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向程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還不允許我混得不好嗎！”

    “然后呢？”

    “沒什么可然后的，他工作生活分得挺清，白天工作下班sao.擾，比以前在學(xué)校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情況好多了?！甭废虺虈@了口氣，“我躲他沒什么特別的意思，這么多年躲習(xí)慣了，見著他就想逃。”

    “為什么？”

    “以前是因為我媽老是揪著我的耳朵讓我看看人家展平意，后來……”路向程起身收拾了一下已經(jīng)從里到外換過一遍的床單和被子，“沒有后來。后來習(xí)慣了?！?/br>
    ————————

    展平意要去的地方并不遠，就是周邊的鄉(xiāng)村。

    旱災(zāi)已經(jīng)隱約有要發(fā)生的苗頭了，連日的暴曬讓土地變得干涸，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龜裂。

    如果只是因為酷暑導(dǎo)致的缺水，也不過是多吃點苦頭，人們還是能夠通過挑水等方式解決的，怕就怕這種天氣持續(xù)得太久，連著河水環(huán)抱在村莊四周的支流都受到影響，那這一年的收成很可能就要打折扣了。

    如果連年旱澇不間斷，甚至由于大旱招來了蝗蟲……

    這片土地上的生靈會整體受到重創(chuàng)。

    “原主所在的世界里，子尋去打探對妖怪不利的傳言時，被道士在禁入范圍外捕殺。由于距離極近，河里的河神和謝延對此都有所感知，但河神的意思是，岸上不是自己的分管范圍，貿(mào)然上岸是在干涉別人手下分管的事務(wù)，何況那群道士也沒有違反當年的約定，他們?yōu)E殺無辜，必遭因果，就連業(yè)火都不會饒過他們，因此上岸干涉應(yīng)該屬于越俎代庖。二人爭吵后謝延獨自上岸，按理來說他對這群修為不高的后輩是有很強的震懾作用的，沒想到正中圈套，被以邪法修煉的后輩圍攻，身負重傷，險些被吸干血液，而他的體內(nèi)還有當年河神留下的內(nèi)丹，河神連帶著受創(chuàng)，兩人能保住性命，主要的原因大概是那群道士不想弒神。”

    “我聽著也覺得很逆天，但是誰叫他們其中為首的人是氣運之子呢?！闭蛊揭庖贿呌^察著旱災(zāi)的情況一邊說，“氣運之子做出什么我都不奇怪?！?/br>
    “這句話應(yīng)該由我套用到你身上?！?66說，“你能力很強。或者說，你做出什么我都不奇怪，無論是在每個世界周密地規(guī)劃需要完成的任務(wù)，還是連一個童話故事的細節(jié)都能記得那么清楚?！?/br>
    “你說海的女兒？那個故事是小時候的路向程跟我講的。”展平意笑了笑，“他說，‘小美人魚用眼睛問王子，你愛我嗎’，這句完全看不懂，用眼睛怎么問呢？”

    “這次意外封住了他的嘴，我突然就想到了這件事。嘴巴會騙人，眼睛卻不會。所以對他那種能發(fā)出聲音也不肯說真話的人，不看眼睛還能看哪兒呢？”

    “但是他這次還是妥協(xié)了啊?！?/br>
    “我能跟你保證起碼在這個世界不會有下次。”

    “你為什么那么篤定？”

    “因為我之前的反應(yīng)嚇到他了，他覺得不安，才會下意識地靠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他化形前的那段時間我的確是有事才走的，我得穩(wěn)住河神兩口子不讓他們上岸。一旦他們上岸受創(chuàng)，無法約束整條河的力量，那么洪澇旱災(zāi)交替發(fā)生幾乎是必然的結(jié)果。這樣一來，河神無法出面證明自己的清白，謝延又沒法限制道士接近岸邊，那群人有恃無恐，所謂的河神發(fā)怒，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br>
    “而對于化形上岸的妖怪來說，子尋就是他們的先例，面對道士，也唯有逃回水中保命這一條路可以走，否則萬一道士又將矛頭轉(zhuǎn)向他們，恐慌的人群大概會把他們?nèi)砍鲑u。這大概就是為什么很多年紀大的妖怪最后還是選擇隱居吧，無論是隱于山還是隱于市。畢竟這方天地的主宰不是他們?！?/br>
    “現(xiàn)在除此之外，最大的優(yōu)勢應(yīng)該就是路向程恢復(fù)過來的時間相對于原主早了很多，而且他能夠以人類的形態(tài)上岸?！?/br>
    “而最大的劣勢就是，原主是被氣運之子煉化的?！?/br>
    第23章 海的兒子13

