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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沒有一個人信啊……” 凄厲的笑,連血液里都跟著激起一層層的寒涼。 一瞬間,高老頭似乎又回到那個即將破曉的早晨。 薄弱的昏暗中,他用盡全身力氣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滔天的恨意與復(fù)仇的欲望在心底翻涌作海,他那熹微的晨光中,像一個急于吸血的惡鬼,又像一個渴望光明的信徒。 努力跑,跑到有光的地方去。 找到人,告訴他們一切,讓徐府償命。 對!讓徐府償命! 心里的欲念驅(qū)使,他終于跑到了晉水街上。 即將天亮,街上已經(jīng)有了兩兩三三的行人。 “各位鄉(xiāng)鄰,徐府的人殺了我的女兒!他們殺了我的女兒!” 驚天一聲大喊,驟然響徹在這個寧靜的早晨。 “殺”這個字是帶著很大威脅力的,一出口,便惹得鎮(zhèn)上眾人噤聲,頻頻朝站在街道中央、滿是臟污的高老頭投去了目光。 “怎、怎么回事……” “殺人?徐府怎么會殺人……” “對啊,徐府不是這鎮(zhèn)上出了名的大善人么?” “不清楚……” 一片竊竊私語,鎮(zhèn)民皆交頭接耳。 高老頭一雙深凹的眼在這狐疑中愈發(fā)興奮了,他喉嚨滾動著,全省顫抖著,吐出來的每一個都用盡全身力氣:“各位……徐府公子徐任答應(yīng)要娶我女兒,如今我女兒懷了孕,卻被他們家活活打死了!” 一語落,眾人更為驚異。 喁喁私語更為熱烈。 “打死了……” “怎么可能?徐府竟然會這樣?” “是啊,徐公子人都是極好的,怎么會呢?” “怎么會呢……” 驚愕中帶著質(zhì)疑,一眾人在滿足了心底的新鮮感后重新抬頭,望著高老頭的目光中帶著探尋。 在生活中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印象是深刻,幾乎是不容詆毀的。如果要破除這個印象,就必須帶著足夠的證據(jù)去推翻。 但,高老頭只是徐府的一個下人。 一個下人說的話,沒有足夠的說服力。 人永遠更愿意去相信早已成型的東西,就像堅持自己的信仰一般。 面對眾人探尋的目光,高老頭臉上的亢奮開始轉(zhuǎn)變?yōu)榛艁y。 “徐府殺了我的女兒啊!他們該死!” “他們殺了我的女兒,你們不相信嗎?” 周遭死寂,鎮(zhèn)民們盯著面前喊叫的人,目光里滿是審視。他們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落魄污濁的老頭,似乎在腦海里與行事作風(fēng)良好的徐家人對比了一翻。 “徐商戶和徐少爺都是極好的……” “怎么可能殺人呢……” 眾人動用自己所有的經(jīng)驗去判斷、去品評。 但還是游移不定,很難做出抉擇。 然而另一邊,高老頭徹底慌亂了,在質(zhì)疑中,他明晰地感覺到了自己最后一絲希望在黯淡、消逝,如果不抓住,它會徹底消失。 “你們、你們要相信我啊……” “我沒有撒謊,徐府真的殺人了……” “你們要相信我,相信我!” 瘋了一般,手足無措的人沖上去,一句句地重復(fù)著。 然而他每靠近一步,那些人便后退一步。走投無路的他幾乎恨不得揪住這些人的衣領(lǐng),湊到他們的耳邊大聲告訴他們:“徐府,殺了人!” 忽然,這些人退得太快,他沒有抓住一個人。 他沒有抓到救命稻草,他要溺死在河里了。 第97章 晉河 “快!捉住那個瘋子!” 忽然一聲大喊。 熟悉的聲線,高老頭胸腔一寒,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已被一眾家丁包圍。 一身華貴綢衣,面容俊秀的徐任,便站在那一眾家丁后。 四目對視,高老頭胸腔里的怨念起伏。 而徐任則是將手往前一伸,指著面前的人大喊:“諸位,我徐家向來光明磊落,而這個人,站在你們面前的人口口聲說是我徐家殺了他的女兒,可實際上,是他女兒與別人有染被別人活活打死了!我徐府情理門戶,想將他趕出去,沒想到竟然被他反咬一口!” 一語畢,議論四起。 “天啊,竟然是這樣?” “自己女兒不要臉,居然還賴到別人身上!” “真是不要臉!” 凌厲的字句,像一根根鋒利的冷箭。 高老頭怔在了原地,臉上的憤恨都已凝固。他不明白,明明方才他重復(fù)了那么多遍,這些人都沒有信,為什么徐任只說了這么一句,這些就信了? 為什么? 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 不清楚,不明白,他便做了一頭發(fā)怒的野獸。 他想要沖上前去,掏出這些人殷紅的心來,認真地問一問,到底為什么? 然而,他沖不出去了。 “來人,給我拿下他!” 徐任一聲大喊,立刻有無數(shù)雙手抓住了他。 身體在一瞬間禁錮,再也不能動彈。他在絕望中抬起頭往前看了一眼,才前方已經(jīng)明晃晃的一片,旭日如血。 天亮了…… 光明已經(jīng)來臨。 “知道絕望是一種什么滋味么?” 回憶斬斷,高老頭冷笑。 廳堂里沒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