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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期和成年期沒有統一的時間劃分,最厲害的蟲族幼年期只有不到十年,十年之內可以化成人形,而有的蟲族幼年期要經歷幾十年,這一類蟲族即便進入成年期,也無法轉化成人類形態(tài)。 這是一只幼年蟲族,可又不是常見的蟲族幼崽,最明顯的區(qū)別就是他瞳孔的顏色。蟲族瞳孔常見的顏色是黑色、褐色和灰色,這是一只眼瞳為青灰色的幼崽,淺灰色里洇開一抹古樸的青,獨一無二。 青灰色的眼瞳像是朝暮的煙靄里沉淀下來的,因為疼痛不夠亮,但清澈漂亮。 蟲族幼崽的狀態(tài)并不好,絨毛和犄角上沾著血,厚厚絨毛下,傷口還在不斷向外滲出鮮血。 烏云低垂,黯淡無光,陰涼的風在幽暗的枯林里呼嘯著,舉目四望,闃無一人。 如果是普通崽崽現在可能早就哭了,作為一只蟲族幼崽,宿熔眼里不見懼色,思考著在重傷之時,怎樣度過這新的一天。 風似乎更大了,宿熔頭上黑黢黢的枝干劇烈地顫抖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出現了幻覺,宿熔甚至聽到了它激動的嗚咽。 轟隆隆一聲驚雷炸破天際,呼嘯的風聲中嗚咽聲愈加明顯。 不知道為什么,宿熔在這一刻想到了曾經聽某個人類老頭講的一句話:驚蟄來,春雷起,龍?zhí)ь^。 他想不起其他的,身體里那種熟悉的疼痛愈演愈烈,疼得他頭疼昏脹。 忽然,他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揉揉眼睛,青灰色的眼瞳里淡定不再。 扒在地上的兩只前爪前面,黑色皸裂的土地里鉆出一抹綠,星際最稀缺最珍貴最柔軟的綠,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宛如神跡。 稚嫩的幼芽,在宿熔不可思議的眼神里,倔強又歡快地,迫不及待從堅硬的土地里鉆出,舒展著身姿,不符合常理地茁壯快速生長。 一棵又一棵,腳下延綿出柔軟綠色,覆蓋住冷硬干燥的黑色泥土,和這個荒星個格格不入,即便是冷漠的蟲族心里也因柔軟生機的小草有一絲軟化。 宿熔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依然在,如果眼睛看到的是假的,那鼻尖嗅到的清香呢? 頭頂上,彎曲嶙峋的枝干上,小小的綠葉一寸寸厚起來,鮮嫩可愛地覆蓋住黢黑樹干的每一處,淺綠色的小花苞,鎖著春色,羞澀又激動地等待。 干燥到難以呼吸空氣中氤氳著青草的氣息和鮮花的清香,漸漸融成怡人的濕意,綿延要遠處。 遠處無一不神奇,在春雷聲中,長風浩蕩,萬物生長,大地煥發(fā)生機,蓬勃有序。 宿熔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倏然間,頭頂和遠處鮮花浩瀚盛開。 青草隨風搖曳,溪流叮咚,被連年戰(zhàn)爭摧殘的土地都變得濕潤柔軟,草葉延綿的另一邊有腳步聲傳來。 不疾不徐,輕緩緩。 宿熔身體里更加疼痛,莫名地,心跳劇烈到慌亂。 腳步聲越來越近,身著青衣的人越來越近。 宿熔完全控制不住身體里愈發(fā)激烈的情緒,身體里火燒般的疼變得虛無縹緲,天地間只剩下心跳聲和腳步聲。 腳步聲停下后,世界變得安靜,心跳更加喧囂。 宿熔抬起頭,那一刻有什么沒人能解釋的復雜情緒,洶涌而來。 幼崽忍住不發(fā)出任何嗚咽聲,火熱兇猛的情緒從心底燃燒到四肢百骸,頭上的絨毛被汗水濡濕,身體和大腦都被攻占,空白中生出的緊張,讓宿熔完全不知所措。 那個人從遠處走近,靠近他身邊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這一下宿熔連呼吸都忘記了,呆愣間,那個人繼續(xù)向前走遠了。 蟲族幼崽不知道自己心里生出的是什么樣的心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望,或者還有酸澀的委屈。 剛剛松了一口氣,腳步聲又近了,那個人轉身向回走,他走到宿熔身邊,垂首打量著宿熔。 眼光并不灼熱,宿熔身體里的疼痛卻變成一團火,他身上有數不清的毛絨,細軟得一聲輕輕的嘆息就能拂彎,這一刻每一根都直直立起來。 那個人彎腰,黑發(fā)垂落,一只手伸向他。 宿熔見過很多蟲族的人形,也見過人類,從未見過這樣細白又有力的一只手。 大腦呆愣沒有任何反應,等宿熔反應過來,忍不住伸出自己汗?jié)竦那白Γ胍拷鼤r,那只手收回去了。 宿熔心里一緊,像是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巨大的失望落在心上。 自從感受到這個人后,身體里那股莫名的躁動愈演愈烈,在這一刻火燒火燎起來。 一片潔白清香的花瓣,又輕又軟,顫悠悠地落在宿熔的頭頂上,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咔嚓聲,一根樹枝被那雙好看的手折斷。 樹枝帶著稚嫩的綠葉和清新的花朵,這在星際是極為珍貴的東西,應該在研究院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這樣隨手折斷是要被全星際罵的,可是如果是這個人,這雙手,宿熔覺得恰到好處。 樹枝靠近宿熔,就像是獻上一枝春色,一簇嬌羞的花。 宿熔心里的失落和陰翳如此輕易地被這一枝花枝拂去,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人,什么都無法思考。 樹枝伸到他柔軟的肚皮下,蟲族幼崽僵硬地屏息,樹枝停頓了一下,把他翻了過來,肚皮朝天。 屬于他的力量傳過來,兩個人仿若有了接觸,毛茸茸緊繃成一團,呼吸還是錯亂了,他的感知被無限放大,身體里的血液有了生命,不受控制地急速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