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牽著俏婢的衣袖，半強迫地把她扯到門階下的一叢小樹后方。俏婢誤以為他獸性大發(fā)，駭?shù)没ㄈ菔?，正要呼叫，沈牧及時道：“jiejie勿要誤會，我只是想知道誰和五小姐在內(nèi)里說話?！?/br>
    俏婢驚魂甫定，見到他近在眼前的丑陋臉孔，強壓下厭惡的情緒，訝道：“相隔這么遠(yuǎn)，莫先生竟能聽到小姐在廳內(nèi)和董貴妃說話的聲音嗎？”

    沈牧當(dāng)然化了灰亦可認(rèn)出曾和他有一夕之緣，在洛陽跟長安的政治交易中的被李淵納為妃嬪的董淑妮的聲音，這么明知故問，只是暫施緩兵之計。

    再壓低聲音道：“我練過幾天拳腳，耳朵筋能因此比常人靈敏些，董貴妃不是要來找我治病吧？”

    俏婢挪開少許，皺眉道：“董貴妃在洛陽時是小姐的閨中密友，這趟是特來探望五小姐。她們談了幾句，小姐就吩咐我看看莫先生是否回來，并請莫先生前去見面，其他事情小婢就不曉得啦！”

    沈牧心中叫糟，董淑妮擺明是奉楊虛彥之命來察看自己是否沈牧化身。

    設(shè)身處地，假若他是楊虛彥，也會作同樣的事。

    所謂丑婦終須見翁姑，避得一時避不得一世，心念電轉(zhuǎn)下，把心一橫道：“jiejie在這里等我片刻，我到茅廁方便，回來才進(jìn)去見董貴妃和小姐。”

    俏婢不知是否想到他這丑陋的人入廁時的丑惡形態(tài)，臉上露出惡心的神色，別轉(zhuǎn)俏臉道：“莫先生快去快回，唉！”

    沈牧千叮萬囑道：“jiejie千萬別自己先進(jìn)去，否則董貴妃就曾知我到什么地方去哩！”

    俏婢差點要頓足發(fā)嗔，沒好氣的道：“別再沒口的叫jiejie，小婢叫小寧，莫先生請快快方便吧！”

    沈牧暗里叫聲謝天謝地，匆匆去了。

    “啪啪”！

    沈牧運起“偷天換日縮骨大法”，忍受著無限痛苦，硬以內(nèi)功改變骨骼和肌rou本來的情狀，只要在體態(tài)上制造出一點兒不同，就可瞞過董淑妮這狡猾的丫頭。

    片刻后，沈牧抹去額角痛出來的冷汗，感到自己不但矮了寸許，最妙是多出個大肚腩，配合他的丑臉，更是惡行惡相。

    幸好沙家諸女，包括五小姐芷菁在內(nèi)，眼光多不會停留在他的身上，就算他變形，亦不會覺察。

    安慰自己后，沈牧拍拍肚皮，朝俏婢小寧走回去。

    沈牧跨出門檻，兩對美目立時朝他射來，反應(yīng)各異。

    出落的更明**人的董淑妮目光先落在他的丑臉上，接著移往他那微凸的肚腩，順勢落到他因肌rou筋骨收緊而顯得外彎、令他再矮上寸許的兩腿上，雙目閃過厭惡的神色，不愿多睹的垂下目光。

    沙芷菁從來沒用心看他的樣貌體態(tài)，雖然他此刻多出很多缺點，她仍沒發(fā)覺有異，神色如昔地笑道：“莫先生來哩！這位是芷菁的好妹子，現(xiàn)更是皇上的貴人董貴妃，聞得先生大名，特央芷菁請先生來讓她拜識?！?/br>
    沈牧一揖到地，以他難聽的假嗓音道：“原來是貴妃娘娘，請受小人拜見。”

    董淑妮目光再在他身上巡視一遍，露出失望和意興索然的神態(tài)，淡淡道：“這里非皇宮內(nèi)苑，莫先生不用多禮?！?/br>
    沈牧心叫幸得過關(guān)，撐著因運功而弄至渾身酸痛難當(dāng)?shù)纳眢w，以不自然的姿態(tài)坐到兩女下方遠(yuǎn)處，接過婢女奉上的香茗，一副恭聆教誨的模樣。這時換到董淑妮恨不得他這個丑陋神醫(yī)快些滾蛋。

    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時，沙福飛奔而來道：“太子殿下到，請莫爺立即出見。”

