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得到傅子越這樣的表態(tài)，心中便滿意了，他慷慨道：“既然這樣，回頭你把對公賬戶給我一個，我先給你打點(diǎn)宣傳費(fèi)，省得段瑯瑯再摳摳縮縮的，搞這種有的沒的新聞來給你炒作?！?/br>
    傅子越聽了哈哈大笑，嘴上故意痛快答應(yīng)，只是時隔幾日，也沒真的把賬戶發(fā)過去，盛林自然而然也將這事忘了。

    小小的風(fēng)波很快被盛林拋在腦后，因為《行難醫(yī)》正式首映禮的日子到了！

    首映當(dāng)天對整個劇組來說都是毋庸置疑的大日子，首映時間在當(dāng)?shù)叵挛缛c(diǎn)左右，是氣溫幾乎最高的時候。

    除了各位評審團(tuán)成員會前來觀影，首映禮片方也有一定的邀請名額，這次前來戛納電影節(jié)的國內(nèi)電影人不少人都受邀出席，對于國內(nèi)影壇來說，也稱得上是星光熠熠了。

    國內(nèi)娛樂與電影媒體幾乎齊聚紅毯前，鉚足了勁兒拍攝，準(zhǔn)備爭搶頭條新聞。

    這一次的紅毯劇組人員并沒有一起出發(fā)，而是各自走的。

    傅子越穿了一身天藍(lán)色的休閑西裝，整個人氣質(zhì)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修養(yǎng)極佳。

    盡管他在影壇算得上是新鮮面孔，但出眾的樣貌，再加上電影中大男主的身份，各大媒體對他爭相示好，希望能結(jié)交善緣。

    傅子越十分配合地給各家鏡頭都站了正面，以保攝影老師都能拍到滿意的圖。

    紅毯外邊還站了稀稀寥寥幾個他的粉絲，舉著小手幅，微弱地喊他的名字，傅子越耳尖還是聽到了，遠(yuǎn)遠(yuǎn)揮揮手，引得一眾女孩子們尖叫。有嗅覺敏銳的記者立刻過去采訪了兩句，問她們是怎么知道傅子越的。

    粉絲們立刻報出一堆作品的名字，隨后又很靦腆地介紹：“以前我們子越都不是男主，老師您可能不知道，但他演技真的很好，我們都是他的業(yè)務(wù)飯！”

    傅子越走到紅毯盡頭，并不急著離開，很快，盛林和盧原從一輛車上走了下來，踏上紅毯。國內(nèi)的電影記者都認(rèn)識盧原，知道他是盧易生導(dǎo)演的愛子，更是多年搭檔的制片人，算得上是子承父業(yè)，因此紛紛打招呼，盧原有些害羞，不肯多拍照，只是對著大家擺了擺手。盛林則是好奇地東張西望，他雖然從沒出席過這種活動，但氣場是穩(wěn)的，毫不露怯。他皮膚白皙，五官也精致，有攝影記者雖然不認(rèn)識他，但以為是什么國內(nèi)的小流量，也沖著他猛拍了幾張。快門聲把他嚇了一跳，盛林順著聲音望過去，直率地喊：“不用拍我，我又不是演員?！?/br>
    人群發(fā)出哄笑聲，拍照的攝影記者也是中國人，從設(shè)備后面探出頭，笑著說：“老師，看您帥，我就隨手按了兩張。”

    “哦？真的帥嗎？”盛林信以為真，還跑了過去，“那您和我加個微信，回頭照片發(fā)我兩張……我來戛納還沒拍過照呢！”

    攝影記者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盧原一邊無奈，一邊又生怕對方駁了金主面子，從旁解釋：“這是我們的投資人，盛總?！?/br>
    “哦哦哦！”攝影記者趕緊掏出手機(jī)，和盛林加了個微信。

    盛林還怪不好意思的，“那就麻煩你了，回頭我聯(lián)系你哈?！?/br>
    攝影記者擺擺手，示意無妨，很快隋瑤也走上了紅毯，他趕緊扛起單反，不再與盛林套磁，拍起了女明星。

    盛林跟著盧原到了紅毯盡頭，傅子越笑得收不住唇角，打趣他，“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在紅毯上和記者加微信?！?/br>
    “那是因為你們大明星都太端著了。”盛林還擊，絲毫不覺得尷尬。

    不多時，劇組全員到齊，片方的工作人員招呼大家一起回到紅毯中央，拍上集體合影。盧易生導(dǎo)演被請到了中間，傅子越和隋瑤則一左一右，站在了導(dǎo)演身側(cè)。

