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巫妖開口。

    “去吧?！?/br>
    一瞬死寂，再一瞬跳蕩！萬千只魂蝶破水而出，觸足緊抱自己的獵物，蟲們驟然遭遇滅頂之災(zāi)。僥幸逃脫的，岸邊鈴鐺細響，它們根本逃不出去，只能向更高處逃竄，而更高處……是下弦月的影子。

    一切近乎屠殺，朕依舊哼著歌，從符紙后露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極為宏大的場景——

    巨大的白骨鰩魚浮起，向夜空招搖起它們虛無的胸鰭；小型的敏捷的獸類骸骨在它們的脊柱上快速奔跑，它們的奔跑絕對是有理由的，因為下一秒，巨鱷骸骨踏著鰩魚站立，眼眶中魂火跳動，向天發(fā)出無聲的咆哮！

    白骨宮殿再次搭建起來，中央是巫妖的王座。露西卻沒有急著過去，她握著權(quán)杖，輕輕欠了欠身。

    利維坦從她頭頂?shù)奶炜罩泻魢[而過，發(fā)出一連串的笑聲。祂為狂歡節(jié)而歡欣，為即將復(fù)蘇而鼓舞，那些發(fā)光的長長的半透明須觸籠罩著海面，祂還在游走，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過去一下?！甭段鲗﹄拚f道。

    朕顯得很高興。

    “是要送你禮物嗎？赫爾戈冬得到了冰霜飛翼，你想要什么，露西？”

    “我也不知道神會不會同意?！甭段髡f道，“但是我想，我試一下。”

    “露西，撒嬌，別忘了撒嬌！再哭幾聲！”朕給她傳授經(jīng)驗，“我之前在地上哭著打滾的時候，要什么就有什么?！?/br>
    “……”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嗎露西QVQ”

    哭泣和撒嬌，露西是做不來的。她深吸一口氣，骨翼帶著她落入海中，包圍她的卻并非冰冷的海水，而是利維坦柔軟的須觸。她被牽引著來到神的面前，那散發(fā)光芒的巨大水母樣生物并沒有五官，露西卻覺得祂在對自己微笑。

    【我有了一段很棒的經(jīng)歷?！?/br>
    【我的守護者，這是你的功勞?！?/br>
    【你想要什么呢？臨別時分，我非?？犊?，我將把曾經(jīng)未給出的連同現(xiàn)在將要給出的，一同送給你。】

    【你想要……什么？】

    那個答案已經(jīng)在她心中徘徊很久了，露西一開始垂著頭，但她緩慢的將頭抬起，露出燃燒著魂火的黑眸。

    “請……”

    她開口，她的樣子在利維坦的視線中，與萬年前的巫妖重疊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

    “只想要屬于我的龍。”

    【只想讓我的龍回來！】

    被這重疊的場景所懾，利維坦沉默了一會兒。祂想說“可是”，然而祂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萬年前的場景，魂蝶悲傷的簇擁之中，巫妖眼簾半垂，她正枕著圣者疊起的斗篷。

    她快死了，圣者希望這位阿雷西歐的故友能夠舒服一些。

    “這一次，我們失敗了?！蔽籽p輕地說道，面帶靜謐的微笑，“但是至少，還有希望在?！?/br>
    她看向神情冷冽的圣者，自從阿雷西歐的死訊傳出，對方身上就越發(fā)缺乏人類的感情。

    “阿雷西不會死的，”她輕柔的安慰道，“他會重新將世界點燃?！?/br>
    “你也去吧，去北渚城。我知道你心中此時一定充滿了復(fù)仇與狂怒的火焰，你盡可以向我們的敵人、向破壞這個世界的敵人們宣泄?！?/br>
    “然后……一定要笑著……笑著與阿雷西再度重逢……”

    她仰望著漸漸潰散的亡靈天幕，眼神卻異常寧靜。

    “至于我……”

    她向虛空中伸出白骨嶙峋的手，身體已經(jīng)隨著逼近死亡而半枯朽，可她仍舊伸著手，想去觸摸曾經(jīng)由她執(zhí)掌、現(xiàn)在卻空前逼近她的死亡。

    “你來迎接我了嗎……”

    她笑著，流出了淚水。

    “龍？”

    * * *

    “……不回去嗎，朕？”

    聽到這聲輕輕的詢問，朕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露西不知何時已經(jīng)回到岸上。他幾乎是立刻就笑起來，像他以往那樣。

    “拿到禮物了嗎，露西？”

    “嗯。神也已經(jīng)回歸了，我們立起了第二柱。”

    “萬歲！”朕立刻歡快的響應(yīng)道，他伸了個懶腰，整個人都松緩下來，“終于可以下班了?！?/br>
    “嗯……朕不走嗎？”

    “我再等一會兒，以免有漏網(wǎng)之魚?！彪扌Φ?，他舉了舉光腦，“我看到阿雷西給我們送禮物了，就在各自的房間里?！?/br>
    “我這就去看看，你也早一些休息。”

    “當(dāng)然！”

    露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狂歡節(jié)前，她的房間已經(jīng)徹徹底底改造過了，飾以白骨和暗沉的簾幕，這樣的房間比可愛的公主房更令她感到舒適。房間因改造變得空前空曠，露西一開始還在想需不需要再添置一些東西，現(xiàn)在看來，這是正好的。

    她在光腦上點開了同步上線的《少女與死神》，故事已經(jīng)接近尾聲，少女躺在死神懷中，即將逝去，她的白裙卻一如往日般皎潔。死神將臉埋在她發(fā)間，悲痛到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見證了一切的夜鶯代為唱出他的悲慟，圓囀的嗓音幾度嘶啞。

    【我的愛人，自你逝去，我的火便熄了，大洪水彌天而來。】

    【求你再睜開眼，求你再看看我……我愿拋棄一切，換你再垂憐我?！?/br>
    然而不管死神再如何哀求，也帶不回他的少女。他能賦予死亡，卻無法收回死亡，他最后能做的，只有化為一棵接骨木，在他愛人的墳?zāi)骨办o悄悄開著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