歪頭看著羅戰(zhàn)，平靜的臉浮出射燈的光弧，緩緩地說：“我現(xiàn)在挺好的，你甭以為我好像過得特不如意似的?！?/br>
    羅戰(zhàn)眼底發(fā)紅，瞪著程宇，不知道程宇這人是太要強(qiáng)了不肯表露絲毫的軟弱呢，還是太聰明了倆人之間啥廢話都甭說了彼此心知肚明。

    程宇又說：“羅戰(zhàn)你住我們家可以，我其實(shí)不介意，我就囑咐你一件事兒。”

    羅戰(zhàn)：“你說。”

    程宇：“咱倆經(jīng)歷的車禍那件事兒，你甭跟我媽細(xì)說?！?/br>
    羅戰(zhàn)：“我沒說過……”

    程宇低聲叮囑：“我怎么樣其實(shí)倒無所謂，可是我媽一直為那事兒挺難過的，有時候瞞著我一個人偷偷掉眼淚兒……你也瞧見了，老太太身體不好，血壓高，萬一又知道了什么，再弄出個腦血栓來！羅戰(zhàn)我就拜托你這件事兒，你別哪天給我說漏了嘴，刺激到她，成么？”

    羅戰(zhàn)：“……”

    程宇說得特誠懇：“真的，羅戰(zhàn)，別在我媽跟前提我受過傷的事兒，我怕她又傷心難受……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挺好的。”

    羅戰(zhàn)想起前些天程大媽私下里在他跟前，哭著說，你別跟我兒子面前提咱倆說過的話，別讓他難受。

    羅戰(zhàn)那時候眼底和胸口像有一股子熾熱guntang的液體驟然渲泄，無法控制地涌了出來！

    程宇你也會覺得受傷了嗎，你也總歸會有一個人躲在小角落里默默地回憶淡淡的哀傷對嗎，你后悔過嗎，恨我嗎，埋怨過我嗎，我把人賠給你你愿意要嗎，能接受嗎！

    告訴我心里話成嗎！

    羅戰(zhàn)特想剖開自己的胸膛，把心掏出來給程宇看，就想好好地愛眼前這個人，想程宇能給他個機(jī)會，傾其所有，程宇要什么他都愿意給！

    他一聲沒吭，伸過手臂一把抱住了人。鐵一樣堅硬的前臂把程宇勒在胸前，抱得緊緊的，兩具同樣堅實(shí)挺拔的胸膛狠狠地相撞，貼和，濕潤的汗攪和著把胸口的皮膚溶化到一起。

    脖頸上的筋脈纏著對方頸子上的筋脈。

    鎖骨妥帖地合攏住鎖骨。

    胸膛的溝壑嵌著溝壑。

    小腹顫抖著與小腹契合。

    倆人在墻角相擁的身體嚴(yán)絲合縫兒，線條疊摞嵌合得絲毫不差，片刻的神智恍惚，連心跳的動靜都仿佛是一致的。

    程宇下意識地想要推開羅戰(zhàn)：“你干嘛啊……”

    羅戰(zhàn)死抱著偏不撒手，一半兒是因為滿腹愧疚與渴望的復(fù)雜情緒混合成一鍋粥，急需發(fā)泄，另一半兒是他娘的盼這個人盼好幾年了今天可算抱在懷里了管對方樂意不樂意呢老子先抱一會兒過過癮他媽的真舒服啊?。。?/br>
    程宇推了兩把沒推開，竟然也沒發(fā)火踹人，手掌輕輕地搭在羅戰(zhàn)的后腰上，一動不動，只小聲說：“別鬧了，讓人看見……”

    羅戰(zhàn)把下巴蹭在程宇的頸窩兒里，嘴唇湊上耳垂：“程宇，對不住啊……”

    漆黑喧鬧的迪廳里，羅戰(zhàn)沒看到程宇眼底混亂彷徨的目光。

    程宇那時心想，你難道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一句“對不住”么……

    說完了這句“對不住”，羅戰(zhàn)你這廝下一步還打算怎么來？

    程宇有時候希望自己別那么精，看人別總是像警察掃街查車反扒抓賊似的。在生活里隨便逮著哪個人，出于某種根深蒂固的職業(yè)習(xí)慣，下意識地就拿那一雙鈦合金刑偵眼迅速利落地剝開這人的皮rou，透視他的骨髓，琢磨對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宇隱隱猜得到羅戰(zhàn)絞盡腦汁兒，步步為營，究竟想要干嘛。

    三教九流各色人物他平時見得太多了，他知道“那種人”。

    可是羅戰(zhàn)啥也沒說過，沒有任何過分露骨的表達(dá)，只是挖空心思利用一切機(jī)會接近他，幫他。

    羅戰(zhàn)不說，程宇當(dāng)然更不會說。

    羅戰(zhàn)只要一天不表白，程宇絕對不會主動揪著這人質(zhì)問。

    蓮花嬸最近這些日子還追著問他：“小程，上回說要幫你約我們這位班主任，你怎么又給我們推了？”

    程宇顧左右而言它：“……我媽這陣兒身體不舒服么，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