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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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蟄回過神來, 先是猛然轉(zhuǎn)頭看了肖馳一眼,對方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 他當(dāng)下頭腦一片空白。 肖馳給他剝了一只蝦丟進(jìn)碗里,擦著手柔聲問他:“怎么了?” 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啊啊?。。?! “我……您……他……” 林驚蟄張了張嘴, 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肖mama認(rèn)真的表情顯然不是假的, 肖爸爸?jǐn)Q著眉沉默的姿態(tài)也別有深意, 老太太還在那掐手指算陰歷的日期, 就連最小的肖妙都沒有對這個話題表示出什么意見! 不!她表示了! 肖妙紅著耳朵細(xì)聲細(xì)氣地說:“我十月中旬之后才可以請假?!?/br> 林驚蟄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從自己下車開始所見的第一幕場景, 他就總覺得有一些什么地方不對!肖家父母為什么要如此鄭重地帶著肖妙到門口迎接,自己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他們的表情為什么那么奇怪,為什么肖mama連客氣一下都沒有就接受了他帶來的禮物,為什么……為什么…… 褲兜里的兩封紅包連帶他脖子上的那串碧璽佛珠突然將無比熾熱, 隔著衣料都將他燙得坐立不安。 肖mama盯著他臉上的表情, 也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為難的神色中帶上了兩分疑惑:“你有什么自己的意見嗎?” 林驚蟄回想起自己進(jìn)入肖馳家后一路表現(xiàn)出的理直氣壯和風(fēng)度翩翩,他沉默著將那股氣勢漸漸收斂了,奇妙的情緒沖擊著他的內(nèi)心讓他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那感覺似乎是喜悅但又更好像是驚嚇。這令他的耳根連帶后頸一大片皮膚都泛起了粉色。 林驚蟄難得氣弱,他迎著這位阿姨清透的眼神, 小聲詢問:“您……” 肖mama:“嗯?” 林驚蟄:“您是……什么時候知道……嗯……” “什么?”肖mama有些不明狀況, “什么什么時候?知道什么?” 林驚蟄凝視著她。 幾秒種后, 肖mama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凝滯了。 她:“???” 肖父也從妻子和客人含糊的對話中捕捉到了重點, 他掛滿不情愿表情的面孔登時一僵, 隨即錯愕地朝正在剝蝦的兒子看了過去。 肖妙的目光從林驚蟄纖細(xì)的脖頸處收了回來:“???” 為什么突然沒人說話了? ******* 林驚蟄的問題終究沒有得到回答,他茫然地被拉到肖家的佛堂里。 這是個相當(dāng)正規(guī)的佛堂了,可以看出肖家人十分虔誠:佛堂角落碩大的香爐蓋子的鏤空處一刻不停地飄散出裊裊細(xì)煙,這使得整個肖家都彌漫在這股近似沉香的氣息里,又因為這種日久天長的熏陶,導(dǎo)致肖家的人身上似乎也帶著這種可以令人感覺到安穩(wěn)的香氣。 佛堂的中央處供奉了一尊觀世音相,慈眉善目,仙氣飄飄。老太太尊敬地為他介紹:“菩薩可靈了,這么多年都保佑我們肖家子弟平安無事,你也一定要來拜拜?!?/br> 林驚蟄仰望著佛像那張仿佛睥睨眾生又充滿慈愛的臉,聽著肖奶奶蒼老的介紹,由衷便生出了深刻的敬畏來。他其實是個唯物主義者,上輩子從未敬畏過鬼神,但自從重生之后,便意識到這世上有許多規(guī)則或許并不能純粹用科學(xué)解決。如同肖奶奶和肖馳這樣虔誠的信徒幾十年如一日地供奉全且尊敬著自己的信仰,約束己身,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同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他嘆息了一聲,沐浴在佛堂的梵樂里,整個人的情緒似乎也安定了下來。