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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什么?”窗邊傳來一個懶散的回答。 原來瑯邪早已起床,這會兒正站在窗邊,望著外頭院子。院中此時還是蒼茫茫的夜色,他還穿著夜間那身青衫,青絲披散,烏黑的眼睛下臥著一道青影。 “殿下,怎么了呀這是?大早上的不睡覺,不聲不響地跑到窗邊站著,小的還以為您又......” “便是公主交代讓您早些起,也不必一夜不睡呀!”福伯嘮叨了兩聲,又要關窗,“身子不好,哪里禁得住臘月的風!” 瑯邪聽若未聞,感慨道,“雪真的停了,福伯?!?/br> “昨夜里二殿下來時,不就停了么。” 福伯關上窗,將他往床邊引,“聽說宮里占星卜算的官兒,都拿人頭跟皇上賭呢,能不停么。” “你知道得倒多。”瑯邪笑了一聲,隨即微微蹙起眉,喃喃,“雪一停,祭天的時辰也該到了。” “嘿嘿,您前些日突地遣散下人,又老是不聲不響地消失,小的這是擔心哪。您又不說,小的便只能張著耳朵,多聽一些。再是祭天,殿下而今也是一身輕,不必cao心了??墒沁€要睡會兒?” 瑯邪搖頭,“我不困?!?/br> 福伯懷疑地瞅著他。 “你看我,精神極了?!爆樞吧焓种钢约旱暮谘廴?,“只是有些餓。” “婆子正在廚房,殿下想吃什么?是在房里用,還是在外間?” 瑯邪道,“出去罷。” 主仆二人走到堂屋,沿路已沒有丫鬟、小廝服侍,空曠回廊只走著一主一仆,回聲可聞。 瑯邪興致莫名地高,胃口也難得地好,直把福嬸搟的面吃了干凈,連湯也喝盡了,面色透出幾分紅潤來。 福伯暗道,到底是長大了。瞧他昨夜那般不愿,這會兒也已想通。想來他到底還是想回去。未多說什么,只悄悄與婆子對視一眼,感到欣慰。 大件行李是不必搬的,南方自還有更好的,最常穿的衣物,昨夜也已由福嬸收好了。 冬日的天色亮得極慢,主仆三人坐在堂間,只等城門打開。 福伯夫婦存心說些惹瑯邪高興的話,都是舊事——舊事讓他開懷。于是不一會兒,整個屋子便回蕩著兩老一少的笑聲。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眼看天色已漸漸明朗,瑯邪忽地斂住笑,站起身來,“你們聽?!?/br> 兩個老的不明所以,豎耳傾聽,初時只感覺十分朦朧,而后,又似天地都變成一面大鼓,有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正拿著大錘在費勁兒捶打,“咚——咚——咚——”,喑啞低沉的鐘聲傳遍天地。 ——京城醒了。 足足九九八十一聲以后,才見一輛十六匹駿馬在前的巨大金色龍攆被緩緩拉出宮門,攆上金龍盤旋,明黃耀眼的簾子將之罩得密不透風。 早候在宮門的百官紛紛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里頭緩緩伸出一只滿布皺紋的手,虛弱地搖晃兩下,聲音有幾分悲憫,卻不失威嚴,“平身?!?/br> 今日聲勢之大,上至儲君、皇子與眾妃嬪,下至文武百官,能出動的幾乎都出動了,妃嬪上車,官員上馬,又有數(shù)百侍女、護衛(wèi),一應數(shù)千人,結成一條長龍,在天未敞亮的雪色中,浩浩蕩蕩,朝著東面護國寺行去。 雪盈數(shù)尺,馬走得不算快,幾位皇子都并馬跟在龍攆之后。 太子樊勤近來面色一直郁郁,此時也不知在想什么,只不住看向樊裕,緊蹙著眉。 小王爺策馬在邊上,一路也是心神不寧。 息延稍落后于他們,靜看沿途雪色不語。 小王爺喊道,“子帆,你騎前面來些,與我說說話,我這心里總不踏實?!?/br> 息延駕馬往前幾步,笑道,“小王爺有何事?這天這樣懨懨的,是叫人不痛快?!?/br> “小九沒事罷?他身子不好,我也是知道的,可往年祭天,再是不舒爽他也會跟著,今年莫不是生了什么大病?說來,他這一年似乎總在生病,好不容易有段日子好些,怎地這些日又臥在床上了?我瞧他快皮包骨頭,人也都不漂亮了?!?/br> “料想沒什么大礙?!毕⒀佑行陌参克瑴惤说?,“那日孫先生不是說了,這家伙身子好著呢。想必那懶骨頭不肯好好吃飯,才瘦成那樣。哦,前些日子又喝多了花酒,許是被掏空了......” 小王爺狐疑地瞅他一眼,兩人頭湊得很近,一陣竊竊私語。 又行了一陣,樊誠又策馬到樊勤身邊,壓低了聲,“大哥,你的臉色怎地也不好看?你也在擔心小九罷?可我說要去探望,你怎地只不讓我去?我看今日事多,父皇也不會在意到,不如趁著這時間,我偷偷駕馬回去......” 樊勤推開他滿是胡來想法的腦袋,訓斥道,“今日乃是祭天祈福的大日子,豈容你胡來?父皇在此,還不閉嘴?!?/br> 他昨夜已得知樊帝要瑯邪離京一事,立刻便要出門去看他,不想走到府門,卻見那劉榮帶著一隊黑甲守在外邊,說是祭天前要保護太子,哪還不明白是樊帝要他莫再插.手之意? 路上積雪雖早有人清理,但樊帝身體不安,誰也不敢胡亂趕路,因此一路還以穩(wěn)妥為上,直過未時,浩大車隊才行到西山腳邊。 護國寺乃昔日樊帝當日登基之后,特令風水大師相寶山建成,耗時四年,占地數(shù)畝,雖還未完全竣工,已有恢宏雄偉之勢,又視野開闊,風景秀麗,有“國寺”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