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奢侈念想
周城澤的話語一直在腦海里盤旋,依舊會讓她感覺心悸心驚。一想到她還打了他一巴掌,手就會隱隱得疼,像是碰觸到了什么不該碰觸的東西。只是事已至此,來不及后悔,更不能時光倒流。 顧曉晨坐在辦公間里,放下手中的筆,扭頭望向落地窗外。 藍天白云,二月的天空,難得如此晴麗。 她收回了視線,埋頭于工作。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顧曉晨開始收拾東西下班,走出部門辦公間的時候,員工們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轉(zhuǎn)過回廊,卻見姚詠心正朝她走來。她腳步放慢了些,想著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輕聲喊道,“詠心姐。” “這么巧,那一起走吧?!币υ佇乃实匚⑿?,兩人一起走向了電梯。 坐著電梯下樓,姚詠心不經(jīng)意間側(cè)目,只見顧曉晨低頭蹙眉,那神情恍惚茫然,像是承載了無盡的憂慮。她有些困惑,以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說道,“怎么?最近有什么事不開心嗎?” “恩?沒有啊。”顧曉晨抬起頭來,對上了她一雙真摯的雙眸。 “如果有什么事不開心,你可以告訴我。這樣呢,不開心的事就少了一半?!币υ佇膿u頭,像個大jiejie一般。 “真的沒有?!鳖檿猿款D時心中溫暖,望著她微笑,“詠心姐,謝謝你?!?/br> “如果真的沒有,那就好?!币υ佇臎]有繼續(xù)追問,也不刻意勉強。 “?!彪娞莸竭_底樓,兩人一前一后而出。 剛走出大廈,兩人徐徐抬頭,前方停靠于路邊等候的車輛卻讓顧曉晨心驚。 那是周城澤的車子!顧曉晨握緊了挎包提手。 可車內(nèi)的人并沒有下車,依舊靜靜等候。 “曉晨,我送你一程。你在這里等我?!币υ佇淖鲃菥鸵ト≤?,顧曉晨急忙回道,“詠心姐,不大方便,我今天還要去別的地方?!?/br>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不送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姚詠心揮了揮手,與她分別在大廈門口。 等到姚詠心走遠之后,那輛跑車的車門才被人打開了。 周城澤穿著白色的襯衣,格子的薄羊毛背心,外邊套了件黑色的大衣。他的身上帶著一種書香門第的味道,銀邊眼鏡斂去那雙眼眸的銳利與鋒芒,更為他斯文俊逸的容顏添上幾分英氣儒雅。 顧曉晨并不想與他在這里爭執(zhí),迎了上去,“周先生,有事?” “芬姨病了?!敝艹菨梢婚_口,讓顧曉晨整個人一怔。 …… 坐在車中前往周家別墅,顧曉晨問道,“病了多久?” 周城澤握著方向盤,低沉說道,“有些日子了。”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顧曉晨又氣又急。 周城澤默了下,扭頭望了她一眼,“她不想你擔心。而且,你不知道去了哪里?!?/br> 顧曉晨聽見他這么說,更是懊惱自責,“怎么會病了,什么病?!?/br> “感冒引起的,之前一直高燒不退?!敝艹菨烧f道,“不過這幾天已經(jīng)退燒了,你不要著急?!?/br> 一路沉默,誰也沒有再出聲。 趕到周家別墅,顧曉晨被周城澤帶上樓。她走進臥房,瞧見了躺在床上正在睡覺的林芬。護士小姐在一旁照料她,她的手背上還吊著點滴,原本容光煥發(fā)的麗容已經(jīng)不復存在,生病的緣故,她蒼白消瘦了許多,精神看上去也不是特別好,有些虛弱。 “周少爺?!弊o士小姐輕聲喊道。 周城澤立刻比了個手勢,護士小姐點頭離去。他望了顧曉晨一眼,只是轉(zhuǎn)身退出了臥房。門被輕輕關(guān)上,顧曉晨望著躺在床上的林芬,忽然覺得傷心。這幾年來,林芬每一次生病,她都不曾陪伴在她身邊。 好半晌,顧曉晨才邁開腳步,走到了床沿坐下。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林芬的手,不敢用力,不想吵醒她。