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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受到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天道,大道歸天,根本不是人,沒一點人性。 “啾啾。” 葉危拿著一本古書卷,尋聲走到窗邊,送信小鳳凰又來了,嘴里銜著一塊龜背,葉危展開來看,是西鬼王給他的卦。 上一次算出黑風城跟他失憶有關,這一次,龜背卦上顯示:顏色為半黑半白,五行屬木,打一人名。 葉危沉吟半晌,恍然真的想起一個人。 他緩緩走向書閣后院,這里是道淵閣學子下棋對弈的地方。 棋字,木旁,青石桌上,黑子白子對壘軍前,顏色五行都對上了。葉危笑了笑,想起年少時自己也曾在這里大殺四方,屢戰(zhàn)屢勝,風頭最盛時還大言不慚地自封 “棋王”。 唯獨敗給過一個人。 ——施逍。 他在道淵閣的摯友,如今早已不在人世。 世間一切人、鬼、妖,只要能做到堪破三千紅塵,了卻諸身因果,在這世間無所愛之人,亦無所求之事,無可依戀亦無所歸處,便能超脫三界之外,跳出六道輪回,從此消泯自我,歸為蒼穹天道。此乃修道的至極境界,化神。 施逍便是化神了。 但化神跟晏臨的這樣的天道石又有所區(qū)別?;裰皇侨诤蠟樘斓赖囊徊糠?,天道石則是在更迭天道,成為新天道。據說每一塊天道石化為新天道時,都可以重新立定世間的規(guī)矩?;駞s沒有這樣能力。只是在某一個風雪夜,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從此消失。 葉危不明白,早已歸去的施逍,如何會跟他的記憶扯上關系。難道他對施逍的記憶……也是被篡改過的?還是說,他忘了有關施逍的什么事? 施逍知道他養(yǎng)了一塊天道石弟弟,同時,施逍也是天界有史以來唯一一個修道修到化神境界的人,他在人生最后的階段,可以說是無限接近天道的。有沒有可能,施逍在那時候看到了什么,告訴了他什么…… 但他現在忘記了。 葉危撫著熟悉的青灰石桌,奇怪的是,這一排排棋桌旁都沒有一個石凳,葉危轉了一圈,終于在廊角邊捉到一張靠背椅。 看起來柔軟的要命,椅背、扶手、坐面,每一點跟人接觸的地方都細細嵌了錦繡軟墊,最奇怪的是,在道淵閣這樣的讀書地方,卻繡著一片鴛鴦交頸,還有兩只小黃鳥毛茸茸地窩在樹枝上,成雙成對。 葉危有些疑惑,但他實在找不到一張能坐的東西了,于是拖著這張奇怪的椅子,回到石桌旁,坐下。 周身仿佛陷進一片溫柔鄉(xiāng),那錦繡絨鍛宛如活的,他一坐上去,它們就爭先恐后地能抱住他的身體,緊緊地貼住,送上極致的柔軟與溫暖,好像坐在一個人的身上,葉危從來沒坐過這么舒服的椅子。 風吹大樹,蒼翠的葉影晃動,葉危坐在當年敗給施逍的石桌旁,往事如昨,歷歷在目。 “啪——” 少年葉危拈一白子,氣定神閑地落在棋案上,呼啦啦的風吹過耳際,吹起一縷烏黑的發(fā),樹影晃動。 “葉師兄,又贏了!” “天哪!這可是第四百九十勝,零敗績,葉哥,您還是人嗎!” 葉危狀似謙虛地擺擺手:“吹我的話就甭說了。來,下一個!誰贏了,我?guī)退麑懸荒曜鳂I(yè)!” 不會做作業(yè)的弟子們爭先恐后地坐上棋桌,沒兩下,又灰頭土臉地下去了。 “啊啊啊,葉哥我剛才那一步我手抖放錯了!我重來重來……” 葉危大度一笑:“行吧,讓你三次。” 悔棋三次后,這位仁兄還是灰溜溜地輸了。 四百九十五勝…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勝! 葉危贏到手軟,百無聊賴地拈著一粒白子,閑閑地敲著棋桌,一下一下嗒、嗒、嗒: “還有誰?再來一盤!幫我湊個整數五百勝?!?/br> 眾人已經輸怕了,面面相覷,沒人再自取其辱。 葉危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也是孤獨求敗而求不到的一天,他站起身,正準備走,忽然聽到一聲: “我來試試?!?/br> 葉?;剡^頭,迎面走來一位仙氣飄飄的人,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此人披一身清淺湖綠的紗衣,如初晨山間霧,雪山天池水,露出的脖頸、手腕,白如雪光,秀口一吐,仿佛整個人都會化作一縷雪氣,裊裊直上。 眾學子心中暗嘆:好仙??! 施逍走路無聲,輕悄地坐在葉危對面,指尖拈起一枚黑子。葉??粗南?,下棋下到一半,對方這白雪似的指尖會不會就要融化了。 “你在看什么呢?”施逍含笑地問。 葉危不答話,埋頭對弈,手中白子一枚枚下去,越下,汗珠越多。周圍湊熱鬧的小師弟圍成一圈,緊張兮兮地看著: “葉師兄遇到對手了!” 葉危心知,這可能并不是對手,對手是旗鼓相當的,而現在…… 很快,第一盤,他就輸了。 周圍了沉默了好一會,驟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叫道:“葉師兄!竟然……!輸了?!” 四百九十九勝,一敗。 葉危沒說話,那雪一樣的人正準備起身,葉危道: “再來一盤!” 第二局,又輸。 第三局,還是輸。 葉危盯著眼前的棋盤,手中白子越握越緊,他從小到大,從沒有在任何事上輸的這么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