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語氣倒是輕輕松松的，報了個地名給司機，扭頭沖傅子越神秘眨眨眼，“一會邊吃飯邊說?！?/br>
    用餐的地方是一件高檔日料店，盛林同學開的餐廳，確實味道不錯，擺盤精致，食材更是新鮮，主廚水準極高。不必問了，盛林自然也參投了一些，平日不干涉管理，主要是為了享受不必預(yù)約的包廂位置。盛林選在這里，是覺得傅子越好像認知度漸漸高了，不再像他以前說的那樣，走在街上也不會有人在意。

    畢竟一個盧易生電影男主的名頭，就足以讓傅子越在行業(yè)里一下躍出同級別演員不少。狗仔行業(yè)向來是聞到風聲便搶先行動，盛林嘴上不說，卻還是比從前注意起來了。

    盛林自顧自點了餐，最后才把菜單給傅子越過目。傅子越只給自己加了個主食，便不再做其他要求，原樣遞回給了侍應(yīng)生。侍應(yīng)生知趣不多話，鞠躬退出包間。

    他們坐的看似是需要跪坐的榻榻米，實際上桌子下方有凹陷的空間，客人可以將腿放下，后背也能靠住包廂壁，舒適度高多了。盛林的腿在下面垂著，忍不住拿腳去踩傅子越腳背。傅子越任由他胡鬧，主動伸手，在臺面上牽住了盛林，“剛剛你說有事要和我說，是什么？”

    盛林被傅子越溫暖的掌心包攏，只覺心思安定，也不繞彎子，直率道：“傅子越，我想和你同居了?！?/br>
    傅子越聞言頗意外，他本以為盛林并不會考慮這件事。畢竟當初贈送房產(chǎn)的時候他就提過，可盛林像是根本沒這個想法，比起和他在一起，儼然住在更舒服的家里要重要多了。

    于盛林而言，自己只是一種消遣。

    有需求時去一趟酒店，盡可以滿足盛林了。

    可傅子越自己在這件事上，卻從沒有過猶豫，他微笑，痛快答應(yīng)，“好啊，我聽你的?！?/br>
    盛林也覺得傅子越不會拒絕自己，見他同意的迅速，滿意捏了捏對方的手，繼續(xù)道：“房子我已經(jīng)在挑了，一會我發(fā)你圖看一看，你什么時候有工夫，我們可以一起去實地考察一下，如果你滿意，咱們就定下來?！?/br>
    “好，其實你喜歡就可以，不用問我的。”

    “那怎么行？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家嘛，你也算半個主人，當然要發(fā)表意見了?！?/br>
    傅子越禁不住舒展開眉目，唇邊也上揚，他不是那種因為覺得此刻需要笑而機械地提起嘴角，是真的從眼睛里蔓延開一片溫柔，“嗯，那你定個時間給我，有工作我也推掉，咱們先去看房子。”

    然而，傅子越的喜悅并沒維持太久，盛林很快又說：“既然同居啦，你和我住在一起也會很辛苦，我想了想，還是要每月都給你打一筆錢比較合適，不然顯得我對人太不厚道啦。就是我也不知道一般大家會給多少，你想要多少呢？每個月五十萬會不會少？”

    傅子越臉色一僵，剛剛滾起的熱血像是被人兜頭澆下數(shù)九寒冰，砸得他骨骼生疼。

    他的笑容難堪的懸在一半，仿如曇花的敗謝時分，盡管上一刻還在盛綻，須臾間，已見頹意。

    盛林是故意在這個時候提醒他嗎？就算同居了，也不要忘了被包養(yǎng)的身份。

    第38章 庸人自擾

    盛林說完價格, 傅子越卻沉默了。

    裝飾性的小吊燈長長地垂著, 燈光偶爾會晃，深黃的光暈便在兩人臉色左右搖移, 顯得傅子越臉色不太好看似的。

    盛林歪著頭趴到桌子上，從下往上看傅子越, 小心地問：“怎么啦？是我說少了嗎？你可千萬別生氣呀, 我這是問我二哥，他和我說的, 五十萬不夠的話, 八十萬呢？不然一百萬好不好？轉(zhuǎn)得數(shù)字太大, 對你也不好嘛，萬一查你偷稅漏稅怎么辦？”