他取了三支香點燃,插·進(jìn)香爐的時候,老太太已經(jīng)閉著眼跪在了蒲團(tuán)上,口中念念有詞。 真虔誠啊…… 林驚蟄尊敬地站遠(yuǎn)了,有些不敢褻瀆對方誦經(jīng)時周身鍍上的神圣光芒。 他心中尚且思索著方才餐桌上遭遇的一切,目光朝佛堂外頭瞥了一眼,有些疑惑—— 肖馳不是就跟他mama說會兒話嗎?怎么還不進(jìn)來? 肖mama一巴掌拍在兒子的后背上,忌憚佛堂里的兩個人,她憤怒的聲音壓得格外低:“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你沒有跟他說嗎?!” 她做了那么多天心理工作,好容易說服自己不要跟倔脾氣的兒子對著干,壓抑著對自己兒子未來的伴侶是個男人這個事實強烈的不滿,她跟丈夫演練了那么多天,才制定出今天面對林驚蟄時恰到好處的冷淡程度,而后又絞盡腦汁才琢磨出拖延時間這個相對不會讓人心生警惕的戰(zhàn)略。 但林驚蟄剛才在飯桌上面對婚期時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令她錯愕了! 肖馳挺直了脊背任由她發(fā)泄,他到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前段時間看出林驚蟄對登門吃飯似乎非常的緊張,順便回來朝父母提前通個氣而已。母親的憤怒令他覺得很不解:“我忘記跟他說了,你在氣什么?” 肖mama恨不能隨便撿個東西將這個倒霉兒子打打死算了,她怎么生這么個玩意兒出來! 肖馳目送一臉憂愁的母親上樓,剛進(jìn)佛堂便見林驚蟄遠(yuǎn)遠(yuǎn)跪在角落的一處蒲團(tuán)里。他跪姿筆挺,閉著眼睛雙手合十,低垂的頭顱如同一只無害的羊羔,繃直的脖頸也有如天鵝那樣纖細(xì),周身的氣質(zhì)里寫滿了沉靜。 肖馳上前,大約是因為赤著腳,林驚蟄竟然沒能發(fā)現(xiàn)。他蹲在那盯著對方認(rèn)真的模樣看了一會兒,突然湊近壓低身體探頭親了下對方的嘴唇。 林驚蟄睜開眼,目光帶著驚嚇,首先抬頭看了眼遠(yuǎn)處高高的觀音像。 罪過罪過! 林驚蟄輕推了肖馳一把,用眼神責(zé)怪對方在佛前的肆無忌憚。 肖馳看上去倒沒什么罪惡感,他眼神帶笑地被推搡得搖晃了一下,將林驚蟄的手腕抓住了,而后扯了塊蒲團(tuán)來,順勢在對方身邊并排跪下。 佛堂里放著誦經(jīng)的磁帶,老太太自供桌上拿了個簽筒,正在那嘩啦啦地?fù)u,氣氛無比莊嚴(yán)。林驚蟄跳動不安的心在這種氛圍里逐漸地安定了,他側(cè)首,借著燭火跳動著的昏暗光芒打量肖馳的側(cè)臉。 他沒想到,真的想不到。 因此直至現(xiàn)在仍如同墮在夢里。 肖馳察覺到他的視線,轉(zhuǎn)過臉來,與他四目相對,而后嘴唇微微勾起:“跪中間去?” 林驚蟄拉住他,小聲道:“別去打擾奶奶?!?/br> 老太太搖簽筒的模樣看起來特別神圣!仿佛湊近一點都是對信仰的褻瀆!林驚蟄自慚形穢地躲開了老遠(yuǎn)! 肖馳茫然地看著他,打擾什么?他剛才過來時聽了一耳朵,奶奶不是正在問菩薩飯后能不能吃一盒巧克力么? ******* 肖爸爸氣得在書房里大罵:“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他先時還在那對著林驚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琢磨了好幾天該怎么給對方一個漂亮的下馬威,現(xiàn)在想想自己真是有病,橫眉冷目全都表錯了情。 肖mama一臉憂愁在書房沙發(fā)坐下來,臉都苦了:“這可怎么辦啊?” 對方態(tài)度不明的,到最后也沒對婚事給出一個確定的答復(fù),肖mama原本以為對方多么上趕著呢,這會兒才意識到居然是自家兒子在步步為營。 她愁得腦袋都疼了,方才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對待林驚蟄。 肖爸爸剛才也是落荒而逃,離開時冷峻的面孔也擺不出了。此時他拍著桌子,心中一陣兒地不服氣,肖馳這臭小子平常看著挺厲害的,跟自己也動不動就嚷嚷擺臭臉,現(xiàn)在怎么就連個男人都搞不定? ******* 這頓飯吃得稀里糊涂,林驚蟄的心態(tài)也從剛進(jìn)門時的緊張變成當(dāng)下的尷尬了,他早早便想告辭,但肖妙切完蛋糕后將近十二點了,老太太說什么都不肯放人。 “就在家里住一晚吧。”肖mama從樓上書房下來后,表情就怪怪的,但仍舊出聲挽留,“家里的阿姨已經(jīng)把客房收拾好了?!?/br> 肖馳態(tài)度很光棍:“收拾什么客房,睡我房間不就好了?” 肖mama看著神情抽搐的丈夫和面皮突然漲紅的女兒,氣得暗地里直接掐了兒子后背一把:“少給我屁話那么多!” 肖家嚴(yán)肅的氣氛連客房中都無從幸免,林驚蟄仍舊難以平復(fù)心情,他關(guān)上客房大門,將自己團(tuán)進(jìn)隱隱散發(fā)著木質(zhì)香氣的蓬松的被褥中。這香氣讓他想起肖馳,他萬萬沒料到今天的拜訪會以這樣的結(jié)局收場。 他窩在被子里想了很多的東西,頭痛地起來洗澡,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床頭的大哥大響了起來。 林驚蟄接通,那邊是肖馳低沉的聲音:“到我房間來睡吧?!?/br> “滾!”林驚蟄想起自己和肖馳一并上樓時樓下肖家父母投來的注目禮,里頭的內(nèi)容是什么不言而喻,天哪,肖mama甚至特地說了一聲客房的位置,好像生怕他們會在家中把持不住自己,這太讓人害臊了!林驚蟄就像在面對一個難纏的丈母娘,他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樣的窘境! 他匆匆掛斷了電話,電話鈴聲隨即響起,他仿佛拿著什么燙手的東西似的將那玩意兒丟到了一邊,再不肯接了。 肖馳又打了兩通電話,這才終于消停,林驚蟄窩在床上看著那塊靜止下來的大磚頭,胸口里震動著的是連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緒。 他如同一個跌進(jìn)水里又被拉扯上岸的溺水者,迫切地將自己包裹在了看似安全的被褥里。 寂靜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房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先是三下輕輕的緩慢的敲擊,停頓片刻后,又重復(fù)了一遍。 “驚蟄?!毙ゑY低沉的聲音從門縫里鉆了進(jìn)來,刺入他的耳廓,“開門?!?/br> 林驚蟄不想開門的,但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與肖馳四目相對了。 昏暗的燈光下肖馳幽深銳利的眼眸凝視著他,隨后門外這道頗具侵略性的身體前進(jìn)了一步,將他逼得倒退進(jìn)了房間里。 門合攏,發(fā)出咔噠一下輕微的落鎖聲。 下一秒林驚蟄縱身一躍,直接躍入了肖馳的懷抱里。 如同澆上汽油的柴堆,一丁點微弱的火源便讓熊熊大火瘋狂地燃燒了起來。焦灼的烈焰將廣袤的世界化作焦土,僅存的理智被沉入深淵,林驚蟄已經(jīng)留不出心思去忌憚自己當(dāng)下子在哪里,他吮吸著肖馳薄薄的嘴唇,恨不能將這具火熱的身軀吞進(jìn)肚子。 肖馳剛開始落后了兩秒,但隨即便以更加強悍的姿態(tài)宣布了主權(quán)。林驚蟄被他抵在墻壁上,靈魂都險些順著嘴唇被吸走,他急切地用顫抖的手指去拆解對方襯衫的紐扣,指尖在對方吞咽的喉結(jié)處反復(fù)摸索。 肖馳被他前所未有的熱情沖擊得頭昏腦漲,將懷中的人一把丟在床上,然后打開床頭柜的抽屜拼命翻找。 林驚蟄在雜物的翻動聲中起身去拽他的頭發(fā),嘴唇不依不饒地貼上去索吻。 雙方火熱的鼻息碰撞在一起,肖馳難耐地吮吸著他的舌尖,大手揉捏的力道幾乎要憑空扯爛林驚蟄的褲子:“套……” “不要了……”林驚蟄腰部劇烈顫抖著,松軟地融化在了被褥里,他鼻息內(nèi)充滿了熟悉的香氣,自四面八方涌入。他面色酡紅,雙眼濕潤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就連聲音都充滿了粘膩:“你直接……” 肖馳簡直想立時把這只小白兔搞死,他匆匆離開房間,摸到母親的臥室偷來一瓶潤膚油,然后用這瓶油實現(xiàn)了自己的念頭。 他將林驚蟄死死地釘在床上,順著脊柱親吻那片已經(jīng)變成粉色的汗津津的后背,覆在對方的耳邊沉聲道:“我們結(jié)婚吧,我爸媽很喜歡你……” 林驚蟄在一片驚濤駭浪中發(fā)出帶著哭腔的呻·吟:“不……” *** 肖家父母站在書房門口,目睹了兒子偷竊的全部過程。 