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不該有期待
炎熱的夏日,有些沒完沒了,八月都要走到月末,可是這份炎熱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緩和,恐怕還會持續(xù)好久。氣象新聞近日播報,九月月初將會有“艾薩”臺風(fēng)來襲,到時候會有強降雨,氣溫也會隨之降低。 大廈的辦公室內(nèi)雖然吹著冷氣,可是某人的怒氣卻因為一通電話升騰而起。 “伍先生,宋小姐說她沒有胃口,不想吃飯?!?/br> “一定要讓她吃!不管吃多少!” “好的,伍先生?!?/br> 伍昊陽掛斷了電話,心情煩悶。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他喝了一聲,“進來!” 姚詠心手里拿著幾份文件走了進來,麗容恬靜。她踩著高跟鞋走到他面前,將幾份文件放在桌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從容說道,“陽總,這幾份文件之前讓我去修改,現(xiàn)在已經(jīng)修改好了。陽總請過目。” “你手上還有幾個項目沒完?”伍昊陽忽然抬頭問道。 姚詠心平靜說道,“一個?!?/br> 伍昊陽微瞇起眼眸,沉聲說道,“離開伍氏以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誰知道呢,嫁人也說不定?!币υ佇奈⑿Γ蛉ふf道。 “那位風(fēng)督察?”伍昊陽神色一沉,猛地陰霾起來。 “也許?!币υ佇哪@鈨煽?,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認真。她的口氣太過輕飄,卻讓人無從辨別真假。 伍昊陽一下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向了她。 姚詠心神色雖然平靜,可是一顆心卻猛然快速跳動。他高大的身形將她罩住,投射下陰影。她望向身前的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可真是高。又究竟是從什么開始,他竟然比她高出了那么多了。姚詠心甚至還可以清楚記得,小學(xué)時候的自己,可是比他高的呢。 “這么快就想嫁給那位風(fēng)督察,會不會太草率?”伍昊陽徐徐說道,凝眸于她。 姚詠心回望著他,并不說話。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許是在等一句不可能的話語??墒悄敲春眯?,她竟然還會期待。于是她微笑,笑自己那份不該有的期待,最后只能緘默無言。 “你……”伍昊陽又要開口,可是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他遲疑地將電話接起,聽見那頭響起焦急的女聲,“伍先生,宋小姐還是不肯吃東西!她已經(jīng)兩天沒吃了!” “我馬上就回來!”伍昊陽劍眉緊皺,匆匆回了一句。掛斷電話,他的目光掃過她,低聲一句,“文件先放著?!?/br> 姚詠心還站在原地,而他就從她身邊大步走過,奔出了辦公室。那幾份文件就這樣被扔在了一邊,天知道那是她熬了整整三個晚上才趕出來的東西。她聳了聳肩,依舊在微笑。 甚至不用去猜,都知道是誰。 能讓他那么緊張的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你在嫉妒嗎? 嫉妒著那個會跳芭蕾會彈鋼琴漂亮美麗的女孩子。 而她除了功課年年第一,卻什么也不會。 …… 伍昊陽開著車,立刻前往了宋方笙所住的公寓。 一趕到公寓,阿姨焦急地指向了書房,為難地說道,“伍先生,宋小姐在書房里看書,我讓她休息,可是她不聽?!?/br> “去準備粥!”伍昊陽喝了一聲,急忙奔向了書房。他將門推開,只見宋方笙坐在書桌后,窩在椅子上正在讀書。黑發(fā)長長垂在臉頰兩側(cè),遮擋了她那張瓜子臉,原本就瘦弱的她,愈發(fā)顯得消瘦了。蒼白如她,安靜地看著書,悄然無聲,像是不會被任何事任何人打擾一樣。 “方笙!”伍昊陽走到她身邊,低頭說道,“你必須吃東西!” 宋方笙慢慢悠悠地抬起頭來,望向了他,蒼白干澀的唇?jīng)]有一絲血色,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昊陽,你怎么來了?