    吸取之前的教訓(xùn)，盛林這次沒有往中間走，而是躲到了靠邊的一側(cè)。

    只是他的目光忍不住還在傅子越身上流連。

    盛林沒好意思說，其實他今天有些緊張。

    傅子越在酒店妝發(fā)的時候，他一直躲在外面刷微博，可是國內(nèi)已經(jīng)很晚了，超話里沒有人發(fā)言，最后的幾個帖子也都是在為《行難醫(yī)》祈禱，希望能有影評人的好評，希望哥哥能夠被行業(yè)發(fā)現(xiàn)。沒有人敢期待他得獎，只要作品有獎，大家就覺得賺到了。

    可盛林有些貪心，哪怕他還沒有看到作品真實的面貌，他也一意孤行地相信著，傅子越的表現(xiàn)一定是最好的，就算還有人比傅子越更好，盛林也渴盼傅子越是被命運(yùn)眷顧的那一個。

    越這樣想，盛林就越忐忑。

    盧易生導(dǎo)演本人固然是國內(nèi)影壇的泰斗級人物了，他有多部經(jīng)典之作，是值得載入影史的……但那是“多”部，而不是“全”部，文藝片本就不是大眾都能接受的類型，更何況這部電影落點(diǎn)更是國內(nèi)一小隅山坳，歐洲人看得懂嗎？國內(nèi)電影人會喜歡嗎？這些會不會影響大家對傅子越的看法呢？

    萬千念頭縈繞在盛林心間，卻不敢訴之于口。

    快門聲霎時間紛紛響起，《行難醫(yī)》劇組的photocall新鮮出爐。

    碧海藍(lán)天中，精神矍鑠的盧易生導(dǎo)演笑著擁住自己兩側(cè)的男女主角，傅子越天藍(lán)西裝，微微含笑，矜貴又自然；隋瑤一身精致湖綠旗袍，曲線玲瓏，身段優(yōu)雅又有東方氣韻。

    唯有角落里，一個穿著西裝短褲和白t的男孩，并沒有露出正面，他目光停在中央，眼神間似有牽掛。

    他無聲的仰視，永遠(yuǎn)鐫刻在了這一張照片中。

    電影，正式拉開帷幕。

    畫面尚是黑暗，一個嬰兒的啼哭聲搶先打破影廳內(nèi)的寧靜。

    隨后是醫(yī)院標(biāo)志性的綠色墻壁，產(chǎn)科外人們興奮的叫嚷，護(hù)士出來喊家屬，鏡頭微轉(zhuǎn)，走廊盡頭是下了手術(shù)的大夫疲憊地穿過，身后還跟著兩個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

    鏡頭并沒有給兩個年輕人正寫，只能聽到對方在感謝老師實習(xí)期間的幫助，他后天就要啟程去支邊，救死扶傷，實現(xiàn)自己的醫(yī)學(xué)理想。老師有些惋惜他的離開，“全科大夫是很不容易的，你又要去那么遠(yuǎn)……”

    簡單幾句感嘆，交代了年輕人的理想主義與熱血，帶教醫(yī)生的不贊成和同伴的敬佩與祝福。

    隨后，畫面一轉(zhuǎn)，年輕人已經(jīng)脫下白大褂，換上休閑裝，背著雙肩背離開醫(yī)院。

    他站在醫(yī)院門口仰望天空，太陽懸在正中，畫面一剎那變成刺眼的白，導(dǎo)演像是刻意保留鏡頭內(nèi)的過曝，隨后才緩緩拉出天幕的顏色。

    不是尋常電影里常見的湛藍(lán)，而是一片灰白。

    鏡頭隨后打給年輕人，也是大銀幕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年輕人的正面。

    他擰著眉頭，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眼，用手遮了遮表情才漸漸恢復(fù)正常。

    是傅子越。

    盛林猛地坐直身體，而畫面上卻出現(xiàn)了另外三個字——劉澤世。

    電影前段的鏡頭并不算多有美感，年輕人坐著高鐵奔赴支邊，隨后又轉(zhuǎn)了大巴，大巴并不能直達(dá)，只能在鎮(zhèn)中心等村子里的人再來接。

    畫面穿插著熙熙攘攘的擁擠，凌亂的街市，整個色彩也過度飽和，穿著白色t恤的劉澤世竟然是畫面中唯一的“留白”，仿佛這塵世間，只有一處凈土，就是劉澤世天真的理想。

    鏡頭幾次給到劉澤世等待時的面部特寫，區(qū)別于第一個露面鏡頭的猙獰，此刻傅子越看起來面孔沉靜，眼神也澄澈，他輪廓本就線條突出，當(dāng)鏡頭從他面前往側(cè)景搖開的時候，挺拔的鼻梁竟能遮住不少畫面，側(cè)臉便顯得格外英俊，低眉看表的時候，竟有幾分校園男友感，觀眾席里窸窸窣窣有記者小聲感慨他好帥。