    沈牧心中大訝，李建成為什么事來找他呢？

    陪李建成來的是薛萬徹和馮立本，三人借東廂跟沈牧密話。

    沈牧對薛萬徹這個人特別顧忌，皆因看穿他無論才智、武功，在李建成的太子系集團(tuán)中，均屬上上之選。

    李建成閑話兩句后，轉(zhuǎn)入正題道：“聽德妃所言，莫先生立志以醫(yī)道濟(jì)世，要奉家傳之命游歷天下，所以無意在我大唐為官，可有此事？”

    只從他這么快便從尹德妃處獲得這消息，便知他和尹德妃過從之密。當(dāng)然也可能是由常何稟告他知曉的，但這可能性卻不大，皆因牽涉到沈牧曾力捧他一事。

    薛萬徹和馮立本目光閃閃地凝視沈牧，看他如何回答。

    沈牧當(dāng)然知他語出有因，看自己是否為可被收買的人，假若他是一口說得不合常理，李建成不懷疑他才奇怪。

    沈牧嘆道：“殿下明鑒，男兒出來闖蕩，誰不想建立一番功業(yè)。只因家叔精于相人之術(shù)，確言小人這十年大運中兇險重重，必須孤身走南竄北的漂泊無定，始能化解，才有要小人四處行醫(yī)的訓(xùn)示?！?/br>
    李建成釋然遁：“原來莫先生有此苦衷，這就易辦。小王先贈先生一筆盤纏作路費，異日先生倦勤回來，那時我大唐該已一統(tǒng)天下，包保先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沈牧扮作雙目放光的樣子，瞧著馮立本把重甸甸的一個袋子放在他身旁幾上。

    李建成微笑道：“這里是二百兩黃金，小小心意，請先生笑納?！?/br>
    沈牧渾身一震，伏地拜謝道：“多謝殿下賞賜?！?/br>
    重新坐好后，沈牧感到馮正本和薛萬徹都少去三分戒備，神情比較輕松。

    李建成道：“現(xiàn)在大家是自己人，孤也不妨直說直話，假設(shè)皇上詢問起張婕妤的病因，孤希望先生能說實話，就呈娘娘怪病的起因，確如先生昨晚在上林苑對孤所說的，是中了寒熱交侵的緩性劇毒?！?/br>
    沈牧暗叫厲害，自己如不識相，自動合作入局，包保不得善終收場，換過是其他人，在這種威逼利誘下，誰敢不乖乖的屈服。

    垂頭道：“這個當(dāng)然，小人懂得怎樣向皇上回奏的！”

    李建成三人無不露出喜色。

    薛萬徹輕描淡寫地道：“莫先生須得謹(jǐn)記，此事萬勿主動向皇上提出，需待皇上垂詢，始欲語還休地道出詳情。在醫(yī)藥上先生是大行家，自比我們這些門外漢更懂得怎樣說得天衣無縫?！?/br>
    沈牧心中暗驚，口上答道：“這個包在小人身上，小人會仔細(xì)擬好一番說詞，待皇上垂詢時合盤托上。”

    李建成見他這么識相，大喜道：“莫先生果然沒有辜負(fù)孤對你的期望，不知莫先生會在長安逗留多久？”

    沈牧心忖待老子起出寶藏，你跪地央我留下亦不會答應(yīng)。表面則謙恭地答道：“該還有二十來天，因家叔指示，在一個地方不能停留超過一個月的時間。”

    李建成長身而起，道：“先生既然尚有一段時間留在長安，孤就挑兩名年輕漂亮的宮女來為先生侍寢，保證先生滿意?！?/br>
    沈牧大吃一驚，暗想這么一來老子的一舉一動，豈非全在你李建成耳目的監(jiān)視下？忙跳起來道：“殿下好意，小人只能心領(lǐng)。因家叔有言，噩運一日未過，絕不可接近女色?！?/br>
    李建成愕然道：“竟然有此奇怪禁忌，令叔確是非常之人。哈！如此就待先生云游歸來，孤再為先生安排吧。”

    沈牧把三人面送到大門，看著他們策騎在親衛(wèi)簇?fù)硐码x開，正要溜出去與徐子陵見面，撞著二少爺沙成功回來，給他抓個正著，硬要拉回屋內(nèi)說話，只好大嘆倒霉。