今天不用上班嗎?” 阿姨端了粥進來,伍昊陽接過粥碗,捧到她面前,沉聲說道,“方笙,你吃東西好不好?” “我不餓,先放著,一會兒再吃?!彼畏襟弦琅f在微笑,收回視線又是繼續(xù)看書。 “不行!現(xiàn)在就吃!”伍昊陽頑固地皺眉。 宋方笙盯著書本,那份倔強也不甘示弱,“我說了一會兒再吃!” “你這是在做什么!宋方笙!你是在拿自己的身體生氣嗎?你想讓宋叔叔替你擔(dān)心嗎!”伍昊陽憤怒地吼道,一把奪過她的書,將那碗粥放到了她面前,硬聲命令,“現(xiàn)在就吃!” “我真的沒有胃口?!彼畏襟蠂@息,倒也不像是撒謊。 伍昊陽不再開口說話,只是望著她。 半晌之后,宋方笙算是妥協(xié)了。伸手拿起湯匙,她喝了一口粥。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吃東西,溫?zé)岬囊后w竟然像是石蠟一樣難以下咽,微微蹙眉硬是吞了下去,胃里卻一陣翻攪,讓她一下捂住了嘴,起身奔向洗浴室。 “方笙?”伍昊陽吃驚喊道,隨著她奔向了洗浴室。 宋方笙趴著洗輿臺難受地干嘔,眼淚都溢出眼眶。 “你怎么了?方笙?”伍昊陽瞧見她這樣,匆忙走到她身邊扶住了她,擔(dān)心地問道。 “我沒事……”宋方笙虛弱說道,感覺頭暈眼花,“我就是有點想睡……” “方笙?”瞧見她臉色慘白,伍昊陽心中大驚,猛地將她打橫抱起,沖著阿姨喊道,“去將宋小姐的包拿好,跟我去醫(yī)院!” 去醫(yī)院的路上,阿姨扶著宋方笙坐在后車座。 握著方向盤開車的伍昊陽,不斷聽見她呢喃呼喊,她的聲音那么輕,卻隱隱約約傳來,“阿賀……” …… 醫(yī)院的病房,宋方笙正在吊點滴。 伍昊陽陪伴在她身邊,腦海里回響起醫(yī)生所說的話,“病人不能再受刺激,這會加重她的病癥。而且她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不好,貧血、免疫力下降,腸胃系統(tǒng)受到神經(jīng)性壓迫,導(dǎo)致她無法正常地進食。她需要心情開朗,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br> 方笙,你不該回來的。 伍昊陽望著昏睡中的宋方笙,竟是無奈。 宋方笙是在當天下午的時候醒來的,可是仍舊吃不下東西。只喝了兩口粥,她就推開了碗,無法繼續(xù)進食。在醫(yī)院掛了幾天營養(yǎng)點滴,她終于無法忍受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硬是要出院,任誰來勸都沒用。 回到家中,宋方笙要不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要不就是窩在書房里看書。她也有吃東西,可是吃得極少。硬是讓她多吃幾口,她就會難受地吐出來。眼看著她越來越消瘦,伍昊陽卻是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直到有一天,伍昊陽在午休的時間趕來探望她。只見她坐在窗臺上睡著了,穿著白色的睡裙,將頭靠著玻璃窗。纖細的胳膊環(huán)抱著那盒糖果,陽光照射炙熱的光芒,糖紙都滲出糖果的汁液,快要被炙烤融化。 伍昊陽將她抱回臥房,替她蓋上了被子。 幾乎是立刻,伍昊陽折回了伍氏。 伍昊陽猛地沖進副總辦公室,走到大班桌前說道,“方笙病了,你去看她?!?/br> 伍賀蓮并沒有抬頭,面無表情地說道,“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而且我馬上有個會議。” 電話鈴聲在這個時候驟然響起,伍賀蓮按下鍵,那頭傳來秘書的匯報聲,“賀總,人已經(jīng)到齊?!?/br> “知道了?!蔽橘R蓮掛斷電話,起身就要離開。 伍昊陽盯著伍賀蓮離去的背影,再也平息不了的怒氣,那個守在心里的秘密終于無法再隱瞞,冷笑著說道,“宋方笙真是個傻子!這個世界上最徹徹底底的傻子!你知道她當年為什么會走嗎!” 這話一出,伍賀蓮腳步微停,漠漠回頭再次望向了他。 兩人互相對望,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伍昊陽憤怒的俊容忽然沉寂,一向瀟灑不羈的他,難得肅穆,沉靜說道,“她的父親出事了?!?/br> 宋父身為外交官,當年卷入了一宗貪污受賄案,受到了牽連。面臨巨大的危機,宋父派下屬立刻接走了宋方笙,甚至是欺騙了宋方笙,告訴她自己出了車禍。