他們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這樣衣衫不整頭發(fā)蓬亂面色猙獰的兒子,震驚得都忘了出聲。房間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掩住了門后的一切東西,肖mama將錯愕的眼神投向丈夫。 夫婦對視,雙方的情緒里都浮動著幾分尷尬。 肖mama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往翻閱書籍試圖查詢一直不見戀愛的兒子是否有性冷淡征兆的歷史。 那時她擔(dān)憂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覺。 但現(xiàn)在她只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 第二天離開時的情形是有些奇妙的。 林驚蟄前一天晚上差點被弄死,倆人搞到后半夜,精疲力竭,因此醒來的時候都快中午了。 雖然林驚蟄立刻迅速地將還在昏昏欲睡的肖馳趕回了自己的房間,但這一舉措并未起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作用,肖家人明顯感覺到什么了。 除了樂呵呵的奶奶表現(xiàn)得一如既往,沒什么表情的肖馳仍舊理直氣壯外,餐桌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尷尬。好在大家都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沒怎么表現(xiàn)出來,肖家父母的態(tài)度反倒比昨天晚飯時更加慎重了,只是眼神有些奇怪。 林驚蟄嘗到了放縱的苦果,吃完飯后立刻便告辭離開。 車駛離院子的大門時,他收回探出車窗搖擺告別的手,倚在玻璃上望著后視鏡里越來越遙遠(yuǎn)的那幾道身影,仍覺得自己沉浸在夢境當(dāng)中。 駕駛座的肖馳倒是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側(cè)目朝他掃了一眼,還勸他道:“睡會兒吧,你昨晚也累了?!?/br> 林驚蟄怎么可能睡得著縱然他腰酸背痛,仍精神奕奕地睜著眼睛。 他恍惚地側(cè)目看著肖馳專注開車的表情,昨晚對方熱烈的聲音尤在耳側(cè),肖馳那時說—— “我們結(jié)婚吧?!?/br> 林驚蟄迷茫地梳理著自己仍未平靜的心情,肖馳的那句話時是什么意思? 事實上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搞懂過對方的念頭,肖馳總是默不作聲去做一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比如這次實際目的卻遠(yuǎn)遠(yuǎn)超出他想象的拜訪。 那么結(jié)婚呢?他和他的家人莫非是在開玩笑嗎? 林驚蟄從未聽說過國內(nèi)有同性戀人可以領(lǐng)證這種事情。 ******* 臨近下午的大院里通常沒什么人走動,發(fā)動機的嗡鳴聲回蕩在空寂的天地中。小徑后頭茂密的林蔭里,一幢三層高的小別墅陽臺,史南星正躺在搖椅上感受冬日的陽光。他瞇著眼朝遠(yuǎn)處掃了一眼,只看到樹叢之后劃過的半個車身,微微一頓,問:“肖馳的車?” 祁凱眼睛比他尖,早就看到了,皺著眉頭道:“是他?!?/br> 又看了眼手表,有些不解,“這都中午了,他怎么才出門?” 史南星倒比他消息靈通,“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在家住了,不過他爸突然也提早回國,他也回家,估計是出什么事情了?!?/br> 祁凱心說不會肖馳是跟林驚蟄的事情暴露了吧,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異地處之,這要換成祁老爺子,平常哪怕百般寵溺也非得打斷祁凱一條腿不可,真暴露了,他們不可能聽不到一點風(fēng)聲,肖馳也絕不可能還在這會兒還平平安安開著車子出去。 林驚蟄估計也得倒大霉,那小子要背景沒背景要根基沒根基,居然也敢跟肖家的兒子糾纏在一起,打聽過肖家在這一片兒是什么名聲么?莫說別人,就是祁凱,一想到每年跟著去肖家拜年都得膽戰(zhàn)心驚,就林驚蟄這樣的,十個捆在一起恐怕都不夠那個皮笑rou不笑的老太太一只手捏。 