    在大堂一角坐下，沙成功欣然道：“莫兄確是醫(yī)道如神，青夫人被你施針后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以的，疾痛全消，歡喜得不得了，千叮萬囑小弟怎都要請莫兄今晚到風(fēng)雅閣吃一頓便飯，讓她當(dāng)面道謝。所以小弟曾說過，外表并不重要，最緊要是有沒有真本領(lǐng)。不過青夫人你卻千萬碰不得。嘻！風(fēng)雅閣除青夫人和喜兒小姐以外美女俯拾皆是，今晚包保莫兄艷福齊天?！?/br>
    沈牧露出為難的神情搖頭嘆道：“我是天生的辛苦命，待會兒你姐夫常何大爺會來找我，不知又要為哪位皇親國戚治病，青夫人那邊的艷福，只好麻煩二少爺一個人去獨享。哈！看我要弄劑補藥給二少你補補身子?！?/br>
    這番話半真半假，沙成功顯然對常何不無顧忌，只好苦著臉道：“沒有問題，但老哥可否盡量抽身來打個轉(zhuǎn)呢？否則小弟很難向喜兒交待。”

    此時下人來報，常何駕到。

    沈牧心中好笑，更怕沙成功和常何“對質(zhì)”，拍拍他肩頭道：“小人看著辦吧！”

    匆匆出迎常何而去。

    沈牧把常何反拉出大門，煞有介事地低聲道：“出門再說?！?/br>
    常何著同來的四名手下讓出一騎予沈牧，兩人并騎馳出沙家新宅，朝躍馬橋的方向走去。

    沈牧裝出一臉苦惱的神色，“痛不欲生”地道：“小人給二少爺纏得差點沒命，幸好有你常大人來解圍，否則都不知如何脫身?！?/br>
    常何笑道：“成功是否要先生去為艷名遠(yuǎn)播的青青夫人治病呢？”

    沈牧道：“治病沒有問題，最怕他要我去和青樓的美人兒喝酒應(yīng)酬，酒能亂性，色更厲害。小人練的是童子功，若給破掉，那心血盡付東流。”

    常何露出同情的神色，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沈牧打蛇隨棍上道：“常大人可否幫小人一個忙？”

    常何顯露出義氣男兒的本色，拍胸道：“莫兄有什么事盡管說出來，小弟力所能及，必為你辦妥?！?/br>
    沈牧壓低聲音道：“這兩天我日夜不停的為人治病，累得差點沒命，回家后又給二少纏死。嘿！你也知我有時是要獨自一人靜靜地休息。我可否在躲起來時，就推說應(yīng)你之請去給人看病?！?/br>
    常何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不過皇上命我通知你，明晚宮內(nèi)的年夜宴，莫兄定要出席，屆時小弟會來接莫兄入宮?！?/br>
    沈牧剛才一番說辭，無非為找借口不留在沙府吃團(tuán)年飯，好去應(yīng)付楊虛彥的行刺，此時為之啞口無言，心叫糟糕。

    常何又道：“莫兄已成長安最受歡迎的人，不但皇上和太子殿下看重你，連今早才回來的齊王也要請你今晚到風(fēng)雅閣相敘，這個小弟可不敢代你推卻?！?/br>
    沈牧心中叫苦，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后，仍是要赴齊王李元吉的晚宴，頹然道：“我明天不是大清早就要入宮為娘娘診病嗎？”

    常何道：“齊王當(dāng)然曉得，故莫兄只要到他的宴會轉(zhuǎn)轉(zhuǎn)便成?！?/br>
    沈牧作最后努力，嘆道：“常兄好像忘記我練的是童子功，最怕色誘?！?/br>
    常何道：“這個包在我身上，我會暗中通知齊王，請他安排妥當(dāng)，包保沒有人色誘你老兄?！?/br>
    沈牧苦笑道：“齊王的宴會往什么時候舉行？若還有點時間，我就回家好好先睡一覺，恢復(fù)些精神，這叫養(yǎng)生之道?！?/br>
    常何往西沉的太陽瞥上一眼，道：“尚有個許時辰，莫兄遲到也不打緊，小弟會為莫兄說話的！”

    沈牧一聲告罪，勒轉(zhuǎn)馬頭，飛也似的溜掉。

    沈牧把馬兒交給沙家府仆看管，接著到侯希白的密巢找徐子陵，此時侯希白剛離開，徐子陵攬雷九指正在研究賭術(shù)，準(zhǔn)備待會兒再往明堂窩大殺四方。

    沈牧劈頭向兩人道：“李元吉回來了！”

