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418大駕
沈牧施展玲瓏嬌親授的觀塵法,道:“塵頭散亂,隊(duì)形不整,這批人看似一隊(duì),實(shí)是分屬不同隊(duì)伍,且走得匆忙,頗有臨急臨忙從飲馬驛撤走的意味。” 任俊愕然道:“究竟發(fā)生什么事?” 三人不由拍馬加速,迎上車隊(duì),到接近時,更肯定是于飲馬驛歇腳的商旅,紛紛從驛館“逃出來”。 三人避往道旁。 沈牧向領(lǐng)先一隊(duì)問道:“發(fā)生什么事?” 其中一名商人打扮的胖子應(yīng)道:“你們千萬不要到飲馬驛去,那處現(xiàn)時來了很多幫會人物,絕不會有什么好事?!?/br> 三人瞧著一隊(duì)隊(duì)的商隊(duì)匆匆經(jīng)過,又不斷有人熱心勸他們離開,到最后商隊(duì)絕塵而去,沈牧笑道:“為了查案的方便,小弟變回傅雄,小陵則是傅杰,如何?” 徐子陵點(diǎn)頭表示同意,道:“即使是杜興這有心人,亦猜不到我們來得這么快。” 在杜興的推想中,翟嬌回樂壽后尚須派人長途跋涉地到彭梁找兩人出馬,而兩人能否分身應(yīng)約尚是未知之?dāng)?shù)。若杜興能把翟嬌生擒,當(dāng)然是另一回事。 任俊苦笑道:“坦白說,兩位爺兒威武如天神,誰都看出你們是非凡人物,改個名字仍不能掩飾你們的真正身份?!?/br> 沈牧胸有成竹道:“小俊的人生經(jīng)驗(yàn)仍未夠豐富,人的心理很奇怪,不但多以自己為中心,還會下意識地視自己優(yōu)勝于其他人。你是因?yàn)檎J(rèn)識我們,才覺得我們有兩下子。換作不認(rèn)識我們的,會在心中蓄意把我們貶低,例如說這兩個小子雖粗壯如牛,但該只是銀樣蠟槍頭,又沒有兵器,看他們都是兩眼無神,定因憑著兩張小白臉?biāo)奶幤垓_女人,致酒色過度?!?/br> 任俊一呆道:“你們兩眼……噢……”話尚未說完,驀然發(fā)覺沈牧雙目神采斂去,雖仍是精精靈靈,已沒有一向懾人的精芒,堪稱神乎其技。 徐子陵為之莞爾失笑,拍馬而行,道:“識破我們又如何,來吧?!?/br> 當(dāng)三人策騎抵通往飲馬驛的坡道下,沈牧和徐子陵嘆為觀止,想不到在邊塞地區(qū),有這么一座造型古怪、氣勢雄偉的旅館驛站。 飲馬驛位于峽谷一側(cè)的山勢高處,背傍高山,頗有占山為王的山寨味道,具備軍事防御的力量。 主建筑物是一座兩層高的土樓,以正圓形高達(dá)三丈的石砌圍墻包環(huán)維護(hù)主樓位于靠山的方,圍墻就由土樓兩側(cè)開展,環(huán)抱出寬敞的大廣場,亦是車馬停駐的地方。大門與主屋相對應(yīng),只有一個入口,沿圍墻設(shè)置客房足有五十間之多,天井周圍是環(huán)繞的回廊,置有數(shù)組各七、八張椅桌供人歇息談天,自有其懶閑寫意的味兒,天井中心是個寬達(dá)兩丈的大水池。 三人策騎進(jìn)入驛旅,桌椅分別坐著四、五組人,兵器擺到桌面上,近十人卻是鴉雀無聲,人人挈眼對三人行非常不友善的注目禮。廣場嵌置十多組供系馬的木欄,一名看來是旅館的伙記,正把草料清水注進(jìn)馬槽,供五十多匹馬兒飲食。氣氛透出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沉凝,令人感到胸口翕悶。 沈牧環(huán)目一掃,瞪著自己的人有男有女,早前趕越他們的十多名大漢占去其中兩桌,卻不見騾道人,或許在主樓內(nèi),所以不見影蹤。 女的有兩個。 一清秀一妖媚。 清秀的女子年華雙十,與另一高挺英偉的年輕漢子獨(dú)占一桌,郎才女貌,非常登對,與左右的人都隔了一空桌,有點(diǎn)不愿和其他人雜混在一起的意味。 另一個大的卻坐在七、八名強(qiáng)悍漢子的中間,有如萬綠叢中一點(diǎn)紅,秋水盈盈的美目透出狐媚的味道,神態(tài)優(yōu)美,但看人的眼神輕佻冶蕩,似乎只要是她看得上眼的,就會逢場作戲的來者不拒。