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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一句話都沒答他,傅長陵給他扶到床上,秦衍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緊皺著眉頭。 傅長陵觀察著他的神色,便知他是難受了,他給他脫了鞋,蓋上被子,又去倒了熱水,細細替他擦了臉,一面擦一面道:“你喝完吐過沒?沒吐過很難受的?!?/br> 說著,他湊上去聞了聞,辨認出酒來,不由得笑道:“神仙醉也敢這么瞎喝,你倒是膽子大得很?!?/br> 秦衍似乎是不想理他,翻過身去,想要對著墻。傅長陵見他這樣孩子氣的動作,不由得笑了,他低頭給他擦著手指,不知道為什么,察覺此刻他不管說什么秦衍都不聽之后,膽子倒大起來,溫和道:“你是自個兒去喝的嗎?喝這么多做什么?你也該是自己去,畢竟你這人喝酒一貫都是自己喝悶酒,這樣喝酒不好,以后你想喝來找我,我陪你,這樣喝酒不傷身?!?/br> “師父……” 秦衍低語出聲來,傅長陵愣了愣,隨后就聽秦衍低啞道:“師父,你沒和我喝酒,好久了?!?/br> 傅長陵聽到這話,勉強笑起來,他低頭擦干凈他的指縫,笑著道:“原來你是同你師父學的喝酒的啊,我說你這人,看上去正兒八經(jīng)的,怎么酒量這么好。” “師父……”秦衍蜷縮起來,低啞出聲,“對不起……我……我該對你好些的……對不起……” 傅長陵動作停下了。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也沒想象里那么大方,面對一個心里沒有他的秦衍,一個念著別人的秦衍,他好像的確,有那么些無所適從。 他給秦衍擦干凈手,替他蓋好被子,低聲道:“我去給你住醒酒湯,你先好好睡。” 秦衍沒有回應(yīng)他,傅長陵站起身來,在攬月宮四處轉(zhuǎn)著,終于找到了廚房,他生了火,加了水,從靈囊里翻出了醒酒丸,扔進水里,他看著醒酒丸的顏色慢慢在水里暈染開,感覺有種無聲的情緒,和這醒酒丸一樣,慢慢散開,發(fā)酵,悄無聲息中,就蔓延了所有。 他把醒酒湯煮好,端著回去,他用兩個碗將醒酒湯反復(fù)倒來倒去,輕輕試過溫度,直到一個合適的溫度后,他才端到秦衍邊上,他扶著秦衍起來,給秦衍喂了醒酒湯,秦衍偶爾睜眼看他,又閉上眼去。等喂完醒酒湯后,傅長陵給他蓋上被子,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見月上中天,月光從月宮門外傾斜而下,靜謐如水。傅長陵突然有些不想離開,上一世,他曾在這個屋子里睡過很多晚,那時候,這個屋子是他重建的鴻蒙天宮,這里也沒有了那個人。而今夜不一樣。 秦衍活著,他還好好的,在他身邊呆著。 傅長陵走到月拱門邊,他坐了下來,靠著月拱門,而后他便察覺旁邊的地板有些不一樣,他盯著那地板的縫隙,伸手去敲了敲,便察覺里面似乎是空的,他頓時有些好奇起來,伸手將地板扣起來,便發(fā)現(xiàn)下面被人為鑿了一個小洞,里面放著幾壇酒,傅長陵一看便笑起來,知道這是秦衍偷藏在這攬月宮里的。 “既然被我發(fā)現(xiàn)了,見者有份。” 傅長陵將酒從地板里拿出來,重新蓋上了蓋子,打開了酒塞,聞了聞味道。 神仙醉。 這是很烈的酒,一般剛喝酒的人,不太會喝這個。 他發(fā)現(xiàn),秦衍這個人啊,性子當真是一直很烈,劍法烈,性格烈,就連喝的酒,也要喝勁兒最大的那種。 他嘆息了一聲,覺得自個兒真的是作孽,這樣一個人,喜歡起來不容易,被喜歡也不容易,可人又如蛾,偏生就是這樣無聲的濃烈,最為動人。 傅長陵靠著月拱門,將酒灌入喉中,他看一眼不遠處躺著的秦衍,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外面的云月。 他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同秦衍喝酒。 那是傅家滅門之后不久,鴻蒙天宮被魔修攻占,他奉命馳援鴻蒙天宮,卻在折回路上反遭伏擊。 秦衍追殺他追殺了足足一月,那一個月,他東躲西藏,有一天他偽裝成了一個乞丐坐在酒館門口,剛好遇見秦衍,他來不及逃,就干脆坐在原地,偽裝成普通乞丐。 秦衍提著劍過來,他沒注意到他,徑直走進了酒館。 當天小雨,行人來來往往,秦衍就坐在酒館外最外側(cè)欄桿旁的桌子,和傅長陵就隔著一道欄桿。 傅長陵不敢動,他靜靜看著長檐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秦衍叫了一壇酒,什么都沒說,自己給自己倒了酒。 傅長陵聽著雨聲,倒酒聲,過了好久后,里面人突然用劍挑了一杯酒,遞到他面前。 “天寒雨重,”秦衍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喝杯酒吧?!?/br> 傅長陵微微一愣,他不知道秦衍是不是認出了他,那時候如果拒絕,太過惹眼,他只能接了酒,低聲道謝。 兩人默不作聲喝完這一杯酒,傅長陵偷偷看他。 那天的秦衍看上去和平時有幾分不同,他雖然依舊安靜、冷漠,可是坐在那里時,卻有了幾分說不出的寂寥和悲傷。 他喝了一壺半,沒有多,喝完之后,他站起身來,低聲道:“桌上還剩半壺,謝你今日在此。” 傅長陵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說,他沒敢回話,就看秦衍站起身來,自己一個人,提劍撐傘,走進了雨里。 他背影融在雨霧之中,似如山水墨畫,暈染在人眼里。傅長陵轉(zhuǎn)過頭去,便見桌上那一壺酒壇,他站起身,握住酒壺,搖了搖,發(fā)現(xiàn)里面的確還剩半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