哪怕像這樣望著她,握她的手,都像是一種奢侈的念想,她不能太過留戀。 什么東西從眼眶落了下來,滴在林芬的手背。 顧曉晨急忙去擦眼淚,而林芬幽幽醒來。瞧見林芬醒了,她急急呼喊,“mama,你怎么樣?哪里不舒服嗎?” “曉晨……”林芬有些詫異,雙眸卻有一絲驚喜。那委靡的神情漸漸開朗,輕握住她的手。 顧曉晨陪著林芬吃了東西,又是親手喂她吃了藥片。聊了一會兒,藥效漸漸開始發(fā)作,林芬的眼皮沉重,看來是要睡了。她握著顧曉晨的手,輕聲囈語,“曉晨,mama知道你不喜歡周家。以后,實在不想來,那就不要勉強了。” “你受委屈了……好孩子……”林芬的聲音越來越輕,終于變?yōu)槠巾樀暮粑暋?/br> 顧曉晨凝望著她,望了她好久,這才松開了她的手。 走出臥房,周城澤卻站在回廊里,似是不想打擾她們,所以并沒有進去。 “謝謝你告訴我。再見?!鳖檿猿枯p聲說道,走向樓梯。 周城澤想要去抓她的手,卻依舊還是沒有行動。只是跟隨在她身后,送她離開。一走出別墅,顧曉晨剛要開口,周城澤卻說,“明天,我去接你。這些天你多陪陪芬姨?!?/br> “周先生不用來接我。我可以自己打車?!鳖檿猿空f完,轉(zhuǎn)身走向大門。 周城澤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空曠悠遠,“或許我的表達方式不對,不過,嫁給我,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br> 走出周家,顧曉晨仰頭望向夜空。 …… 那個消失的人,又去哪了。 下班之后,顧曉晨坐著公車前去周家附近的站臺。下了公車,再走上一段路,就可以看見周家的別墅。按了門鈴,由傭人帶領(lǐng)走進別墅。一連幾天,她陪伴在林芬身邊,談談笑笑,林芬的病情好轉(zhuǎn)得很快,精神也好了起來,她已經(jīng)不需要吊水。 臨近晚餐時間,林芬在顧曉晨的攙扶下,來到了偏廳。 偏廳里只有周墨生與周雅茹父女兩人,周城澤顯然未歸。 “芬姨?!敝苎湃愎郧傻睾暗溃暰€瞥向顧曉晨,不悅地質(zhì)問,“你怎么在這里!”她先前與周城澤鬧別扭,所以一氣之下就飛到了國外散心。等氣消了,她就回來了,今天剛剛到家。只是沒想到一回來,就瞧見了討厭的人。 “茹茹!”周墨生喝了一聲,擺出大家長的威懾。 周雅茹立刻收了聲,不再說話。 林芬握緊了顧曉晨的手,像是怕她難過。而她只當沒聽見那樣,扶著林芬坐下。 “曉晨,留下來一起吃飯吧?!敝苣f道。 顧曉晨朝林芬微微一笑,抬頭望向周墨生,生疏有禮地說道,“周叔叔,晚上還有事,所以不能留下了?!?/br> “沒禮貌!要走就走!”周雅茹又是抱怨。 周墨生沉聲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留了。” “再見?!鳖檿猿克砷_了林芬的手,可她卻緊握住不放。瞧見林芬眼中的不舍以及眷戀,只能微笑,終究還是松了手。轉(zhuǎn)身的剎那,剛剛到家的周城澤走進了偏廳,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停留在顧曉晨身上。 “要走了?”周城澤脫下外套,傭人立刻去接。 顧曉晨微微點頭,“恩”了一聲。 “吃完飯再走?!彼幌滩坏目跉猓瑓s有一絲霸道。似乎是意識到這樣不對,又是說道,“今天當作是雅茹向你道歉?!?/br> “哥!”周雅茹不滿喊道,可是周城澤的冷冽目光讓她將話吞了回去。她又是望向林芬,見她大病出愈,還有些虛弱。不想氣到她,可又拉不下自己的面子,于是不甘不愿地說道,“道歉就道歉,你留下來吃飯了啦!” “曉晨,留下來吧。”林芬松了口氣,急忙勸說。 顧曉晨一時為難,也只能留下。 周家用餐很有規(guī)矩,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這次,顧曉晨坐在了林芬旁邊的位置,這讓她感覺自在了些。用過晚餐,傭人上了茶飲。 幾人回到偏廳而坐,隨意地聊著話題。 周雅茹捧著花茶,忽然想到什么,興奮地說道,“哥,下次你去伍氏辦事,帶我去好不好?” “茹茹,你去伍氏做什么。”周墨生笑著問道,卻知道這個女兒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周雅茹麗容羞澀,撒嬌道,“哥,好不好嘛!” 