她的額骨特高,長著一對褐色的鳳目,該是混有外族血統(tǒng)。 千里夢不知是否見到同類,忽然引頸長嘶,弄得本是安靜的馬兒一陣sao亂,頗有唯千里夢馬首是瞻的姿態(tài)。 靠門那桌座中一個作文士打扮,看來十足像個是當(dāng)大官的師爺那類人物的中年漢,看得雙目立時亮起來,坐在他旁的兩名武裝大漢,亦是如此。 任俊被看得心中發(fā)毛,沈牧和徐子陵從容自若地甩蹬下馬。 就在此時,一朵彩云從主樓大門飄下臺階,往他們迎來嬌笑道:“三位客官切勿給他們嚇走,奴家可以給你們最特別的折扣優(yōu)惠,唉,千揀萬揀,竟揀到奴家的店子來開他娘的武林會,老天爺真不開眼。” 不用說也曉得她是飲馬驛的風(fēng)sao老板娘媚娘子,只是想不到她對來自各處的幫會惡霸毫不賣賬,要罵就罵,沒有絲毫顧忌。 不知誰怪聲怪氣道:“媚娘子,我們有說過飲食住宿不付賬嗎?” 眾漢起哄大笑,由于他們圍著廣場中心的水池而坐,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震響來回激蕩,另有一番聲勢,亦沖淡先前膠著的沉凝氣氛。 媚娘子來到三人身前,杏目一瞪,挺腰發(fā)嬌嗔道:“付賬又如何?若傳出去給人曉得我飲馬驛館專招呼你們這些愛打打殺殺的人,奴家還用做生意?若惹得崔望造怒奴家,誰給奴家填命?” 說話者登時語塞。 三人交換個眼色,知道所料不差,這些人沖著崔望而在此聚集。 看清楚“名播中外”的媚娘子,確是身材豐滿,且豐滿得過了份,年紀(jì)早過三十,全賴涂脂抹粉,才能對抗歲月的不饒人。穿著俗里俗氣的大紅彩衣,脂粉香料的氣味撲鼻而來,不過她水汪汪的媚眼確有一定的挑逗性,令人聯(lián)想到青樓的交易。 清秀少女旁的英俊青年得意滿懷地?fù)P聲道:“對老板娘所引起的不便,世清謹(jǐn)代表家?guī)熤虑??!?/br> 媚娘子向他媚笑道:“奴家罵的怎會包括公子在內(nèi)?呂公子絕不會驚走奴家的客人?!?/br> 那呂公子給她說得很不好意思,神情尷尬的瞥旁邊的清秀美女一眼,見她沒有不悅之色,始放下心來,當(dāng)然再不敢惹媚娘子。 那妖媚女人發(fā)出一陣嬌笑,目光全場亂飄道:“長得好看的男人,多占點(diǎn)便宜?!?/br> 她那桌的大漢無不附和及討好的哄聲大笑,充滿嘲弄的意況。 先前怪聲怪氣被針對的漢子,屬于在驛外趕過三人的十多名大漢之一,知道妖媚女子的話是針對自己說的,暗諷他長相不佳,哈哈笑著站起來傲然道:“所謂不知者不罪,青姑尚未試過小弟,所以不知小弟長處,小弟不會怪青姑的?!?/br> 這番話意yin誨褻,登時惹得他一眾伙伴別有意味的大笑。 那被叫青姑的一桌大漢人人臉現(xiàn)怒色,一副隨時動手殺人的樣子。 清秀少女俏臉微紅,湊到呂公子耳旁親蜜的耳話。 沈牧等開始明白邢文秀說的諸幫會各自為政,這趟是首次聯(lián)合起來對付崔望的意思,只要看看他們現(xiàn)在彼此在言語間互相攻擊踐踏的情況,可知各幫派間誰都不服誰。 反是那青姑絲毫不以為忤,嬌笑道:“這位東北會的兄弟怎么稱呼,不若隨妾身到房內(nèi)打個轉(zhuǎn),好讓妾身看看你的長處,亦趁許大當(dāng)家來前解解悶兒?!?/br> 三人聽得精神大振,原來眾人正恭候許開山大駕光臨。 那蠻幫的漢子顯然沒膽量隨青姑入房,笑道:“青姑若在許大當(dāng)家來時仍起不了床,我羅登豈非罪過?!?/br> 這兩句話更是露骨難聽,他的伙伴們雖仍發(fā)出哄笑助威,但終是無膽上馬,氣勢即大不如前。 青姑笑得花枝亂顫,媚態(tài)橫生道:“沒長進(jìn)的膽小鬼?!?/br> 媚娘子不知是否出于對比她年輕漂亮的青姑的嫉忌,向三人道:“不要理他們鬼打鬼?!庇秩碌溃骸叭藖恚o三位公子爺牽馬?!?/br> 接著眉花眼笑,似用眼睛脫掉三人衣服般打量他們道:“三位公子長得真俊。” 