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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龐上的每一寸都是熟悉而陌生的,沒有半分稚氣,怎么看,都是一個已經(jīng)長大了的人。 不,一個成熟的男人。 顏辰腦海里稀里糊涂地想著,這一個念頭一出現(xiàn),他很快有種大逆不道的感覺。 成熟和男人這兩個字,他不能這么來形容他的徒弟。 他急急地轉身,為自己腦海里地念頭無地自容,他想要逃。 “師尊……” 繾綣地囈語,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經(jīng)橫在了顏辰的胸膛上。 霎那間,他全身僵化,逃無可逃。 第103章 晉河 近在咫尺,呼吸是灼熱的,感官也是敏感的。 一只手阻斷了退路,顏辰怔在原地,被圈在一個灼熱的懷抱中。 睫翼翎動,薄唇發(fā)白。 他不敢動。 符念的手不是搭在他的腰上,而是攬住了他的脊背,緊緊地攬著,若要動,便得卯足了將人推開。 而這一推,不說驚擾孟桓,恐怕連符念也得醒。 進退維谷,顏辰心跳如擂。 他和符念對面而擁,耳側,是符念灼熱的呼吸,背上,是符念有力的臂膀,面前,是符念的胸膛。所有的一切,都是與符念有關的。 逼得緊,逼得發(fā)瘋。 “師尊……別走……” 一聲呢喃自頭頂溢出,顏辰感覺脊背上的手向上攀爬,如同毒蛇一般緩慢而上。 隔著單薄的血色衣衫,隔著那些新鮮的傷疤,顏辰的血液里被這毒蛇激起一陣一陣的寒涼。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顏辰逼迫自己思考。 符念是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的? 六年的某一天?還是在他死去之后? 為什么……會生這樣的心思? 顏辰對于那種隱晦的情感是陌生的,他是上余修煉靈咒的清徽真人,他是習慣了孤獨靜默的人。 他沒有喜歡別人的機會,也不知道喜歡別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在上余,他只知道的如何破解咒法,如何幻化咒法。前世,自始至終與他糾纏的,只有一個又一個等待他參透的靈咒。 上余人人都敬仰九寒殿,人人都將九寒殿視作除了掌門之外最高權力的象征,可在顏辰看來,如果沒有符念和孟桓,九寒殿就是一個牢籠。 一個囚著他的、冰冷的牢籠。 顏辰是在十三歲的時候走進這座牢籠的,而他十三歲以前的記憶,都被消除了。 消除記憶被稱作“斷塵念”,這是入住是九寒殿的規(guī)矩,每一代靈咒傳人步入九寒殿的時候,都要徹底斬斷之前的塵緣。 因為靈咒,要的便是心無欲念,無悲無喜。 不能與世人有牽扯,修煉需要極致的清凈。 可是顏辰是人啊,一個人不是僵硬的木頭,又怎么能徹底的無悲無喜? 他所住的九寒殿,簡而言之,就是一間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的牢籠。 而這座牢籠,整整鎖了顏辰二十六年。 他不知道何為人間,有時候參悟咒法累了,便會坐在九寒殿的最高處,看著上余之下被煙霧遮擋的塵世。 他幻想平民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是每天在園林中勞作?還是和自己的妻子說說話? 不得而知。 那煙霧里隱藏的一切都離他很遙遠,遙遠得不像話。 他怎么能夠奢望離開上余去塵世呢?他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啊。 上余的弟子從來不敢靠近九寒殿,有時候,顏辰站在空蕩蕩的宮殿里,會聽到弟子們的歡笑聲遠遠傳來。 那笑聲里洋溢著歡脫、喜悅,是顏辰在生冷的咒法里永遠體會不到的。 弟子們可以成群練劍,可以參加元宵節(jié)的燈火,可以在除夕夜里宴飲。 而他從年初的新春,到年尾的除夕,都只有他一個人。 當然,有的時候,上余的先掌門林霜寒會來探望他。掌門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九寒殿的人,而林霜寒,于顏辰而言,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者。 顏辰是從小長在上余的孤兒,在他十三歲以后,林霜寒有時會與他站在最高的屋頂上俯瞰夜幕里的眾生。 顏辰記得,在哪月光熹微的夜空下,林霜寒每一次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歉疚。 “顏辰啊,你這一輩子……都被我鎖在九寒殿了,恨我么?” 林霜寒對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和緩。 恨么? 顏辰想起自己在九寒殿清冷的日子,淡淡回答:“不恨” 林霜寒聞言笑,笑容苦澀而愧赧:“顏辰,曾經(jīng)有很多人獲得殊榮入了這九寒殿,但是有將近九成的人都自縊在宮殿里了,你應該知道,這宮殿里的生活有多么壓抑?!?/br> “我知道” 顏辰看著遠處星火斑斕的夜空,答得輕緩。 他怎么會不知道? 活在九寒殿這么久,他無時無刻都在體會、感受,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更知道。 林霜寒看著顏辰:“那為何不恨我,我曾以為……你也會死在這宮殿里?!?/br> “不,我不會死在這宮殿里?!鳖伋侥抗馔谀瞧腔鹬希D了片刻,又回頭看林霜寒:“我也不恨你,掌門。” 話音落,林霜寒沉默了。 “我要死,就要死在天下人的危難之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