    尋常普通人還好, 傅子越是藝人, 私人賬戶大筆進賬，總是很麻煩的。盛林給少了怕虧待他, 給多了又擔心傅子越不好處理，甚至還想過買實物金條, 未來還有升值空間。后來二哥說他土氣, 盛林這才作罷。

    傅子越的眼睫順著他的視線垂下來，在好看的面龐上落出一片陰翳。

    他似乎看出了盛林的認真, 輕聲問：“你真的要給我錢？”

    “真的??！這種事我還會騙你嗎？”盛林趕緊接話，“所以你想要多少就和我說, 我該給你的一定不會少你。”

    盛林不知道, 自己一句話宛若揚湯止沸。

    傅子越深深吸氣, 在心底慨嘆自己的好笑。

    他不愿意賣盛林送的房子，也不想向?qū)Ψ揭X。這兩天接了不少有的沒的所謂“商務(wù)”，有很多都是一些地方不知品質(zhì)如何的山寨品牌要求的口播視頻。價格高，風險大，對藝人加成小，對名譽消耗大。

    段瑯瑯本來是堅決反對，因為傅子越格外堅持，才最終幫他落了合同。

    可以想見，這些視頻如今對籍籍無名的傅子越姑且不算什么，等到他有朝一日，擔綱男主的電影真正上映的時候，當這些視頻被人從互聯(lián)網(wǎng)深處挖出來，終將成為他難以復(fù)原的肖像損耗，也一定會影響未來的產(chǎn)品代言。

    可是，就算他這樣選擇，對盛林來說有什么意義呢？

    五十萬，一百萬，數(shù)字而已。

    他的“不想”，是可笑的庸人自擾。

    盛林見傅子越不說話，終于忐忑起來，“怎么了傅子越？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就是有點……意外。”傅子越調(diào)整了措辭，擠出一個笑容，“你想給多少都行，回頭我把賬號給你?！?/br>
    盛林聽他這么說，總算松一口氣，他一拍巴掌，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好那好，我們看好房子，你就快點搬進來！你放心，就算我們住在一起，我一定像以前一樣，不會打擾你工作的，只要你晚上回來的時候能讓我看看你就好啦?！?/br>
    傅子越點頭，看著盛林臉色輕盈，全然沒有他以為的那般鄭重，更覺得自己可笑了。

    好在他繃得住，全程不動聲色，甚至還握著盛林的手親了親他指尖，低頭時藏住眼底落寞，再抬眼時又是往日的溫柔，“好，每天都讓你看見?！?/br>
    一切都照著盛林所希冀的那樣發(fā)生著，他心滿意足吃了晚飯，當晚沒回家，拉著傅子越去常住的酒店開了房。次日一早，傅子越正巧沒工作，兩個人就一起去看了房子。

    這個中介確實手腕不俗，房源優(yōu)質(zhì)，盛林一看就很滿意。

    這是一套聯(lián)排小別墅，小區(qū)還算高檔，至少管理嚴格，等閑生人不得進入，私密性有保障。

    比起盛林如今住的，小別墅面積不算大了，算上閣樓一共只有三層，也不設(shè)地下室，前面小院子有一個停車位，但沒有花園。

    中介介紹房東是學設(shè)計的女生，本來房子是買給自己的，結(jié)果很快結(jié)婚，去和老公住婚房了，這里便閑置下來，家具都沒來得及買。其實這倒正合盛林意思，整個房子硬裝審美還是不錯，一層社交區(qū)域整體是淺灰與銀白色調(diào)，明亮、干凈。二層的起居空間則相對溫暖，墻面貼的是葉脈樣的墻紙，走廊扶手用了淺褐色漆，衣帽間用了原木色的柜體和米黃的包邊裝飾，有些莫蘭迪色系的意味。二層像是個安全包裹著主人的初秋樹洞，外有寒意，內(nèi)里卻暖洋洋的。

