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年紀了，徐劭都一直平穩(wěn)，連械斗這種能夠一舉成名的事情都怕徐廣冒險，怎么可能會真的突破。

    人生就是這樣，從生下來就會有太多不平等了。

    有的人出身便錦衣玉食，高門顯位，就像盧修那樣，什么都唾手可得，可有的人卻出身寒門，要往上爬，每一步都是步步驚心，非常不容易。

    徐劭嘆了口氣：“還是怪我自己，太急了，當(dāng)初若是再等等，你若是成了宮妃，我就不信我徐氏一門不能再重返當(dāng)日之巔?！?/br>
    他看了徐湘湘一眼，“是我害了你，你明明是有機會的，你說的對，我就是太求穩(wěn)妥了?！?/br>
    徐湘湘擺手：“您不必說了，進宮還沒我現(xiàn)在好呢，至少我丈夫?qū)ξ液?，兒子也貼心，進宮雖然我也會力爭上游，可惜，哪能和普通女人一樣呢?！?/br>
    固然做了寵妃會提攜家中，但一個家族真正崛起哪里能夠只靠女人，那是絕對不穩(wěn)固的。

    徐劭緩緩道：“昔日漢武帝之母王氏便是從金家離開，進宮之后生了武帝，從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你想，我也不是沒有門路?！?/br>
    “爹，您說什么呢！”徐湘湘大吃一驚。

    看女兒的態(tài)度，徐劭便道：“沈矜雖然好，但我也看出來了，他肯定也不是沈家嫡系培養(yǎng)的人，否則哪里能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這！么做官，這個時候來江夏府不就是成為旁人博弈的嗎？你如果做了妃子，以你的資質(zhì)，必定會青云直上，日后再提拔他也未必不可呀，到時候陽哥兒和蘊哥兒跟當(dāng)日修成君一樣，又有什么不好的?！?/br>
    徐湘湘搖頭：“還是不成，我若是離開他了，孩子們可怎么辦？”

    徐劭都為女兒著急：“你怎么這么傻？于男子而言，前程比什么都重要?！?/br>
    “爹，這話您且別說了，沈矜待您可不薄。”徐湘湘又道，“正所謂時不我待，如今宮里已經(jīng)有了一位妃子生下皇長子，即便按照您的要求進宮了，我也不能跟博得皇上喜歡啊?！?/br>
    徐湘湘嘆了口氣，“爹，你可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現(xiàn)在我就是沈矜的妻子，誰也改變不了?！?/br>
    徐劭看著她：“你也太天真了，當(dāng)日龔美送劉太后給宋真宗，他有什么怨言嗎？這不是誰都好的事兒嗎？沈矜年輕，你們年少夫妻固然好，可日后他若是被家族棄了，一輩子跟你爹一樣碌碌無為，那可如何是好，你看著旁人的孩子比你的兒子高上一頭，又如何？你以為科舉真的能改變?nèi)说纳矸輪幔课腋嬖V你根本不可能。就連沈矜這種連中三元，如今看起來好似比大部分人都成的，最后還是會被扯著，湘湘，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不會害你的。你的抱負你的人生，絕對不應(yīng)該這樣的?！?/br>
    她的抱負，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徐湘湘搖頭：“爹，我已經(jīng)和沈矜成親了，日后他怎么樣，我都會全力幫他的?！?/br>
    “可是你不是普通的姑娘家啊，女兒啊，你從小在你祖父身邊長大，他的野心和抱負你一清二楚，我也一清二楚。你現(xiàn)在不要總為情情愛愛牽絆了，只有你強大了，也許沈矜才會更好。”徐劭極力勸說女兒。

    當(dāng)今皇上軟弱極了，皇后淡漠，沈貴妃等人世家勢力龐大，后宮大亂！形勢才大好呀。

    這個道理他不信女兒不懂啊，明明她就不是那么婆媽的人呀。

    說實話，這個話也許在剛成親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抽身，可現(xiàn)

    在她卻不能了。

    徐劭立馬道：“爹對沈矜沒有任何意見，甚至非常喜歡他成為我的女婿，可是你要想，這日后的局面真的是你要的嗎？湖廣這里就是渾水，他來這里就是蹚渾水，這個渾水一下子處理不好，你怎么辦呀？”

    徐湘湘很自然道：“我還能怎么辦？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再說了，沈矜一向逢兇化吉，我很相信的。”