    等到暮色四合的時候展平意才趕回住所，路向程倒也沒有再往外跑，就如他所言，乖乖坐在家里等著他。

    聽展平意解釋完事情的原委，路向程有點好奇：“那個時候河神不在場我理解了，但為什么水神原主沒有過來援助河神？看樣子他們的關(guān)系還不錯啊，就算不知道道士作亂，為什么他會放任旱災(zāi)發(fā)展？”

    展平意聞言笑了笑：“我問你，人們?yōu)槭裁匆腊萆衩鳎俊?/br>
    路向程一愣：“因為神明可以保佑人們平安喜樂？”

    “是啊。那如果這個世界一直就是平安喜樂的，還會有人相信神明的存在嗎？或者說，如果說這個世界所有事情都是人力可以扭轉(zhuǎn)的，那人們還會敬畏神明嗎？”展平意轉(zhuǎn)身，一邊說一邊在桌子上攤開紙筆，“所有神明的力量都是來自于信仰?！?/br>
    “所以神明應(yīng)該以一種冷漠的、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審視著自己的信徒，應(yīng)該不沾染半點煙火氣息，沒有凡心，心如止水，才能對任何個體不動惻隱之心，維持整體上的相對平衡?！闭蛊揭饣仡^看路向程好像還是沒懂，補充道，“舉例，你不能因為自己同情某個人而動用神力改變他的命格，也不能逾矩去干涉自己不能夠影響的東西——所以其實河神并不是特別合格的神明?！?/br>
    “可是他們說你是非常敬業(yè)的神明?！甭废虺掏蝗婚_口了，“我只是覺得，一個人真的應(yīng)該存在所謂的命格嗎，將自己的命運放置在隨機分配上面，也許整體是平穩(wěn)了，那每個活生生的個體呢？或者說，有神明這件事本身，真的是正確的嗎？”

    展平意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太較真了。每個世界的設(shè)定不一樣而已，你不喜歡，就趕緊收拾收拾去下一個?！?/br>
    “神明本身是在引導(dǎo)人們向善，告訴人們這個世界上有因果，要善結(jié)緣。神明不是任何人的救命稻草，也不是權(quán)力高度集中的霸主，你可以理解為，他們只是維持世界穩(wěn)定的工作人員，二者根本不應(yīng)該放在一個水平線相較，差距約等于須彌與芥子吧。”

    路向程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他又沒有辦法明辨違和感究竟來自于哪里，只能暫時沉默下來。

    盡管經(jīng)驗告訴他，他的直覺一般都是對的。

    展平意也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坐在了桌前，持筆沉吟了一會兒，隨即揮毫。

    “你會寫字？”路向程見展平意不解地看著自己，又補充道，“我是說，這個世界的文字，不是和漢字不一樣嗎？”

    “我說過了啊?！闭蛊揭鉀]有停筆，“我等你很久了?！?/br>
    “競爭對手不是要同時進入世界嗎？”

    “按理來說系統(tǒng)級別不同也不行，但666以前是233上司，現(xiàn)在起碼級別也更高，他說行就行?！?/br>
    “那你等了我多少年？”路向程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你之前……是不是給我講過五百年前的故事?！?/br>
    “是啊，等了你很多年，感動嗎？”展平意指了指自己左邊的胸口，“硬生生把一顆凡心磨煉得心如止水。”

    然而哪怕在展平意只是墨瀾的時候，他都不是這樣的。

    他身上帶著塵世間的煙火氣息，他會溫柔地給那只懵懂的小鯉魚束發(fā)，教他點頭搖頭，帶他領(lǐng)略這個世界上他感到陌生而好奇的一切。

    像是小心翼翼卻又耐心細致地交出自己塵封多年的珍寶。

    大概是被這種氣氛感染了，路向程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展平意攬進了懷里，像最開始那樣抱在自己的腿上，笑著看他。

    路向程看著他上揚的眼角，不知道為什么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展平意?！?/br>
    他有一種透過這個身軀看見靈魂的感覺。

    展平意把他的手包進自己的手里，教他一筆一劃的寫字：“我也就只能在這個世界過過癮了，畢竟我們倆身形差距沒他們倆這么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