沈牧和徐子陵尚是首次給女人用眼睛非禮,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沈牧指著任俊道:“老板娘這么快就忘掉小?。克墒悄愕难瞿秸吣??” 媚娘子依依不舍的把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落到任俊身上,道:“這位小哥確很眼熟?!?/br> 任俊被沈牧出賣,羞得只想找個地洞躲進(jìn)去以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徐子陵解圍道:“我們要三間客房,明早上路?!?/br> 此時兩個伙計應(yīng)命來侍候馬兒。 媚娘子根本忘記了任俊,趁機(jī)下臺道:“三位請隨奴家到大堂喝杯熱茶?!?/br> 二人正要隨她進(jìn)主樓,忽然有人喝道:“且慢。” 沈牧和徐子陵停下來,心忖麻煩來啦。 說話的是那師爺模樣的中年文士,負(fù)手身后,慢條斯理的離開設(shè)在走廊的桌子,來到三人身后,先繞著三個人打個轉(zhuǎn),最后停在沈牧和徐子陵前,斜眼瞧著沈牧,又瞧瞧徐子陵,露出一個陰惻惻不懷好意的笑容,冷哼道:“本人項(xiàng)元化,人稱師爺化,專負(fù)責(zé)北馬幫的賬目往來,就以兩錠足兩的金子買下兩位兄臺的馬兒。媚娘子你最好不要干涉我們北馬幫的買賣?!?/br> 青姑低笑道:“管賬的果然好眼光?!?/br> 師爺化別頭狠狠瞪青姑一眼,卻沒有發(fā)作,再向兩人道:“兩位兄臺不要受人影響,我北馬幫真金白銀的交易,誰都要給點(diǎn)面子我們?!?/br> 他說話時嘴部動作表情特別夸張,兩撇胡須隨著嘴形上下竄動,頗為滑稽惹笑。 沈牧聳肩道:“多少錢也不賣?!?/br> 師爺化雙目兇芒大盛,沉聲道:“我再說一遍,究竟賣還是不賣?!?/br> 呂公子和那清秀少女都露出不屑神色,顯是不值師爺化所為。 北馬幫那桌有人暴喝道:“我們項(xiàng)師爺看上你們的馬兒,不知是你們多大的光榮,有我們北馬幫照拂你們,在蠻荒打橫來行也不怕。出來行走江湖,不外求財求平安,兄弟得識相點(diǎn)?!?/br> 沈牧微笑道:“不賣。” 師爺化點(diǎn)頭道:“好?!闭f罷掉頭往自己那桌走回去,但誰都曉得他不會罷休,且必是不但要馬,連人亦不肯放過。 媚娘子低罵道:“真討厭?!庇侄哑鹦ο蛉说溃骸斑M(jìn)去再說吧,奴家會為你們想辦法?!?/br> 任俊低聲道:“我留在外面?!?/br> 沈牧知他怕北馬幫的人強(qiáng)行奪馬,點(diǎn)頭道:“記著不要害怕。” 任俊點(diǎn)頭應(yīng)是,照拂馬兒去了。 沈牧和徐子陵在眾目注視下,隨媚娘子進(jìn)入主樓,竟是個寬敞可放上幾十張大圓桌的飯?zhí)?,主樓后院是個大花園,乃著名的飲馬溫泉所在地,不規(guī)則的天然溫池?zé)釟怛v升,煙霧彌漫,立時把布置簡樸的飯?zhí)锰嵘秊橄山绺5亍?/br> 煙霧里隱見一道人影卓立不動。此人身形修長高瘦,背掛長劍,說不出的孤單高傲,仿似仙境里的人。 飯?zhí)弥灰蛔雷锌腿?,?dāng)然是騾道人,伏案大嚼,旁若無人。 七名立在一旁無所事事的伙計見老板娘親陪客人進(jìn)來,懶懶地過來招呼。 騾道人像此時才曉得有客人到,回頭看來見到兩人,哈哈笑道:“獨(dú)嚼無味,快過來陪貧道。老板娘的羊rou包子確是不同凡響,還有珍藏的鴻茅酒,理氣益肺、滋陰補(bǔ)腎、益氣安神、平肝健脾,好處說之不盡。” 媚娘子笑罵道:“誰用你來宣揚(yáng)奴家的好處?兩位公子一試便知?!?/br> 沈牧和徐子陵聽得直搖頭,媚娘子說話總是語帶相關(guān),不離男女之事。 一番擾攘后,兩人終于在騾道人一桌坐下。 媚娘子親自為三人斟酒,笑道:“兩位公子高姓大名,尚未請教?!?/br> 沈牧答道:“我叫傅雄,他叫傅杰,是堂兄弟,外面的小俊是我們的保鏢?!?