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趕到前院，沒進(jìn)門就聽見陸老爺洪亮的吼罵聲：“成天不學(xué)好，跟著那些個紈绔喝酒斗蛐蛐也就罷了，眼下媳婦兒還沒娶進(jìn)門，外頭養(yǎng)的就反了天，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

    抬腳進(jìn)去，里頭亂作一團(tuán)——陸鉞抱頭鼠竄，險些鉆到桌子底下，陸老爺拔刀追著砍，太夫人和大夫人一邊一個拉著不讓他傷陸鉞，旁邊幾個下人也嚇傻了，手忙腳亂地上前拉架，椅子都碰倒兩張，哭叫哀嚎聲不絕于耳。

    混亂中，唯有剛散值歸家的陸戟鎮(zhèn)定自若，坐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虞小滿去到他身邊，俯身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陸戟只豎了手指在唇中央，抬下巴指人群方向，示意他看著就好。

    虞小滿便稀里糊涂地看戲，順便從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中理清了事情經(jīng)過。

    原是陸鉞犯渾，在外頭花天酒地也就罷了，竟還在城西租了院子養(yǎng)了個從天香樓贖回來的舞娘，算來已有半年時間，如今眼看陸鉞要娶親，這事不知怎的傳到劉家去了。

    劉家怎么說也是詩禮簪纓的清貴人家，得知此事如同驚聞噩耗，據(jù)說待嫁的劉晚晴哭了整整一宿，劉家老爺雖想高攀陸家，可到底愛女心切，方才想清楚了，差了人把陸鉞的庚帖送回，說要退親。

    “退親合該只有男方退女方的，他們憑什么退我鉞兒的親？”馮曼瑩還在強(qiáng)詞奪理，“我還嫌那劉家門戶小上不得臺面，呵，果不其然，連個外室都容不得?！?/br>
    陸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哪有正房還沒進(jìn)門就讓外室生下長子的道理？”

    虞小滿驚，居然連孩子都有了？

    馮曼瑩道：“這不是還沒生嗎？嫡庶有別，許了她正房夫人的位置，但凡她有點(diǎn)能耐，還能讓旁人爬到她頭上不成？”

    這輕飄飄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不稀奇，她自個兒便是由妾抬的夫人，陸鉞也是由庶變嫡，可聽在陸老爺耳朵里便不那么是滋味了。

    念叨幾句“慈母多敗兒”，陸老爺狠狠擲了手中的刀，負(fù)手嘆氣道：“收拾收拾，跟我去劉家賠罪。”

    陸鉞還抱著腦袋縮在地上，聞言小心翼翼地抬頭：“退了就退了唄，去賠什么罪？”

    陸老爺彎腰又要提刀，被太夫人攔了下來：“罷了，還嫌鬧得不夠嗎？明日再說吧。”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向劉家透露此事的人揪出來才對！” 馮曼瑩憤憤道。

    “對！”陸鉞忙幫腔，“那家伙定是見不得我好，非要整我一整！”

    陸老爺恨鐵不成鋼：“你自己做的好事還有臉怪別人？”

    說著便要把陸鉞從地上拽起來，邊拽邊罵，“我怎么有你這么個不成器的兒子，同樣在身邊教養(yǎng)，你怎么就不及你大哥一分半毫？”

    馮曼瑩當(dāng)場急眼：“我的鉞兒哪里比不上他？”

    陸鉞也來了氣，偏頭看見陸戟坐在那兒冷眼瞧著他，更是怒從心起：“是你對不對？定是你，嫉恨我手腳健全，想毀我婚事，害我前程！”

    說著，他掙開陸老爺便往陸戟這邊沖，速度極快，虞小滿尚且反應(yīng)不及就被一條臂膀擋開推往四輪車后方。

    接著便聽唰的一聲，陸戟的另一只手握劍舉在身前，劍尖剛好抵住張牙舞爪意欲向前的陸鉞，令他寸步不能行。

    整個過程快到無人看清，腹部傳來的疼痛嚇得陸鉞嘴張老大，顫顫巍巍低頭，確認(rèn)劍鞘未脫，才松掉吊在嗓眼的一口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标戧獜氖贾两K神色未變，波瀾不驚得像早就預(yù)見到這一天，“我以為在世之人都該知曉這道理。”

    一場鬧劇以陸鉞被家法伺候暫且告終。

    與劉家的婚事自是保不住了，陸戟被父親留下說了幾句話，關(guān)于明日如何登門賠罪。作為兄長，換庚帖時陸戟便有出席，鬧掰了他也得跟著收拾爛攤子。

    商議完，陸老爺說：“陸鉞不成器，這些年……辛苦你這個當(dāng)大哥的了。”

    陸戟不語。

    末了，陸老爺嘆息一聲：“今日是你生母忌日，眼下時間還早，用了飯便去祠堂同她說說話吧?！?/br>
    陸戟沒吃飯，徑直往祠堂去了。

    路上他想了許多事，包括父親是否確實(shí)對馮曼瑩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以及這個家里究竟還有多少人是馮曼瑩母子的幫兇。

    今日是他計劃開始的第一步，不知是否老天眷顧，竟誤打誤撞選了這么個日子。

    陸戟勾唇冷笑，眼底一片蒼蕪。臨近祠堂時，到底是整肅面容，收拾好心情，準(zhǔn)備與暌違一載的母親相見。

    卻在門口停了下來。

    里面有人。

    堂屋那邊散場后，虞小滿便回到祠堂，搬了塊蒲團(tuán)到陸戟母親的靈位跟前，端正跪下。

    方才略有驚險的一幕仍讓他心神不寧，待在這兒，反倒能平靜一些。

    他不曉得陸戟什么時候來，被陸老爺叫住說話，想來不會很快。于是虞小滿趁四下無人同陸戟的母親說話：“伯母，我暫且稱您為伯母，可以嗎？”

    “我是陸戟的……妻子，他親口承認(rèn)的。”

    “不過拖到今日才來見您，是我的錯，待會兒他來了，您千萬不要怪他，怪我就好了。”

    “這些糕點(diǎn)瓜果您可還喜歡？比起辛香咸辣，陸郎格外嗜甜，想著母子同心，您必定也喜歡甜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