宋方笙聽到這個消息,顧不上其他,立刻隨同下屬走了。而受賄案直到三個月后才撤消,宋父也不再有嫌疑。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可以告訴我!”伍賀蓮凝眸質(zhì)問。 “她怎么告訴你?如果她的父親真的罪名成立,你覺得伍家會接受她?”伍昊陽劍眉一凜,沉聲說道。 “這又關(guān)伍家什么事?!?/br> “你是覺得不關(guān),可是她覺得有關(guān)!” “那三個月后,三個月后撤了案,為什么不回來!” 伍昊陽笑了一聲,幽幽說道,“因為……她病了?!?/br> 如果不是因為伍昊陽在五年后的今天告訴他,恐怕伍賀蓮永遠都不會知道宋方笙離開的真正原因。甚至還清楚記得,前一天約好要一起去看展覽會??墒堑诙?,他從早上等到晚上,等到展覽會結(jié)束,等到會館關(guān)門,她卻依舊沒有來。她的電話關(guān)機了,也不在家。 直到三天以后,伍賀蓮才從學(xué)校老師口中得知,宋方笙出國了。 去了哪個國家留學(xué)哪所學(xué)校,老師卻不肯告訴伍賀蓮。 宋方笙走了,就這樣突然而然地走了。 她沒有留下任何信息,沒有留下只字片語,走得那么徹底。 當年之所以會不告而別,竟然是因為這個——食道癌,遺傳了她母親的病癥。 伍賀蓮沒有想到,也不曾去查證。只是覺得要走的人,不用去追,會留下的人,總會留下。被人不告而別,被人做了選擇,也不是第一次,他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自己是不被選擇的那個選擇,他都能接受。 “這么驕傲的宋方笙,不斷追逐著完美如你的宋方笙,你讓她怎么回來面對你?拖累你?讓你同情她?跟她在一起?告訴她,你不會離開她?一輩子陪著她?她又怎么說得出口?” “我希望你裝作什么都不知道?!?/br> “否則,她會生不如死的?!?/br> …… 下午五點的時候,顧曉晨下班來到伍氏大廈。并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大廈外。她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電話通了,她笑著說道,“阿賀,今天我們?nèi)ツ睦锍燥??還是回家自己煮呢?” 伍賀蓮默了下,沉聲說道,“晨晨,我現(xiàn)在在外面應(yīng)酬。晚上不一起了。你自己早點回家?!?/br> 原本還興高采烈的她,握著手機的手一緊,輕聲說道,“那我回家吃飯,你少喝點酒。” 他“恩”了一聲,將電話掛斷。 顧曉晨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剛要邁開腳步,卻見一道高大身影從大廈內(nèi)走出,筆直地朝著前方而去。他背對著她,并沒有瞧見自己??墒悄莻€人,只需要一眼,她就能認出他是誰。 顧曉晨握著手機,朝前奔了幾步,孤單單地站在那兒。 原來,阿賀他也會說謊。 伍賀蓮趕去了宋方笙的家中,開門的是阿姨,并不是宋方笙。 阿姨瞧見來人,頓時一愣,急忙詢問。 伍賀蓮聲稱是來看望宋方笙,阿姨見他儀表不凡,英氣逼人,又得知他也姓“伍”,自然就放他進來了。她急忙轉(zhuǎn)告了宋方笙,卻是折回說道,“先生,宋小姐說她有點累想休息,所以請回吧?!?/br> 伍賀蓮劍眉一凜,顯然是不悅。他不管阿姨地勸阻,硬是闖了進去。 “先生!”阿姨急忙喊道,可也無法阻攔。 臥房的門關(guān)著,隔壁書房的房門半掩,透出一條縫隙。 伍賀蓮一個大步上前,站在了書房門前。他伸手輕輕一推,只見宋方笙窩在窗臺上半躺,懷里抱著那只裝滿了糖果的玻璃瓶,手里拿著一本書。泛黃的封頁,用塑料的透明花紙包著封皮,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像是有許多年歲了。 那個穿著校裙的女孩子,曾經(jīng)抱著這本書,閃到他面前。 “阿賀同學(xué),你知道倉央嘉措嗎?” “他是六世達賴喇嘛,不過我覺得他是個詩人,而且寫的詩都好美好美?!?/br> “那一天,閉目在經(jīng)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jīng)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她曾經(jīng)念著那一首詩詞,眨著明亮的雙眸,笑得明媚。 