    徐劭搖頭：“他怎么逢兇化吉啊，別說什么江夏是湖廣首府，現(xiàn)在來就是找死。女兒呀，你想你祖父能夠搖桿讓天下寒門視為楷模，皇上軟弱無能，世家強勢，如今能夠抗衡世家的紫微星根本就沒有出來，若是你主政，我相信完全不同?！?/br>
    這話簡直是天方夜譚，徐湘湘笑道：“若是我還未成親，正常選秀，我會盡力，現(xiàn)在就不可能了，爹，您也少想這些有的沒的，您天天坐在家里盤算這盤算那的，還不如直接把您打探到的消息，您的人脈告訴沈矜，這樣他不至于什么都不清楚啊?！?/br>
    第112章 洞庭湖老麻雀

    沈矜正在她閨房里左看看右看看，顯然很感興趣,這里有她留下的只言片語,也有不少她做的小件兒,一個杯墊或者門簾。

    正拿著杯墊的沈矜看到徐湘湘進來，立馬笑道：“娘子,你回來了?！?/br>
    徐湘湘強笑了一聲,“是啊,我回來了?！彼肫鸱讲藕托燠康囊环瑺幎耍讼聛砦⑽@了一口氣，“湖廣的事兒恐怕十分復(fù)雜,咱們每一步可都要走穩(wěn)了。這里既不像鳳安府那樣山高皇帝遠,也不像江南那樣富庶，這里的水比想象中深許多?！?/br>
    原來是因為這事兒，沈矜笑道：“這也沒什么,正所謂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這渾水也不是沒可能變清的，你放心?！?/br>
    看到沈矜這么想,徐湘湘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她爹跟她說的話告訴了他，她帶著一種很認真的口吻道：“我爹這話其實也不算魔怔了，他確實能把我送進宮里,我若真的掙出了名分，我肯定會提拔你，可是我不愿意,對不住，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我舍不得你，也許我自私吧?！?/br>
    其實獻妻求榮這種事情也不屬于什么稀奇事兒，頂多就是史書上有些隱晦罷了，事實上也不會影響當(dāng)事人什么。

    她居然還愧疚，沈矜無語：“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難不成我是龔美還是壽王或者楊國忠？”他其實也覺得驚駭世俗，可是他又看到徐湘湘這個樣子，終于還是摟住她：“若我是靠女子之人，那我早就早個有權(quán)有勢的女子了，日后靠她的權(quán)利出位，都不費吹灰之力，可是我知道我是想為我自己爭氣。”

    徐湘湘喜極而泣：“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她玉臂搭在他的脖子上，嬌滴滴的道：“我好喜歡你?！?/br>
    多年的沉寂好不容易讓徐劭看到一絲曙光，女兒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他回到房里，轉(zhuǎn)念跟妻子提起，想讓妻子去勸勸。

    誰知道張氏睜大眼睛看著他：“老爺，這怎么可以？”以前張氏從不拂逆丈夫，現(xiàn)在卻好像枕邊人十分陌生了。

    徐劭則沉聲道：“這是咱們能夠走得唯一通道了?！?/br>
    張氏還期期艾艾的，徐劭沉聲道：“你必須去說，否則，我！我們一輩子翻不了身了?！?/br>
    次日，張氏還未來的及說話，便看到徐湘湘提出要去逛江陵府，徐湘湘仿佛昨日的事情完全沒有發(fā)生一樣，還同張氏道：“相公想看看我長大的地方，正好廣兒也熟，我們?nèi)鋈ス涔?，陽哥兒大一點我?guī)С鋈?，蘊哥兒您就幫我照看一二吧?！?/br>
    看到小外孫張氏就沒什么抵抗力了，等他們走了，她才意識到自己也忘記了說，可是想起女兒女婿那般好的樣子，她覺得自己說不出這種話來，反倒是因為常年后宅寂寞，有個小小孩童陪伴，她覺得當(dāng)天的生活都有滋味了。

    江陵府早膳是最吸引人的，徐湘湘今日著普通打扮，沈矜也同樣，但是這倆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們?nèi)ト思以琰c店里，大家都自覺的讓出一桌來。

    徐廣熟稔的叫了幾種面，還特意問沈矜：“姐夫，你能吃辣嗎？要不咱們早膳再吃點干鍋?！?/br>
    沈矜還沒發(fā)話，徐湘湘便道：“你姐夫可不能吃辣，有一次陪我吃，吃的嘴巴都腫了，你叫一個咱倆吃?！?/br>
    “那好吧?！?/br>
    **辣的干鍋吃的徐湘湘滿頭大汗，陽哥兒吸溜著包子，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人，連沈矜都不由得感嘆一句：“此地非常有煙火氣?！?/br>
    徐廣接話：“且不說這兒，江夏比之更甚，姐夫，你日后去了便知曉了。”