    而當(dāng)劉澤世真的來到荒漠中，他要支邊的村莊時，畫面卻又再度顛覆。

    大塊大塊的黃土成了留白，人煙稀少，偶爾在土坡上有兩三個跑過的孩童，穿著破爛不堪的上衣，你追我趕，看似無憂無慮，卻又有中未經(jīng)開化的莽撞與野蠻。

    劉澤世眼底閃過短暫的茫然，很快又調(diào)整情緒，立刻申請要為全村人做全面的身體檢查，決定優(yōu)先為老弱婦孺看病。

    可來的雖然是女人，說得卻都不是自己的病痛。

    “我家那位……”

    她們說。

    劉澤世沒辦法，只得先依照女人們的堅持，為他們“當(dāng)家的”解決問題。好在男人們都身強(qiáng)體壯，不算有什么大病，他帶了很多常見病的藥來到當(dāng)?shù)?，對癥給藥，很快見效。后來劉澤世又結(jié)識了大家口中很值得被尊重的“穆大哥”，穆大哥孝順，要為母親看眼病，說老太太走不動路，沒法去城里看，但眼睛總是不舒服。

    劉澤世沒有設(shè)備做檢查，只聽對方描述，覺得只是感染發(fā)炎，給了幾顆消炎藥，又滴了眼藥水，果然藥到病除。

    幾次下來，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年輕帥氣的城里醫(yī)生，開玩笑似的叫他神醫(yī)，誰家里吃點(diǎn)好的，都邀請他上門做客，男人們打牌也常喊他，劉澤世想和村子里的人融入，便都答應(yīng)。

    劉澤世去了不同的人家，每家人晚上吃飯的時候，都會和劉澤世介紹村子里各家的人口，誰家是好人，誰家是壞人，誰幫襯大家多，誰為人吝嗇又刻薄，哪家的女人是寡婦，好在外面耍，心思多，提醒劉神醫(yī)不要招惹。大家口徑大體一致，偶爾也有出入。幾家人各自都有這樣或那樣的關(guān)聯(lián)，有的是妯娌，有的是連襟，村子里左不過這么幾家。

    劉澤世回去給家里人打電話，笑著說當(dāng)?shù)厝硕己?，怕他認(rèn)生，每天都給他介紹當(dāng)?shù)氐那闆r。

    他滿面天真又篤定，可觀眾聽到口吻卻不像好心介紹，更像是嚼各家舌根的八卦。

    電影剛開始30分鐘，很快，就到了傅子越試鏡的那場戲。

    前面大段的對話或許讓觀眾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這一場沖突，卻一下拎起了所有的鋪墊——

    一個先前在旁人口中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心思多”的女人，一個不被允許接生的寡婦，一個因為畏懼人言想要溺死兒子的母親。

    劉澤世站在床前，看著女人一把將嬰兒推到地上，重重的一聲悶響，像是敲開了這個村子里最真實的面目。

    這里的人活著，活的不是生命，而是名聲。

    是每天晚上茶余飯后，當(dāng)旁人提起你時，一句夸贊的清白。

    沒有了名聲，也就不配保住生命。

    沒等劉澤世緩過神，穆大哥沖進(jìn)來，看到了地上的嬰兒。

    他抱著孩子看了兩眼，便對劉澤世斷言：“這孽種死了。”

    由不得劉澤世再爭取，穆大哥就決絕地抱走了孩子。

    劉澤世追出門去，穆大哥卻頭也不回的離開。

    鏡頭又一次滑過灰白的天空，這一次，日光沒有那么刺眼，站在門外的劉澤世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很快便適應(yīng)了陽光。

    第82章 我不救嗎

    盛林觀影時就坐在傅子越身邊, 演員們集體坐了一排, 再旁邊則是導(dǎo)演與制片人，盧原落座時機(jī)靈地和盛林換了個座, 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對方，盛林如愿挨住了傅子越。

    電影前面的劇情鋪陳節(jié)奏不算太快，但看似平靜普通的村落卻陡然拎起一個無形的巨魔。

    眾口鑠金, 誰也抵不住流言的力量。

    寡婦的事讓劉澤世幾日里都昏昏沉沉，如受重創(chuàng)。

    電影最詩意的一段畫面不動聲色地開啟，入夜的村落被月色籠罩, 沒有污染的天空格外遼原清湛，白天看起來像是能吃了人的漫天黃土，此刻像是筆墨畫中的濃淡寫意, 不再污濁。背景音樂緩緩響起, 是極有節(jié)奏感的古典樂, 風(fēng)琴聲墊在樂聲之中，極中國的村落畫面卻交織著歐洲音樂的輕響, 反差感強(qiáng)烈, 是導(dǎo)演故意用這樣的撕裂感鋪墊隱隱的嘲諷。