可是如今,她的神情不復(fù)明媚,消瘦得尋找不到當年的半點英氣。惟有眉宇之間微蹙的痕跡,還可以瞧見她的驕傲和頑固。一如練習(xí)芭蕾舞時,那么多次的跌倒,那么多次的反復(fù)排練,哪怕是練到肌rou抽筋,都要咬牙堅持下去的倔強。 耳邊響起腳步聲,宋方笙默默抬頭。目光瞥見那雙黑色皮鞋,她突得眼眸一緊,牢牢抓緊了書本。視線一路往上,終于對上了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訴說,她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蒼白得難看,瘦得難看,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自己。 宋方笙一下抬手遮擋自己的臉,不讓他瞧見自己這副難看的樣子,急急說道,“我都說我要休息了!” 伍賀蓮默然許久,幽幽說道,“正好路過,所以上來看看你。晚上不如一起吃飯?!?/br> 宋方笙緊咬著唇瓣,想要趕走他的話語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宋小姐,飯菜都已經(jīng)做好了?!卑⒁陶驹跁客膺叄皶r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蔽橘R蓮應(yīng)了一聲,走到宋方笙面前,低頭望向了她,“笙,我餓了?!?/br> 宋方笙一陣恍惚,這樣的話語讓她感覺那樣熟悉。他還是那個口氣,一句簡單的話,三個字“我餓了”,當她在失意的時候,當她在落寞的時候,他端著飯盒走到她面前。分明是她一天都沒有吃飯,可他卻說他餓了。這樣的習(xí)慣,依舊和從前一樣。 她并沒有抬頭,輕聲說道,“我想洗把臉。” 宋方笙的話語讓伍賀蓮松了口氣,阿姨高興地去準備開飯。 不過一會兒,宋方笙洗梳一番,她將頭發(fā)用黑色的發(fā)圈扎起,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她終于走到客廳,客廳和餐廳是相連的,所以一眼就可以看見伍賀蓮坐在那兒等候。餐桌上擺了幾盤清淡可口的食物,還有米飯的香味。 宋方笙在伍賀蓮對面的椅子坐下,兩人沉默地吃飯,沒有過多的話語。 “宋小姐,喝碗湯吧?!卑⒁潭酥~湯而出,欣喜地替她盛了一碗,又是說道,“伍先生也來一碗吧?!?/br> 宋方笙拿著湯匙,輕聲說道,“他不喝魚湯的?!?/br> “原來是這樣。”阿姨聽見她這么說,笑著說道,“那你們慢慢吃?!?/br> 宋方笙點了點頭,阿姨走進小房間去看電視。她悶頭喝著魚湯,可是方才的話語,若是以前,一定是十分順口,但是現(xiàn)在卻連說出口都不再那么自然。他為什么突然會來,難道……宋方笙悄悄望向他,卻見他淡漠的俊容沒有任何異樣。 宋方笙一邊喝著湯,一邊說道,“今天不用陪顧小姐嗎?” “沒有必要天天見面?!蔽橘R蓮徐徐說道,瞧不出任何情緒。 一頓飯吃得不知道是怎么滋味,但卻是這些日子以來,吃飯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宋方笙吃的最多的一次。等到兩人吃完飯,移到了沙發(fā)坐下。阿姨過來收拾碗筷,忍不住說道,“宋小姐,以后你每天都吃那么多就好了?!?/br> 伍賀蓮垂了眼眸,沉靜問道,“你平時吃很少?” 宋方笙聽見他這么問,這才確信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她捧著茶杯喝茶說道,“最近沒什么胃口。” 吃過飯,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伍賀蓮起身離去。 宋方笙送他到門口,轉(zhuǎn)身之前,伍賀蓮說道,“女孩子太瘦不好看,多吃點。” 她“恩”了一聲,目送他離開。 走出公寓大廈,伍賀蓮坐進車中。他點了支煙,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像是在靜靜思忖著什么。不知道沉思了多久,直到手機震動而起。進來了一條信息。按下閱讀鍵,那些字符竟然能轉(zhuǎn)換成她柔柔糯糯的女聲,似乎在耳畔回響。 信息內(nèi)容——阿賀,我好困,所以先睡了。開車的時候,路上小心。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