    沿途不少小攤小販，魚販子最多，還有藕，細長的野藕也不少人在詢問價格，前邊還三三兩兩有人吵鬧起來，沈矜欲走近看，徐湘湘卻道：“這是很常見的，你不必驚訝。”

    徐廣解釋：“大家脾氣躁一點罷了，倒也沒什么?！?/br>
    可是械斗也死了不少人，沈矜心里想說，但是他看徐湘湘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他其實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下有些不習(xí)慣，可陽哥兒卻非常喜歡，江陵的小吃異常多，鳳安府和這里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的存在，徐湘湘付錢買了一個藕餅遞給兒子，“慢慢的吃，別吃撐了，早上你可是吃了六七個包子呢?！?/br>
    沈矜捏了捏兒子的小鼻子：“傻孩子比我還能吃。”

    “你以為都像你吃的那么！么少呀?！毙煜嫦嬉宦牼筒豢蜌饬?。

    徐廣都看呆了，他以為他jiejie高嫁，所以對姐夫處處恭敬，沒曾想jiejie倒是挺厲害的。

    午飯之前，一行人又去長江邊看了看，徐湘湘便道：“今年閏了一個月，這四月份就天氣不正常了，不知道會不會鬧洪水。”

    洪水？沈矜忙問了起來，徐湘湘一路便把江陵何時洪水泛濫，又如何治理，地形如何說的極其生動，別說是沈矜驚詫，就連徐廣都忍不住道：“沒曾想jiejie倒是知之甚詳。”

    也無怪乎祖父在世時，只喜歡jiejie，當(dāng)時他還不服氣，認為祖父偏心，現(xiàn)在想，若jiejie是個男子必定能夠讓徐家重新獲得榮光。

    徐湘湘則謙虛道：“我算懂什么，不過是比你多吃了幾年白飯?！?/br>
    沈矜看著妻子，一臉驕傲，這樣的妻子也難怪岳父能起那樣的心思了，毛舜那種頭腦簡單的都能因為一個孩子受到寵愛，更甭提妻子這樣本身就是宜男之相的人了，進了宮之后，就靠她的頭腦，再一個武瞾劉娥不在話下。

    但是他還是希望她能過的舒服一點，至少他們夫妻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輩子也挺好。

    午時回家吃完飯，蘊哥兒醒了來，陽哥兒連忙湊上去說話，小哥倆頭挨著頭，要多親密有多親密。

    徐湘湘笑著看一臉慈祥的坐在一側(cè)的張氏，她還是開了口，“娘，我們今晚就搭船回江夏去，相公要上任，我們得早點去，至于廣兒，他也要求學(xué)的，老是在家也不是一回事，不如讓他也跟著我們?nèi)??！?/br>
    這么快就要走，張氏心中似有所想，卻也知道此時不適宜說旁的，“你們有事，我倒也不好再留你們?！?/br>
    徐廣一聽也十分高興，他當(dāng)然不愿意一直在江陵府待著，到底學(xué)業(yè)為重，他也二十一歲的人了，年紀和沈矜一般上下，人家做官都做了好幾年了，他卻還在父母余蔭之下，遇事則躲了。

    徐湘湘笑道：“娘，您在家要多保重，等我安頓下來，便接您過去玩?！笨磸埵蠝蕚渚芙^，她又撒嬌，“您不去看女兒，總要看看您外孫吧?！?/br>
    外孫子？張氏還真的是舍不得，陽哥兒可愛又乖巧！巧，一口一個外祖母喊著，讓她的心都化了，小外孫，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的她心軟。

    徐劭在飯桌上聽說他們要走，不由得垂頭喪氣的，又欲言又止。

    晚飯吃完之后，沈矜主動找上岳父，徐劭有幾分心虛，雖然他是真的為了女兒好，但是這樣也確實對不起沈矜，況且沈矜這個女婿對他很是慷慨大方，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