    盛林不由得想起梵高的畫。

    他對房子滿意，傅子越自然不會有什么異議。

    盛林也懶得再看別家，索性道：“就定這間，我們趕緊交定金簽合同，明天我找設(shè)計師把軟裝弄了。”

    中介最喜歡這樣痛快大方的主顧，笑著問：“感謝盛先生信任，那您看打算先簽多久的合同呢？我們一般第一次是要簽至少半年的，一年以上可以減免一些服務(wù)費。”

    “先簽個兩年的?！笔⒘植患偎妓鳎皠e等我剛住舒服了，房東又不租了，我們合同簽久一點，彼此都放心?！?/br>
    中介笑逐顏開，盛林還不忘征詢傅子越意見，扭回頭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好嗎？”

    傅子越眼神有些復(fù)雜，但也笑了，“當然好?！?/br>
    盛林沒去多想，讓中介把合同初版發(fā)到郵箱，他會讓人來對接后續(xù)內(nèi)容，隨后兩人便走了。

    剩下房子裝修的事盛林就不再親自cao心，盛家的家政團隊自然有熟悉的家裝設(shè)計師，根據(jù)盛林一直以來的習慣完成了大部分房間的裝潢，只把主臥、書房、大客臥、閣樓露臺和客廳等地方的設(shè)計圖交給盛林親自過目。

    ‘’盛林對這些都沒什么意見，只是單純買了一些自己喜歡的古董、壁畫，提醒他們別忘了幫著擺出來。家政團隊的人把他的需求記錄在冊，著手安置了。

    盛林興致起了，就發(fā)照片給傅子越看看，問他是不是喜歡，有時候拿不定主意，也會發(fā)給傅子越，讓對方來做決定。

    他覺得傅子越這幾天一定很忙，多半顧不上陪他一起弄房子的事，但畢竟是兩人一起分享的家，總要有些地方是傅子越喜歡和滿意的。

    盛林自以為關(guān)照，卻不知，傅子越近來幾日根本沒再出門過。

    原本接下的口播和肖像授權(quán)的廣告，傅子越再度改口，又讓段瑯瑯去推了。好在這些活兒不算太要緊，臨陣反悔也沒什么影響。

    段瑯瑯非但不生氣，反而高興，夸贊傅子越：“你總算想通了，可不能再飲鴆止渴?！?/br>
    傅子越?jīng)]解釋自己為什么變卦，隨口應(yīng)付了段瑯瑯幾句便掛了電話。

    盡管《明珠遼野夢》開播在即，宣傳上的工作也有不少，每天群里都有珠珠發(fā)來的物料和計劃請傅子越本人確認和配合。但更多時間，傅子越都是在家放縱自己放空，讓上一部遺留的情緒和情感慢慢從他的大腦內(nèi)脫離出去。

    并不是沒有出戲，而是他自己需要徹底的清醒。

    和盛林朝夕相處的這兩個多月，傅子越似乎遺忘了自己接近對方的初衷，也因意識到盛林擁有怎樣一個單純的靈魂，忘記他自己懷揣著什么樣骯臟的目的。

    他們兩個人關(guān)系，本就與純粹二字無關(guān)。

    盛林口中的“喜歡”、“家”與“在意”，和傅子越下意識所理解的方向截然不同。他只是盛林擁有諸多玩具中最滿意的那一個，盛林的夸獎，不過是基于他自己對這段交往虛偽的包裝。

    今時今日，傅子越忽然意識到，自己試圖呵護這里面一點點幾不可見的真情，是多么的荒謬與可笑。

    賬戶里一夜之間多出的幾十萬塊錢，像是一面鏡子，讓傅子越及時照清了自己的原本面目。

    他為何而來？

    為資源、為利益、為金錢、為野心。

    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但從不是為了誰的喜歡。

    他租的房子面北，北京入秋以后，日光對不大的客廳愈發(fā)吝嗇。在狹隘、局促的空間里，傅子越漸漸重歸冷靜。

    定檔周六的《明珠遼野夢》終于迎來了開播的日子。

    盛林一早睜眼已經(jīng)是中午11點多，伸個懶腰不急著下床，按了鈴?fù)ㄖ畎⒁套约盒蚜?，很快便有傭人上樓來，隔著門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弄個三明治，送個咖啡上來?！笔⒘诌B門都懶得開，窩在被子里，摸出手機，打開了微博。

