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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當(dāng)真是像程熙從前要求他的那樣,雞鳴即起子時吹燈,忙得屁股尿流兩眼黑青,但仍是動不動就被程熙勾走了魂魄,即便再忙,也會經(jīng)常走神去想他此刻在做什么,吃飽了不曾穿暖了沒有,夜里更是睡不著,翻來覆去地就是想程熙。 他從前自信從容、人中龍鳳的樣子;對自己含情脈脈、不顧一切地付出的樣子;他如今憨厚樸實、乖巧可愛的樣子;被自己的一句言語一個行為所影響,失落彷徨、委屈不堪的樣子。 從前理解有誤,其實暫時失去記憶和智慧的程熙并非有了新的特征,更不是換了個人。恰恰相反,如今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種種,正是原本的他的一部分。 原本的他,因為禮數(shù)、身份和一些執(zhí)念,不得不將這些最純粹、最天真、也最可愛的東西隱藏起來。 他成為了人們心目中優(yōu)秀的程大公子,卻也同時壓抑了一部分真實的天性。 所以曾經(jīng)的程熙,是否也會在某個午夜夢回的時候反觀自己,進而感到疲憊和無奈呢? 想來是有的吧。 譬如大圍獵那晚,湖水木廊月色清爽,他向自己傾訴著困惑與茫然。 也許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沒有遇上一個能夠讓他放下一切防備與裝飾,不假思索便能吐露心聲的對象。 除了自己。 夏焉毫不懷疑地這樣想。 自己一定就是那個人吧。 夏焉內(nèi)心如潮水般涌動了,無數(shù)的感情洶涌著沖向岸邊的巨石,激起層層白浪。 他在腦海中仔細(xì)描繪程熙的模樣,額頭、雙眼、鼻尖、嘴唇、胸口、小腹、以及…… 他面紅耳赤,躺在床上難耐地輾轉(zhuǎn)反側(cè),只想程熙立刻出現(xiàn),讓他能緊緊地抱住他親吻他,然后……完全地?fù)碛兴?/br> 翌日清晨,夏焉迅速布置好公務(wù),而后偷了個閑,找到板凳,讓他帶自己去看程熙。 只是偷看,絕不打擾。 夏焉認(rèn)真地保證。 經(jīng)歷了多日分別與心焦氣躁的一夜未眠,他實在太想見程熙了,再見不到,他覺得自己就要死掉了! 隨著板凳往阿玉家走,聽說程熙最近早上在阿玉家做工,下午去山下木料場做工,晚上回到阿玉家還要繼續(xù)做,如此辛苦,應(yīng)當(dāng)會瘦吧? 哎,光是想一想就很難過,待會兒真見到程熙了,他會不會哭? 阿玉家近了,夏焉做好準(zhǔn)備,決定無論如何不能在板凳面前失態(tài)。 然而他終究是失態(tài)了,卻不是哭,也不是難過,而是一種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的震驚錯愕! 目睹了程熙飽滿的一天,他愣在當(dāng)場目瞪口呆匪夷所思:這個做工,怎么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樣?!枉他擔(dān)心了那么多天!甚至還想為他哭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訂閱! 第48章 才華殺四方 夏焉跟隨板凳穿過街巷,來到一座廢院,哼哧哼哧地爬上墻頭,撥開遮擋視線的繁茂枝葉,阿玉家的后院便出現(xiàn)了。 春夏之交,上午的陽光活潑灑脫,照出簡陋小院里一地的繁花似錦。 穿著布衣的程熙盤膝坐在花群中,臉上掛著淡笑,仿佛是久經(jīng)世事但依舊純澈的隱者,又仿佛是個從天上下來的稚氣未脫的侍花童子。 他拿起手邊的薄本兒,緩緩翻到其中一頁,認(rèn)真看了片刻,放下本兒,從花堆中找出十枝暖色花朵,先以小剪修剪花枝,而后約略擺弄,再錯落地搭上幾枝草葉,精巧的花束便做成了。 他欣賞片刻,滿意后放在一旁,將本兒那頁折個角,翻到下一頁,繼續(xù)扎花。 看似不急不緩,實則行云流水。 不多時,地上的散花全部扎好,整齊地列在一大塊棉布上,有的是圓滾滾的一捧,有的是瘦長的一束,有的單色清幽,有的五彩爭艷,有的形如飛鳥沖天,有的狀似小鴨游水…… “厲害吧?!眽︻^上,板凳驕傲地說,“自打有了大個兒,阿玉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有普通人家買回去插瓶的,有客棧酒樓布置房間的,還有富貴人家或是新店開張,買那種很大的,擺著做門臉添喜氣,甚至還有其他縣里的人來買呢!”雙手使勁兒畫了個大圓,煞有其事道,“那種大的可復(fù)雜了,要幾百上千朵花,做成船、聚寶盆或者金山!好多樣子都是大個兒自己想的,他太會想了!但你問他怎么想到的,他卻說不出,這就是天賦!” 夏焉亦不知程熙還有這等手藝,看得有點呆。 那邊程熙正在擺弄竹篾,不多時扎了個支架,是個足有半人高得走獸形。而后,他挑選不同顏色和大小的花朵,一點點插上“獸骨”,其間或退后或踱步,時而凝眉沉思,時而微微調(diào)整。 半個時辰后大功告成,板凳一下蹦起來,驚喜道:“我的天!是個老虎!” 小院里,通身金紅色花朵的猛虎昂頭甩尾,前爪抬起,雙眼、雙耳、前額、脊骨處錯開了花朵的顏色和形態(tài),更顯精致,虎尾尖尖上還特意綴了個大花球,十分喜慶。 程熙將花虎注視片刻后,邊哼小曲邊收拾地上的邊角料。 板凳又驚喜了,扯住夏焉衣袖說:“大人,大個兒還會唱歌?!唱得還挺好聽!” 同樣是頭回聽程熙唱歌的夏焉也很意外,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其實很正常:琴棋書畫乃王孫公子、大家閨秀必修的功課,景瀾精通音律,閑暇時也寫歌詞和琴曲,程熙就算只是耳濡目染,水平也定然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