    徐湘湘喊住他們，“我也去?！?/br>
    夫妻倆都進了徐劭的書房，沈矜先笑了一下，“其實您這么看重湘湘很讓我意外，因為她跟我成婚以來，我才知道她是個非常有手腕又很有才華的女人，我非常慶幸能夠娶了她?！?/br>
    徐劭抬頭看著他，終于還是說出口，“可是沈矜，你現(xiàn)在的境遇其實并不好，我對你這個女婿沒有任何的意見，可是如果湘湘真的能夠扶搖直上，你可能受益啊?！?/br>
    “這算什么？”沈矜攤手，他正色，“我們每個人的前程都應(yīng)該自己去掙啊，岳父，湘湘雖然才華橫溢，也有手腕能力，可是她最希望的還是過平凡的小日子，這種小日子只有我能給她。同樣的，我也會好好愛護她，這才是對她好。”

    “那豈非太埋沒人才了嗎？”

    徐湘湘看著她爹：“也許有一天我們這個國家會變成另外一個模樣，女人能夠參政議政，也能參加科舉，可是不是現(xiàn)在，我很佩服祖父，但是現(xiàn)在的我過的很好，您說沈矜的境遇不好，其實他的境遇一直都沒有好過，這世上沒有誰的處境都是永遠一帆風(fēng)順的，一勞永逸的。只想靠著某一個人就能升遷，這種虛榮也不堪一擊?！?/br>
    看徐劭的表情松動了不少，徐湘湘又似笑非笑道：“爹，沈矜可是給了您快七千兩，您再說下去，先把錢還了吧?！?/br>
    她話音一落，被沈矜掐了一把示意她別說，徐湘湘并不理會，依舊看著徐劭，并不怯懦。

    徐劭破涕為笑，“你這孩子，罷了罷了，我也不多說了，我若是再說下去，湘湘估計綁了我的心思都有?！彼戳松蝰嬉谎?，“女婿，我知道你此去江夏必定困難重重，我這個洞庭湖老麻雀好歹也在這里混了這么久了，這次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第113章 暗涌

    走水路一天就到了，此時已經(jīng)是閏四月,天氣開始熱了起來,徐湘湘夜晚壓根就睡不著,看到睡著香甜的沈矜，她翻來覆去,心里有些煩。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醒了沒有,就聽到馬三家的喊,已經(jīng)到了江夏口岸了。

    沈矜倒是神清氣爽的，看著徐湘湘眼圈發(fā)青，還主動問了一句,“你昨兒沒睡好？”

    “豈止是沒睡好,根本就沒睡，濕熱讓我渾身都不舒坦?！彼杏X自己頭重腳輕的，非常不舒服。

    沈矜安慰她：“你再等會兒,等我拿了官印就好了?！?/br>
    這次他們不準備住官宅了，因為之前住鳳安府就明顯覺得住不下，住的地方也不寬裕,現(xiàn)在租賃一個宅子是最好的選擇。陽哥兒要開蒙了,不能再混玩下去，需要有獨立的書房和房間，蘊哥兒也一歲左右,過了兩三年也同樣是要開蒙。

    這一來二去的，準備三進的宅子算是最好不過了。

    湖廣租賃宅子遠遠比江南或者京師便宜，馬三在之前就知道租賃宅子的事情,他在湖廣認識的人非常多，很快就定下一個宅子，等沈矜首肯了，便去下了租錢。

    “大爺，大奶奶，說來也很巧，這個宅子的主人是先公秦家的宅子，他們閑置也是閑置，聽說是大爺租，價格也給的優(yōu)惠?！瘪R三笑道。

    秦家？沈矜想了想，“不會是那位異姓王秦虞的后人吧?！?/br>
    “正是。”

    秦虞算是大齊第一個異姓王，曾經(jīng)為齊朝建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沈矜想了想，他當(dāng)時的封地正好是在湖廣，這倒是對上了。

    徐湘湘笑道：“你還別說秦家和我祖父當(dāng)年關(guān)系很不錯的，只是后來不知道怎么就鬧翻了，我跟你說，他們秦家那個姑娘經(jīng)常要找我的場子，處處愛跟我比，你別看何云現(xiàn)在好像很拽的樣子，當(dāng)時她可不敢說什么，都是我和秦三娘你來我往的。”

    似乎腦中浮現(xiàn)出了一個爭強好勝的湘湘jiejie的樣子，沈矜忍俊不禁的捂嘴，“好了好了，我！我們先去住下，你這些日子都沒休息好，到了家可得好好休息?！?/br>
    秦家的宅子正好三進，還帶一個小花園，屋子里還有家具，雖然租賃的錢不菲，但是住下還是非常舒服的。

    大齊對官員非常不錯，沈矜幾乎一上任就發(fā)了冰敬炭敬月例等等，這些銀子一律都是當(dāng)家奶奶收下。

    梅香幫徐湘湘揉著腰，“大奶奶，您還是腰酸背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