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想將那五個小東西留下來！”我輕輕瞪他，“我的目的不是他。魔胎去了日本國土上才有更大的作用?！?/br>
    萊斯特依舊頗為惋惜地看著海平面：“即便沒有那些小家伙們，我們依舊可以很愉快的……你真的不要試試嗎？”

    自從知道他利用魔胎的事情后，我就再沒和他同房過。仔細(xì)一想，我們逗留在上海也有五年了……我笑著說：“才五年而已。德·萊昂科特先生?！?/br>
    他立即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

    我不知道魔胎在日本做了些什么，總之該來的始終沒有避免掉。1937年，日本全面侵華。我曾經(jīng)在回鄉(xiāng)的路上見識過一戰(zhàn)，當(dāng)時的我便是想多救一個普通百姓是一個，可結(jié)果卻依舊是杯水車薪。如今同樣的問題再度上演，而這些普通百姓變成了我的同胞，甚至是我的親人——曾太公顧新倫。當(dāng)年我離開了上海就直奔廣東，也算是和曾太公一家做了幾年的鄰居，可曾太公是瞞著家人去參軍的，更何況是“鄰居”的我。而且，曾太婆伊娃明顯地察覺到了我和萊斯特的不對勁，至尊女巫的能力豈是能小覷的？所以她一直防備著我們，同樣不會將曾太公的去向告知我。

    我在十二月初打探到曾太公所在的部隊，找到他已是在12號的南京。當(dāng)時主動請纓留守南京的主將唐生智下令突圍撤退，曾太公就是在突圍的時候中槍身亡……我看到的就算他剛剛倒下的模樣……在槍林彈雨中，在累累尸骨上。

    我將他的尸首帶離戰(zhàn)場，只是他自始至終都沒再和我說一句話。他當(dāng)時才三十出頭，也就和萊斯特差不多的年紀(jì)，但那正當(dāng)繁華的年紀(jì)里，他卻再也睜不開眼了。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妻子和孤女。可是要知道，在這個戰(zhàn)場上，不僅僅只有曾太公一人，倒在他身邊的，那一張張陌生的臉都屬于大好年紀(jì)的男兒，他們都有父母，有妻兒，但是從此，就要拋下他們了……

    我抱著曾太公的尸體呆呆地坐了一個晚上，曾經(jīng)我以為自己會改變某些人的命運，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其實在茫茫天地之間，吸血鬼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我不會阻止曾太公去參軍，也無法改變他的命運。哪怕我早到一步就能改變的……可也就是那一步……我無論如何也早不了。

    萊斯特站在我身邊，好像要說什么安慰的話，但卻只是動了動雙唇，最后暴躁地離開。

    在我沉浸在曾太公遇難的痛苦之中時，步入1937年12月13號的南京滿目瘡痍，大部分的武裝力量全部撤退之后，剩下的就是手無寸鐵的千千萬萬老百姓以及負(fù)隅頑抗的部分軍警。我知道接下來將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下，我問同樣面色凝重的萊斯特：“……今天幾號了？”

    “13號?！比R斯特皺著眉頭，將我扶起來。

    我一把推開了他，甚至沒顧及曾太公的尸首，就往南京城里沖去。可是你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么絕望嗎？我護(hù)的了一個，卻護(hù)不了第二個……而一旦我對付那些日本兵們，荷彈的槍口便會對準(zhǔn)我的同胞！我空有自以為是的能力，與先知的優(yōu)勢，卻無法去阻擋這一切……我看著同胞死在槍口刀劍下，看著同胞受盡屈辱……看著1937年年末的南京染成鮮血……我甚至還知道在抗戰(zhàn)勝利后，可恥的日本政客還不斷地否定這段歷史，更改教科書，將戰(zhàn)爭犯供奉于靖國神社受人間香火！我不知道吃了多少顆子彈，最后的記憶便是萊斯特一把敲暈了陷入痛苦與瘋狂中的我。

    我再醒來，是躺在一間歐式風(fēng)格的房間里。

    萊斯特坐在我的床前，皺著眉頭看著我，目光帶著憐憫與嘆息。

    “……這是哪里？”

    “立陶宛?！?/br>
    我艱澀地問他：“今天幾號了？”

    萊斯特動了動唇。我在他回答之前撲到了他的懷里，痛哭起來。

    對不起，我很沖動，我非常情緒化……即便做了一次次的心理暗示，在親身經(jīng)歷過南京大屠殺的時候，我依舊做不到冷靜，做不到……萊斯特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緊緊抿著的唇角帶著莫名的堅毅之色。

    在我痛苦地沉睡了六年之后，我才知道萊斯特將我?guī)У搅?943年的立陶宛。他買下了一座莊園，與莊園遙遙相望的是立陶宛萊克特侯爵的城堡。萊斯特將曾太公的骨灰交給我，告訴我：“墨，我們不應(yīng)該插手人間的恩怨。痛苦，會毀滅我們的。”

    ☆、第34章 少年漢尼拔（二）

    痛苦？是啊，吸血鬼也是有喜怒哀樂的，永恒的壽數(shù)使我們對于這些情緒感受的更為深刻。身而為人的時候，畢竟年壽有限，所以一輩子經(jīng)歷很多的人事，該舍棄的就強(qiáng)迫自己毫不猶豫地舍棄。而在當(dāng)時間沒有意義，那些無法舍棄的只能隨著歲月的流逝而發(fā)酵。日漸一日，就習(xí)慣了細(xì)膩的感情。

    但就如萊斯特所言，除了陽光，除了死物的血液，負(fù)面的情緒也會導(dǎo)致我們的毀滅?；蛴肋h(yuǎn)地沉睡，或者自殺式的死亡。一想到沉睡了這么多年，我心中就感到一陣恐懼。如果這一沉睡就是幾百年，就是幾十年，那也是我無法承受的。我所守候的，所期盼的，不就是在未來和家人團(tuán)聚嗎？我能想象我莫名其妙地失蹤，將會給父母帶來多大的打擊。所以啊，上天給我機(jī)會，我就不能錯過。

    我看著坐在床緣的萊斯特，看著燈光下他那齊整地梳向腦后的金發(fā)，看著他長長眼睫覆蓋下的大眼睛，以及那嘴角微微抿著，稍顯寬大的雙唇，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了一下，想到文縣的重逢，想到這幾年的不離不棄——“珍惜眼前人”這句話我們常常聽到，但是在穿越之后我才意識到自己不夠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時光。于是我拼命地追逐、等待。可是，恰恰是這許多年，我又犯了同樣的錯誤……我忽略了眼前的人，不論他給予我的是什么，友情？愛情？都被我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