/br> 舉杯試嘗一口,皺眉道:“這么苦的?” 騾道人捧腹道:“這叫良藥苦口嘛?這擺明是藥酒來?!?/br> 媚娘子風(fēng)情萬種地在騾道人另一邊坐下,嬌聲嬌氣道:“騾道人你可要為兩位公子想想辦法,北馬幫的師爺化硬要買他們的駿馬,你老人家須為他們出頭?!?/br> 騾道人兜兩人一眼,笑道:“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qiáng)出頭。若貧道法眼無差,兩位小兄弟自有應(yīng)付的方法。” 媚娘子一呆道:“原來兩位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奴家見你們沒有隨身兵器,讓人為你們白擔(dān)心?!?/br> 沈牧道:“我們只習(xí)過點(diǎn)三腳貓拳腳,真正的高手是小俊。” “說謊。”四人同感愕然,往內(nèi)院溫泉池所在瞧去,那瘦高的劍士從煙霧里走出來,目光閃閃地打量兩人,神情嚴(yán)峻而不客氣。 此人臉孔跟他身形般窄長無rou,臉頰顯得凹下去,鼻長肩薄,眉毛和眼睛間的距離比常人大,容色陰冷,似乎自出娘胎后就從未笑過,本該像吊死鬼多個像人,不知如何五官配合起來又另有一種丑陋的美感魅力,形成一種孤高冷傲的氣概,令人印象深刻。 他約是二十七、八的年紀(jì),卻予人一種飽歷滄桑的蒼老味道。 兩人一眼瞧去,已知現(xiàn)時整個飲馬驛,除他兩人外,數(shù)此人武功最是高明,其次就是騾道人。想不到在此竟遇上高手! 媚娘子皺眉道:“蝶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蝶公子冷冷道:“我說他們在撒謊?!?/br> 沈牧攤手苦笑道:“我只是不好意思自認(rèn)功夫了得,謙虛些難道是罪過?!?/br> 蝶公子冷然道:“謙虛不是罪過,但說謊卻是居心叵測,這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 徐子陵微笑道:“我們確是湊巧路過,適逢其會,公子不信也沒有辦法?!?/br> 蝶公子微一沉吟,點(diǎn)頭道:“我相信你們。”說罷轉(zhuǎn)身重回?zé)熿F中去。 四人面面相覷,怎都猜不到他來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沈牧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他是誰?” 騾道人答道:“蝶公子陰顯鶴是東北新近崛起的用劍高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性情孤僻,不過雖沒有什么大惡行,聲譽(yù)卻不甚佳,因?yàn)闆]多少人歡喜他?!?/br> 媚娘子猶有余悸地道:“怪人一個,他來干什么?” 騾道人聳肩道:“他自己不說出來,誰曉得呢?” 徐子陵心中一動,長身而起,道:“我去問他。” 媚娘子色變道:“他不惹你,你還要去惹他?” 沈牧心中明白,陰顯鶴來此必與安樂慘案有關(guān),從他入手去了解整件事,會比問任何其他人更可靠。笑道:“老板娘放心,我這位兄弟是最優(yōu)秀的說客,必可令老陰開金口?!?/br> 騾道人瞧著徐子陵瀟灑飄逸的背影,笑嘻嘻道:“看來三位非是過路人那么簡單。” 沈牧坦然道:“我敢指天立誓,確是路過貴境,適逢此事,不過我們對安樂慘案亦有耳聞。且從少娘就教我們見到不平的事,定要替天行道,這么說道長該滿意吧?”他的話自有一股發(fā)自心中的真誠,教人不能懷疑。 媚娘子有點(diǎn)不耐煩地起身道:“你們兩位聊聊,我去看看許大當(dāng)家來了沒有,沒理由的,為何丘大人和舒爺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