    徐子陵早知此事，當(dāng)然不會因此驚異，點頭道：“因為有人制造我們?nèi)腙P(guān)的假象，李元吉當(dāng)然要趕回來。

    沈牧愕然道：“你竟然知道的比我詳細(xì)?！?/br>
    雷九指為他斟茶，把侯希白的話轉(zhuǎn)述與他。

    沈牧忽然雙目發(fā)光，道：“最佳的尋寶時刻，肯定是在明晚無疑，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在皇宮內(nèi)，事后飲飽食醉，更沒閑情四處巡邏看看有沒有人暗中尋寶，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查到寶藏在哪里了嗎？”

    沈牧信心十足的道：“明早為張美人兒把脈問安后，小弟已得工部尚書大人劉政會允許，到工部的宗卷室查閱躍馬橋附近建筑的資料，只要找到年份吻合又或由楊素親自督建的屋宇，等若找到寶藏的入口，這重任包在小弟身上好啦！”

    雷九指逐漸習(xí)慣他的作風(fēng)，語重心長道：“由魯師設(shè)計的密庫，絕不會這么容易被看破的?！?/br>
    沈牧轉(zhuǎn)向徐子陵道：“今晚李元吉會在風(fēng)雅閣請我吃飯，你可知道風(fēng)雅閣的漂亮老板娘，同時也是李元吉心儀的美女是誰呢？”

    徐子陵愕然道：“是哪一位？”

    沈牧湊過去，神秘兮兮的道：“就是曾經(jīng)對我們恩將仇報的青青姑娘?！?/br>
    徐子陵茫然道：“誰是青青？”

    沈牧早猜到他這般的反應(yīng)，笑吟吟解釋清楚，嘆道：“這證明她是個有良心的人，才會事后內(nèi)疚于心?！?/br>
    徐子陵記起高占道的話，道：“真巧，查杰跟你沙家的二少般，都是拜倒于喜兒裙下的追求者，希望他只是一時之興，勿要沉迷?！?/br>
    沈牧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從懷內(nèi)掏出李建成贈送的金子，放在桌面，笑道：“這是我參加的一份賭本，贏了可要算我一份?！?/br>
    雷九指立時雙目放光，長身而起，把金子納入懷內(nèi)，哈哈笑道：“兄弟們！出動的時候到啦！莫要辜負(fù)大好時光?！?/br>
    沈牧策騎進(jìn)入風(fēng)雅閣，甩蹬下馬，尚未道明自己是齊王李元吉的客人，常何已迎上來，扯著他到一旁，道：“齊王在等你，由我陪你進(jìn)去吧！”

    沈牧道：“怎好意思呢？要常兄親自出來接我?！?/br>
    常何挽著他衣袖，沿林間小徑朝東院走去，風(fēng)雅閣四座院落全部燈火通明，不時傳來笙歌管弦和喧笑的聲音，氣氛熱鬧，跟早前沈牧來為青青治病的情景相比，像分屬二個不同的天地。

    常何低聲道：“齊王似乎很著意莫兄的出身來歷，剛才不住向成功探問，其實他問我便成，為何卻如此轉(zhuǎn)折？”

    沈牧心內(nèi)對常何好感大增，他是當(dāng)自己是好朋友，才肯早一步來警告自己。

    聳肩道：“小人身家清白，并不怕人知道?！?/br>
    常何停下來道：“此事異常復(fù)雜，我很難向莫兄解釋清楚。簡單的說，就是目前長安正處風(fēng)聲鶴唳，因為懷疑有兩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膮柡θ宋?，已潛來長安有所圖謀，而齊王正是負(fù)責(zé)捉拿這兩個人的統(tǒng)帥。他們懷疑莫兄，亦非沒有道理，原因在他們不曉得莫兄乃我岳父大人的素識。剛才從成功口中釋清疑慮，該沒有問題啦！”

    沈牧很想問他沙成功究竟說過些什么話，但當(dāng)然不敢問出口，只道：“是什么人這么厲害？”

    常何道：“此事莫兄還是不知為妙，小弟特別出來迎接莫兄的另一個原因，是今晚出席的人中，有‘活華陀’韋正興在內(nèi)?！?/br>
    沈牧脊骨立時直冒寒氣，失聲道：“什么？”

    常何諒解地道：“我知莫兄不想見到他，這人對莫兄既妒且忌，一副同行如敵國的樣子，我也不歡喜他。若事先知道齊王請他來，我就索性給莫兄推掉齊王今晚的宴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