    劉澤世一個人搖搖擺擺沿著小路走, 鏡頭視野慢慢向上拉, 景別漸漸拉大, 土垛子形成的壁壘, 漸漸變得充滿畫面, 無知無覺中竟看起來仿若一個巨大的黃土迷宮, 而劉澤世卻越來越渺小, 一個人踽踽獨(dú)行，卻看不見出口。

    盛林忍不住悄悄去抓傅子越的手，傅子越似有察覺，輕輕勾住了盛林的手指，隨后攥入自己掌心。

    誰知下一段，女主角便登場。

    劉澤世模樣俊，人也年輕，村子里不少待嫁的姑娘都對他芳心暗許，各家長輩也希望能把姑娘嫁給城里來的醫(yī)生，跟著到大城市去。隋瑤飾演的女主就是其中一位，電影前段她的鏡頭不算多，直到這個時候才真正的出場。在翌日清晨，她抱著一大盆花生蹲在劉澤世借住的農(nóng)人家門口。

    盛林當(dāng)即把手從傅子越掌心抽了出來，黑暗中，傅子越不由得側(cè)首去看盛林，盛林小動作不斷，可表面還是一樣的端正，目不斜視盯著屏幕，仿佛深深陷進(jìn)劇情之中。傅子越拿他沒辦法，無聲失笑，也扭回了頭。

    劉澤世推門出來撞上電影里隋瑤小鹿一樣靈動的雙眸，女孩扎著兩個粗麻花辮子，臉上泛著紅，但不影響她模樣是好看的。

    女孩聽說了寡婦的事，來開解劉澤世，也和劉澤世講了村子里的人情世故，提醒他想開一些，人各有命，之后也要多多小心。

    然而女孩的提醒來得有些遲了，穆大哥的母親夜里昏厥，村子里的人慌慌張張請他來救。劉澤世替老太太做了初步的檢查，推斷老太太應(yīng)該是中風(fēng)，于是坦然自己能力不足，無法救治，請穆大哥帶老太太上鎮(zhèn)子里救。

    他話音方落，便有村民陰陽怪氣道：“怎么？寡婦生娃能救，老太太暈倒就救不了了？”

    劉澤世本就憋了一晚上氣，此刻正好爆發(fā)，他驀然回身，鏡頭里赫然是一雙漫著紅血絲憤怒的眼，他揮拳要向那人去，卻被穆大哥劈手?jǐn)r住。

    這村子里有著看不見的墻，能擋住所有人往外走的腳步?？蛇@村子里看得見的墻，卻擋不住一星半點(diǎn)的流言蜚語。

    寡婦的事就像是一個被點(diǎn)燃的火引子，電影劇情向下推進(jìn)，劉澤世為人看病卻越來越不順，起初的小病小災(zāi)都被他輕而易舉的解決，可他畢竟是剛畢業(yè)實習(xí)了沒有多久的年輕大夫，真遇上疑難雜癥，只能勸服村民去鎮(zhèn)子上再做診治。大部分人都沒有那個能力去鎮(zhèn)子上，只能逼劉澤世開藥救治。

    劉澤世能緩解一時的疼痛，卻除不掉病根。

    神醫(yī)的名聲沒有了，越來越多傳言甚囂塵上。

    人們說他給寡婦接生碰過孽種，遭了晦氣。神醫(yī)技術(shù)沒有了，救不了人，只能害人。

    劉澤世行走在村子里，再也沒有往日受歡迎。男人看他眼神冷冽又唾棄，女人不敢同他接觸怕被說閑話，低著頭繞著走。

    來找他看病的人不算多了，偶爾有個頭疼腦熱，讓家里人過來要點(diǎn)“消炎藥”就走了。但還是有人沒辦法，真有不舒服了，總要請大夫來看，劉澤世上門幫人問診也比以往小心多了，怕再出什么事，真會被人說成謀財害命的庸醫(yī)。

    劉澤世給人治病從未管村民要過一分錢，可他的家底也漸漸空了，想去鎮(zhèn)子里再買點(diǎn)常備藥回來，還有一些需要處方藥，得問當(dāng)?shù)氐尼t(yī)院醫(yī)生想辦法開。他想去鎮(zhèn)子里，找村長安排車送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