周城澤喝了口龍井茶,放下茶杯,他這才抬頭,不疾不徐地說道,“和伍氏的合作早就結(jié)束,最近都不會有什么往來?!?/br> “什么嘛!怎么這樣!”周雅茹無比失落。 “你哥哥兩個月前就將伍氏的貸款全部還清了,你這個丫頭!”周墨生笑著調(diào)侃,瞧見女兒蹙眉,只覺得可愛。 聽到這話,顧曉晨捧著茶杯的手一顫,杯子也險些從手中掉落。幸虧她急時回神,將茶杯捧住了,這才沒有砸碎在地??墒潜械牟杷畢s灑出了些,濺在她的手背,她的心比這濺起的茶水更加洶涌不寧。 什么?他已經(jīng)還清伍氏的貸款了? “曉晨?”林芬狐疑問道,取了紙巾替她擦拭。 “我……我還有事……對不起,我先走了。”顧曉晨只覺得心煩意亂,猛地起身,連說數(shù)聲“抱歉”,邁著焦急的步伐離去。 “曉晨?”林芬詫異呼喊。 周城澤劍眉微皺,眼底斂著光芒。 “芬姨,你的身體好點了嗎?”周雅茹哼了一聲,挪位到林芬身邊。 “好多了?!绷址椅⑽⒁恍?,卻在擔心,那孩子是怎么了? 奔出周家別墅,顧曉晨攔了輛車。坐在車中,她整個人慌亂。周城澤還完貸款了,可是為什么她不知道?還一直被蒙在骨里?伍賀蓮呢,他為什么沒說?甚至還繼續(xù)和她在一起,履行那場契約? 不安焦慮的同時,卻有另一種別樣的滋味在心里浮現(xiàn)。 她趕回了銀申的公寓,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只好拿出手機按出他的號碼發(fā)呆,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按下?lián)艽蜴I。 可是,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讓她的心一沉,“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 …… 日子只好一天又一天地過,顧曉晨卻是恍惚茫然。 馬上就要過年,公司開始放七天年假。 可是,伍賀蓮依舊不知所蹤。 自從機場分別,他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亦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唯一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也許只有伍昊陽,但顧曉晨卻不能開口詢問。 她又該以怎樣的身份去詢問,連自己都感到無法立足。 直到放假前一天,顧曉晨從同事的議論聲中聽到了消息,“蓮少爺來公司了!” 忽然,心跳快了半拍。 他回來了?顧曉晨握著文件,站在原地發(fā)愣。 …… 過年長達七天的長假,公司上下都在做著最后的交接工作。投資部里亦是如此。只是顧曉晨卻有些走神,手中握著一份文件報告,她已經(jīng)看了整整十分鐘了。但是報告還翻在第一頁,她的目光空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望向哪里。 也許他馬上就要走,然后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公司才能見面。 也許她回到銀申的公寓,晚上就能等到他。 也許……兩種可能糾纏著她,讓她無從選擇。 到底該怎么辦? “嘟嘟——”電話鈴聲響起,驚醒了沉思中的顧曉晨。 她急忙接起電話,聽見伍昊陽喝道,“顧秘書,你來一下!” 話音落下,電話已被掛斷。 顧曉晨只好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向了副總辦公室。等走到伍昊陽面前,她喊了聲“副總”,伍昊陽卻將一份文件甩到她面前,不羈的俊容依舊狂傲,沉聲說道,“這份文件趕著要,你去讓賀總簽字?!?/br> “是。副總。”顧曉晨聽見他這么說,心里頓時一喜。她拿起文件,轉(zhuǎn)身走出了辦公室。 這下她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去見他了! 伍昊陽凝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無聊地轉(zhuǎn)動手中的鋼筆把玩。