他心中有些微妙的慶幸和不甘,口中卻道:“老天長眼,就該讓他們倒霉一次?!?/br> “行了!”史南星卻并不附和,聞言只冷冷掃他一眼,口中告誡,“不要總耍這種小孩脾氣,跟肖馳杠上對你沒好處。” 他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隨即更加陰沉,伸出一根手指在旁邊的茶幾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動起來。 他點的實際是一冊文件袋,此時已經(jīng)被拆開了,幾張薄薄的打印紙裝訂成一本脆弱的冊子。祁凱嘆了口氣,將冊子抽出來,邊緣已經(jīng)在剛才被史南星捏出了凌亂的褶皺,翻開第一頁,上頭就是一個熟悉的名字。 他皺著眉頭將那冊紙疊了起來:“你說你查這玩意干什么,事情過去都過去了?!?/br> “你懂個屁!”史南星恨恨打斷他的聲音,“你知道群南的海線我布置了多長時間嗎?五年!整整五年!我為這幾條航道送出去多少錢,裝孫子求爺爺告奶奶的,上上下下布置了幾百號人,就他媽被一批古董給攪合了!方家那個老不死的!” 祁凱嘆了口氣:“那你能怎么著?舅,不是我說,你這話傳出去我爺爺都得抽你耳刮子。你那會兒去了國外倒是輕松,我他媽差點被打死你知道么,完事兒還得被提溜到方家道歉?,F(xiàn)在事兒好不容易過去了,你還想攪合什么?” 史南星沉默片刻,神情發(fā)冷:“我沒想攪合什么,我只是沒想到,我他媽什么都布置好了,最后居然會栽在一批古董手里?!?/br> 他沒明說,祁凱卻聽明白了,這是在怨林驚蟄呢。 事實上祁凱也十分意外,他查了那么久都沒能查到端倪的那批群南青銅器的來源,捐贈者居然會是林驚蟄! 這事兒簡直不能更巧合了,以至于看到結(jié)果的那一刻他都以為是史南星找的那群人在糊弄自己。 他很理解史南星的怒火,畢竟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寧愿相信那批所謂民間捐獻(xiàn)的青銅器只是方家老爺子裝模作樣自掏腰包造的勢。畢竟他和史南星為群南的那條走私線真的付出了太多,好幾年的經(jīng)營,上上下下的打點,花了他們的大半身家,最后甚至把史家和老爺子也拉入了伙,可以說布置得猶如鐵桶一般,無縫可鉆,不懼水火。 燕市這邊有老爺子和史家人的力量,群南又天高皇帝遠(yuǎn)的,沒人敢招惹他們,在他們原本的預(yù)期里,那幾條海運至少可以平安維持到95年。這當(dāng)中的時間,足以令他們積攢下富可敵國的財富,那可比做什么地產(chǎn)生意來錢快得多了,隨便發(fā)兩個集裝箱,說不準(zhǔn)就是上億的大進(jìn)賬。 方家盯著他們他們早就知道,但他們一直篤定對方搞不出什么風(fēng)浪來。果然先前的一年時間,鄭存知即便氣得跳腳也無從下手,那會兒每到海外黑拍結(jié)束,資金匯入賬戶時,祁凱心中都美得跟什么似的。 結(jié)果誰也沒想到,會有那么批古董橫插一桿子。 這堆古董出現(xiàn)的時機太巧合了,價值也恰到好處,一瞬間就將國內(nèi)原本松散的目光聚集到了兩處地方——一處是文物保護(hù),另一處就是群南。 尚未壯大的走私帝國一朝崩盤,眼看的美好未來頓時煙消云散。祁凱那段時間瘋了似的想找到突破口,無奈方家的消息保密工作實在做的太好,古董的具體來源簡直被保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 他畢竟占的小頭,這股勁沸騰的一段時間慢慢也就過去了,史南星卻損失慘重,直至如今仍耿耿于懷著。 祁凱勸他:“算啦,何苦給自己找麻煩?你告訴我肖馳不能惹,這個林驚蟄這會兒正跟迅馳地產(chǎn)合作呢,肖馳能眼睜睜看著你動他?更何況你前段時間不是說在中云省那邊發(fā)掘了好財路么,沒了群南的走私線咱們照樣掙錢,惦記過去那點小恩怨干什么?” “好財路?你以為好財路是那么好鋪開的?煙土生意比走私難做多了,邊境那群人都是扛著槍吃飯的!腦袋隨時別再褲腰帶上!”史南星說起來怒火不免再次攻上心頭,“我他媽好好的海運就被他一堆破爛銅器給攪合了,非得冒著生命危險去弄煙土,你說那是點小恩怨?” 祁凱被喝住,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那你想怎么著?杠著肖馳搞過去?。俊?/br> “這跟肖馳有什么關(guān)系?”史南星卻道,“我讓你別惹肖馳,是看在他們家的份兒上,肖馳背后有肖家,姓林的背后有個屁???