    這是他最新培養(yǎng)的習慣，因為這幾天見不到傅子越本人，他也不太好意思總打擾對方的正事，便只能刷刷微博解渴。盛林自詡聰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叫“超話”的東西，里面每天都有人發(fā)傅子越的修圖或者視頻，他從沒看過傅子越的作品，靠這個超話總能發(fā)現(xiàn)新大陸，這兩天玩得正起勁，看到好的就狂按轉(zhuǎn)發(fā)，想著反正也沒熟人知道他的微博id，便經(jīng)常語出驚人，發(fā)言大膽。

    譬如——

    “這張看了就令人想搞，他不搞我也要騎上去搞?！?/br>
    “哇博主這個修的禁欲感很強，居然也很迷人，傅子越另外一面被你發(fā)掘?！?/br>
    “原來這種視頻叫踩點，我以為叫踩我。不然怎么我看完心臟砰砰跳仿佛裝了起搏器？？？”

    有一些粉絲發(fā)現(xiàn)了他在瘋狂補課，認為是新粉入坑，本著熱情歡迎小心呵護的想法，也關(guān)注了這位@深林小怪，還有人私信發(fā)他一些精華老貼，邀請盛林來“補課”。盛林倒是沒什么興趣和網(wǎng)友們互動，真看到好的才會回復(fù)一個謝謝。盡管如此，幾日下來，他這個死水潭一樣的微博賬戶，還是漲了二十多個粉絲，偶爾也有人給他互動留言了。

    《明珠遼野夢》發(fā)布了開播前最后一支預(yù)告視頻，之前幾支都側(cè)重男女主感情，傅子越的鏡頭極少。只有最后這支偏向于人物群像，盛林終于看到傅子越策馬飛奔的鏡頭，長發(fā)掠在腦后，笑意飛揚，揚鞭空抽，長腿緊夾馬腹，有著平日不常見的年輕氣盛。盛林喜歡極了，自然又按了轉(zhuǎn)發(fā)，這次他實在不知如何評價，只會說：“啊啊啊啊啊啊傅子越真的好帥?。。　?/br>
    他又點進去看傅子越的微博，發(fā)現(xiàn)他不僅轉(zhuǎn)發(fā)了這支視頻，還發(fā)布了一個單人橫版海報，正是預(yù)告這個場景的內(nèi)容。

    盛林大喜過望，立刻存了下來，轉(zhuǎn)去發(fā)了個朋友圈。

    在熟人多的地方，盛林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文案非常矜持地寫：“今晚播出，請大家支持！”

    等幾個小時后他再點開看，發(fā)現(xiàn)同學們都誤會了。

    ——木木，這是你投的項目嗎？

    ——哇哦盛總涉足影視圈了？

    只有許隱看出來怎么回事，回復(fù)了一個狗頭表情，盛林懶得理他，往下滑評論，傅子越居然也回復(fù)了。

    “謝謝木木。[心]”

    這么官方？盛林不滿挑眉，隨手給傅子越撥了個電話過去，佯怒質(zhì)問道：“你除了謝謝，對我就沒有別的要說的嗎？”

    傅子越聽出他的語氣里有玩笑意味，于是說：“那你還想讓我說什么？木木老板有要求，小傅一定給您辦到?！?/br>
    盛林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至少得說以身相許嘛，電視劇里不都是這么感謝大老板的？”

    “懂了，木木老板想安排在什么時候？我今晚就可以許你?！?/br>
    盛林摸摸下巴，明明很想傅子越，卻罕見地拒絕了，“今晚不行，我要在家認真看你的劇，見到你本人我怕影響我感覺！……對了，你第一集就出場嗎？”

    “是的，第一集靠后一點。你真的會看嗎？”

    “當然了！”盛林沒想到傅子越還要懷疑自己這個，“我都看了你們的預(yù)告呢，期待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