忽然緊握住筆,眉宇一皺,卻像是嘆息無奈。 …… 顧曉晨坐著電梯到達頂樓,來到助理間請示。自從夏媛辭職之后,總裁秘書一職一直空缺至今。相關(guān)事宜則分派交給了兩名助理。曾經(jīng)在這里工作過一段時間,兩名助理見到顧曉晨倒也熱情,“顧秘書,你等等。” 助理直線電話打進總裁辦公室,恭敬地回報,“蓮少爺,副總命顧秘書送來文件?!?/br> “讓她進來?!蔽橘R蓮低沉的男聲透過話機傳來,沒有半點起伏。 可是顧曉晨卻抓緊了手中的文件,那樣緊張。她走到了辦公室前,深深呼吸,這才敲了敲門,將門打開了。微暖的空氣一下子迎向自己,她低著頭反手關(guān)上了門。 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些不敢去面對他。 顧曉晨徐徐抬頭,終于瞧見了他的身影。 伍賀蓮端坐在大班椅上,手中的鋼筆正簽署著一份又一份文件。這些日子的消失,加上先前又去度假,公司的公文早就堆積成小山。他一身黑色西裝,甚至連襯衣都是黑色,黑發(fā)掩著俊容,瞧不見他的神情。惟有西裝外套的左上方上衣袋,別著紳士的白色手帕。 那抹白就格外突顯。 如此壓抑的黑,看得顧曉晨也有些壓抑。 可他并沒有抬頭,自顧自地工作,直接將漠視她。 顧曉晨終于走到辦公桌前,輕聲說道,“蓮少爺,副總讓我拿這份文件讓您審閱?!?/br> 伍賀蓮將手朝前一伸,示意她將文件遞來。顧曉晨一愣,急忙將文件遞向了他。他徑自取過,打開文件過目。鋼筆的筆端肆意晃動,筆尖寫出龍飛鳳舞的字跡。 “出去?!彼麑⑽募υ谒媲暗霓k公桌,冷聲一句。 顧曉晨盯著那煩惱已經(jīng)簽署好的文件,完全愣住了。 這樣冷漠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沒有半點的變化。他依舊還是他。可是那個會笑會耍賴,那個會霸道地大吼,那個會孩子氣般調(diào)侃……那個他,忽然又不見了。 那段日子,真像一場夢。 現(xiàn)在夢醒了,一切回到原點。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可是怎么還是會覺得心里憋悶。 她不該有心,不該不該不該。顧曉晨緊咬唇瓣,試圖讓自己清醒。 “還有事?”伍賀蓮冷硬的男聲再度響起,有一絲不耐。 顧曉晨糾結(jié)半晌,輕握拳頭,平靜從容地開口,“蓮少爺,我想請問一件事?!?/br> “說?!彼鲁鲆粋€字,英氣的眉宇卻開始皺起。 “周氏的貸款是不是已經(jīng)全部還清?”顧曉晨一字一字地說道,直到說完最后一個字,忽然發(fā)現(xiàn)整個人空了。積壓在心里那么多天的困惑,終于在這個時候問出口。 他不疾不徐地抬起頭來,那雙琥珀色的雙眸深邃,斂著銳利冰冷的光芒。好看的俊容奪目,整個人卻更加寡淡。微蹙的眉宇之間,似有幾分疲憊,卻被黑發(fā)恰好得掩去,不容人察覺。 “周氏的貸款,兩個月前已經(jīng)還清了?!蔽橘R蓮沉聲說道,無謂的態(tài)度。 這是真的…… 顧曉晨支吾了下,有些難以啟齒,還是說道,“周氏既然還清貸款了……那么……”她頓了頓,發(fā)現(xiàn)要說完這些話真的是十分困難,“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他取了支煙,放在唇邊點燃。 “可是……”顧曉晨有些慌亂,她的目光凝望著他,艱澀說道,“可是契約已經(jīng)到期了?!?/br> 伍賀蓮吞吐出煙霧,白色的煙霧讓視線微微朦朧,她白皙的麗容也似真似幻,遙遠不可及。手指夾著煙,漠漠說道,“的確是到期了?!?/br> “你……”顧曉晨蹙眉,卻是瞧不懂他,“可是你不是說過,只要周氏還了貸款,契約就結(jié)束嗎?” “我是說過?!蔽橘R蓮又抽了口煙。 呼吸,突然有些急促。 顧曉晨感覺自己的心都被他捏在掌中了,她竟然會渴望,渴望聽到什么。僵持許久,他幽幽開口,話語如利刃刺向她,“我以為度假回來,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嗡嗡,耳邊好像有什么東西直響。 顧曉晨睜著眼睛,他冷漠的俊容定格于眼底,惟有徹骨寒意,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