他一個鄉(xiāng)下人,在燕市開了家地產(chǎn)公司,充其量眼光精準(zhǔn)點,你真當(dāng)他是個什么人物?肖馳只是跟他合作,又不是他親爹,我們現(xiàn)在搞不了他,等他跟肖馳合作結(jié)束不就好了?再不濟(jì),把他們給攪合了,我就不信有吞并始于地產(chǎn)的機會,肖馳會他媽不下手。” 祁凱尤其想告訴他真相,卻又另有一種理智扼住了他話頭,因此只煩躁地扒了扒自己的頭發(fā):“我他媽跟你說不清楚!” 他推開陽臺門轉(zhuǎn)身回屋了,史南星被暖氣撲了一臉,望著他的背影卻并不當(dāng)回事。他這個小外甥從小瞎嘚瑟,膽子卻不大,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能被嚇尿,還想跟著摻和南方的毒品生意,能成大事才怪了。 ******** 林驚蟄躺在辦公桌后的椅子里小憩,他的心安定得像一只停泊在港灣的小船。手上把玩著那串肖奶奶給的佛珠,碧璽絢麗而清透的顏色將陽光映照成了串聯(lián)的斑點,他手上另捏著一串木質(zhì)的,碰撞時發(fā)出和玉石不大一樣的聲響,這是肖馳很早之前套在他脖子上的,兩人在一起后,他便將這串看上去似乎已經(jīng)有了很多年歷史的珠子放在了辦公室里,時不時取出來把玩。 電話鈴聲響起,他接通,那頭傳來高勝的聲音:“驚蟄,廣告和廣告演員那邊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現(xiàn)在只剩下找人籌備劇本,和物色合適的導(dǎo)演人選了!” 海棠豆瓣的廣告迫在眉睫,電視臺新電視劇的招商日期不剩下多長時間了。 他恍惚的思維立刻凝聚成了尖銳的利器,一下坐起身:“好,你盡快安排,務(wù)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成品做出來!” 那邊立下軍令狀掛了電話,另一通來電緊接著穿插了進(jìn)來,是沈眷鶯。 沈眷鶯昨兒得到了林驚蟄談戀愛的消息立刻告訴了丈夫,夫婦倆激動得半宿沒睡,林潤生晚飯都多吃了兩碗,一大早報紙也看得心不在焉的,坐在沙發(fā)上豎著耳朵聽老婆打電話。 沈眷鶯聲音難得俏皮:“驚蟄,昨天約會得怎么樣???” 林驚蟄被問得一愣,輕飄飄的心臟不由壓下了幾分重量,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聲回答:“挺好的?!?/br> “你這孩子,談戀愛也不早點跟家里講,你爸爸昨天知道之后高興得哦,臉都沒那么黑了?!鄙蚓禚L十分愉快,她心態(tài)蠻簡單的,林潤生高興她就也跟著高興了,更何況林驚蟄這個年紀(jì),談戀愛確實是值得家里高興的事情。她思慮比較重,又見多識廣,不免過問多一些:“你們確定關(guān)系多久了?對未來有沒有什么打算???我告訴你,男孩子可要負(fù)起責(zé)任,不能隨便玩玩,一定要認(rèn)真對待感情?!?/br> “我會的?!绷煮@蟄答應(yīng)了一聲,吸了口氣,鬼迷心竅般加了一句,“我……我想和他結(jié)婚的?!?/br> “那就好那就好!”沈眷鶯一聽更加開心了,這比她原本猜測的更加貼合心意。她勉勵了林驚蟄好一會兒后,才依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放下聽筒時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免提里傳出的通話聲戛然而止,沈眷鶯含笑看著坐在旁邊已經(jīng)默不吭聲湊到茶幾邊緣,裝作不在意看報紙,其實眼神充滿雞賊耳朵都快從天靈蓋冒出來的丈夫:“怎么樣,滿意了吧?” 林潤生抓著報紙,雙眼一錯不錯地盯著電話機,臉繃得死緊,心中翻騰著老父親強烈的欣慰。他回想起剛才聽到的一切,面對妻子的調(diào)笑,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癟了癟嘴,激動得紅了眼眶。 淚水迅速凝聚,讓他一雙兇狠的眼睛看上去水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兒子……兒子居然戀愛了,還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 真好。 真好。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