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程熙在，夏焉吃飯便無需費力，只需坐好，就能一會兒一口奶白的魚湯豆腐，一會兒一口滑溜的燕窩，一會兒一口軟糯卻不油膩的豬蹄，一會兒一口夾著八種餡料滋味酸酸甜甜的壽桃，一會兒一口清香爽口的菜心，吃上片刻還會貼心地緩下節(jié)奏，放他說幾句話。

    “大人，昨日我倆胡亂猜測，差點兒毀了大人的清譽(yù)，還讓大人生氣，實在是有錯。”席間，縣丞愧疚地起身。

    捕頭跟著站起來，不好意思道：“原來大人和大個兒成親都快四年了，我們當(dāng)真是胡說八道，嘴上跑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是啊?！笨h丞再道，“婚后大個兒生病，大人不離不棄悉心照料，我等居然還那樣想您，實在慚愧！”

    夏焉雙目一睜，感慨地看著縣丞和捕頭，更加意外地看程熙。

    程熙自桌下握住他的手，溫暖涌來，他頓時心有靈犀地明白了——

    在程熙心中，他們從未和離。

    夏焉胸口撲通撲通地起伏，其實他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

    自打那年暮春，晴溪河上看到程熙的第一眼開始，他就從未有一刻將這個人放下過。

    壽宴吃完，杯盤碗盞撤去，大伙兒各自去忙，唯獨夏焉與程熙偷閑，坐在門檻上靜靜地依偎著。

    “你昨天就想好了是不是？故意裝作對謠言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是為了給我驚喜？”

    程熙道：“但最初只是告訴縣丞和捕頭咱倆早就成親了，更有了孩兒，讓他們帶上大伙兒準(zhǔn)備一場賠罪宴，所需銀錢由我來出。后來遇上你胎動，又收到了家中的回信，我便靈機(jī)一動，將賠罪宴改成了壽宴?！?/br>
    夏焉點點頭，片刻后道：“謝謝你，我從來沒有過過生辰，從來都沒有！”看向程熙，閃動的眸中飽含著難過、感慨與nongnong的幸福，“我從來不知道過生辰是什么感覺，今天終于知道了！我好開心！真地好開心！原來過生辰這么開心啊……”他的眼圈紅了，淚水在其中打轉(zhuǎn)。

    程熙摟住他，嘴唇挨著他的額頭，自責(zé)道：“可惜今日并非真正的生辰?！?/br>
    “不可惜?！毕难烧J(rèn)真地?fù)u頭，手按在程熙胸口，隔著衣裳摸他領(lǐng)口那枚自己送的明珠，“雖然不是那天，但感覺是一樣的！而且可以當(dāng)作今日把我從前缺的所有生辰都補(bǔ)上了，然后從下一個生辰開始，我們就每年都按著日子好好過！”

    “嗯，你說得對。”程熙笑起來，“以后的每一個生辰，我們都彼此陪伴?！?/br>
    “拉勾！”夏焉開心地伸出小指，與程熙的小指一握，緊緊糾纏，久久不離，許下一生的約定。

    夏焉心想程熙這么聰明，自己想不通的問題也許他會想通，便向他傾訴了昨日的糾結(jié)。

    程熙聽完，認(rèn)真道：“其實有段時日我也是這樣，因為你的一句話、一個表情、一個原本沒甚意義的行為就內(nèi)心波動，情緒大變?！?/br>
    “啊？”夏焉一臉驚訝。

    “就是我同你說過的我以為自己瘋了的那段日子，大約是從青州回來以后，到你為我擋刀之前。我性情內(nèi)斂些，外表上瞧著并不明顯，但心中的確與你如今一樣，喜怒無常，患得患失?！?/br>
    “那這究竟是為什么？你又是怎么好的？！”夏焉著急地問。

    “想聽真話？”程熙一笑，故意道。

    “當(dāng)然！”夏焉認(rèn)真地說。

    程熙便肅下神色，道：“因為不確定和不自信。當(dāng)初我不確定你對我究竟是何心意，對自己極無自信，但在你為我擋刀之后，雖然我們的關(guān)系仍是障礙重重，但我的內(nèi)心是堅信與堅定了的，所以自然就好了。”

    夏焉蹙眉，“可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確定了啊！我怎么還會……”

    “那便是不自信了。你對自己有要求，總覺得自己不如我，你希望同我一樣，或是比我更強(qiáng)。”

    夏焉一怔，接著恍然大悟，心想沒錯就是這樣！就好比如果他能變得像阿夢哥哥一樣厲害，那即便對方是地位尊貴得不得了的太子哥哥，他也一定能淡然處之！

    想通了這個問題，他又苦惱起來，拉著程熙問：“那、那我是不是永遠(yuǎn)都好不了了？畢竟你那么厲害，我要怎么樣才能趕上你啊……”

    “倒也不必一定要趕上，而且所謂趕上或趕不上，又哪里有那么絕對？關(guān)鍵在于你內(nèi)心是否認(rèn)同當(dāng)下的自己?！背涛醯?，“大約還是你過往的經(jīng)歷造成的，想必日后你有了施展之地，做出了成就，應(yīng)當(dāng)就會好的?！?/br>
    夏焉仔細(xì)地想了一下，的確，先前自己一邊做縣令一邊照顧程熙的時候雖然辛苦，但心情很好。

    程熙又道：“從前我也沒細(xì)想過，但自打看到你孤身從鎮(zhèn)遠(yuǎn)鏢局跑回來，向我發(fā)了脾氣，如今又說了這些，我才漸漸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漸漸明白，喜歡一個人，并非只是自己一味地給予，而是要讀懂對方?！泵难傻哪X頂，垂頭溫柔微笑，“做夫妻也是一門好大的學(xué)問，我們需一同學(xué)習(xí)，同時謹(jǐn)記欲速則不達(dá)，知道么？”

    ……好有道理??！

    夏焉仰頭看著程熙，原本怔怔的頭腦宛如醍醐灌頂，糾纏的亂麻徹底清空！

    他心中輕松了，雙手摟住程熙的脖子，眼中閃著明亮而興奮的光，渾身釋放著快樂的氣息。

    程熙凝視著他，微微瞇眼，即將親上來的時候，寧靜中突然傳來一聲清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