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溫和得像是帶著鼓勵，眼神卻沒什么溫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平心而論，章淑梅的廚藝還真不錯，想把素菜做得好吃其實(shí)并不容易。

    姜未對章淑梅也沒什么意見。

    她只是嗓門大了些，有點(diǎn)愛嚼閑話，有時候貪點(diǎn)小便宜，耍點(diǎn)小聰明。

    比如這盤高湯娃娃菜。

    如果她真是認(rèn)真做事的，就知道不該拿豬骨熬的高湯來吊味，偷懶耍滑罷了。

    還多虧了她這么做事，姜未才能“開開葷”，嘗點(diǎn)味道也是好的。

    姜未回答他：“還不錯，你覺得呢？”

    秦賜看著她，緩了幾秒才回答：“我嘴巴不挑，吃什么都行，合你胃口就好?！?/br>
    吃完飯，章淑梅負(fù)責(zé)收拾桌子和碗筷，秦賜抱著姜未坐上輪椅，耐心地問她晚上想做什么。

    “你不用工作嗎？”

    “暫時休息一下，陪陪你，”秦賜推著姜未，沿休閑區(qū)走到會客廳，提議道，“下雨了不能出去，我可以陪你看場電影?！?/br>
    姜未想起自己剛才看的那部電影，她當(dāng)時心不在焉，看了一點(diǎn)點(diǎn)，居然連名字都沒留意。

    只記得一個鏡頭是，片中的丈夫親吻妻子的面頰，情意綿綿，看得人臉紅心跳。

    秦賜對她就從來不會這樣。

    她想著，什么時候有機(jī)會，把這部電影找出來重看一遍。

    “我不想看電影?！毙褋淼倪@些天，這是姜未第一次對秦賜說“不”。

    他還是好脾氣：“那你想做什么？”

    姜未側(cè)仰著頭看他，因?yàn)橐曇坝邢?，她只能看見他堅毅的下頜線條，和微抿的薄唇。

    她煞有介事地說：“我想和你談?wù)?，可以嗎？?/br>
    秦賜愣了一瞬，好像有些意外，“當(dāng)然可以，你想談什么？”

    他推著姜未到沙發(fā)上坐下，和她坐在一起。

    “談?wù)勎覀儭苯吹吐暻迩迳ぷ?，目光略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問得十分堅定，“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嗯？”秦賜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惑。

    姜未：“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怎么戀愛結(jié)婚的，這些我都想知道?！?/br>
    其實(shí)她還想問，為什么結(jié)婚半年才出去度蜜月，為什么現(xiàn)在秦賜的態(tài)度這么微妙，若即若離。

    但這些問題都有些尖銳，她決定以后再慢慢弄清楚。

    秦賜很快恢復(fù)素日的冷靜，他坦言道：“我和你是經(jīng)父母介紹認(rèn)識的。”

    果然。

    姜未并不意外，這個答案才顯得合情合理。

    “那就是相親？”她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有數(shù)。

    她大致能想到，秦賜即將進(jìn)入而立之年，事業(yè)穩(wěn)步上升，在這時候，尋求一位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孩做妻子，進(jìn)入人生的下一個規(guī)劃，這很尋常。

    等等……門當(dāng)戶對？

    姜知遠(yuǎn)和肖莉最多只算是小康家庭，那天見過他們的居住環(huán)境，和這棟別墅簡直有如云泥之別。

    姜未想到這里，直言道：“我父母，和你父母，介紹我們認(rèn)識？”

    她眼里是滿滿的懷疑，一點(diǎn)不加掩飾。

    秦賜好像也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他的目光閃過一瞬間的銳利，隨即變得柔和，“我們父母早年有些淵源，這個說來話長，你要是想知道，我跟你細(xì)說。”

    他這話提醒了姜未：“我們這次回來，是不是得去看望你父母？”

    只回了她的娘家，好像有些不禮貌。

    秦賜說：“我母親現(xiàn)在在w市，我小姨那里，等她回來了，我?guī)闳ヒ姡闭f到這，他頓了頓，略垂了下頭，“我父親早年就去世了?！?/br>
    “啊，抱歉?！苯吹穆曇魩е敢?。

    她好像不經(jīng)意間提到了秦賜的傷心事，失憶了真麻煩，什么都不記得，被人當(dāng)智障不說，還戳人心窩子。

    只是這樣以來，接下來許多話，姜未都不好意思再問了。

    既然都已經(jīng)知道是相親認(rèn)識的，估計也沒什么感情基礎(chǔ)，秦賜工作忙，應(yīng)酬多，半年后再補(bǔ)辦蜜月的也并不罕見。

    他們本身就缺乏感情基礎(chǔ)，現(xiàn)在姜未還處在失憶的狀態(tài)，分房睡也情有可原。

    如果易地而處，姜未也未必肯跟秦賜睡在一起。

    秦賜寬容地笑了笑，又重復(fù)了一次剛才的提議：“怎么樣，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沒了。

    至少暫時沒有。

    姜未小聲地嘆了口氣：“我想看我以前的照片，或者同學(xué)錄，畢業(yè)照什么的？”

    秦賜安慰她：“這好辦，等周末有空，我去爸媽家?guī)湍隳眠^來，你慢慢看?！?/br>
    “真的嗎？謝謝你。”姜未對他露出由衷的笑容。

    秦賜看著她：“當(dāng)然是真的。”

    今天禮拜三，還有兩天就是周末，一想到很快就可以看到自己過去的痕跡，姜未的心情輕快起來。

    她拜托秦賜把她落在飯桌上的手機(jī)拿過來，秦賜幫她存入姜知遠(yuǎn)和肖莉的電話。

    至于其他人的，秦賜沒有姜未從前的賬號密碼，無法同步。

    “我在網(wǎng)上有照片嗎？”或者是朋友圈，ins，微博一類，或許還有文字記錄的生活點(diǎn)滴。

    然而秦賜的回答讓她失望。

    “你不用微博和ins，朋友圈也沒有發(fā)過動態(tài)，據(jù)我所知，網(wǎng)上應(yīng)該沒有你的照片?！鼻刭n說著，打開手機(jī)，向她展示她的朋友圈界面。

    姜未瞟了一眼，的確是空空如也。

    她想嘆氣。

    所以就目前所有的信息看來，她從前就是一個不玩社交軟件、不發(fā)自拍、聽從父母安排和人相親結(jié)婚、每天啃青菜蘿卜的深度宅女？

    如果不是太宅，怎么會連出車禍后，都沒有一個朋友主動聯(lián)系關(guān)心她？

    聽上去……好像的確沒什么魅力可言。

    姜未垂下眼睛，顯得有些失落，她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她不喜歡從前的自己。

    正常來說，人不可能不喜歡自己，出于潛意識的自保機(jī)制，人總會給自己開脫。

    可姜未現(xiàn)在失憶了，仿佛和過去的自己橫亙著一條汪洋大海，中間隔著茫茫大霧，很輕易地就能割裂開來。

    過去那個自己，看上去很陌生，雖然只是模糊的一團(tuán)影子，但她并不喜歡。

    姜未忽然有些茫然。

    她好像不是那么想要認(rèn)識過去的她了。

    “其實(shí)這棟房子里，也有很多你的物品，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帶你去看看?！鼻刭n柔和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一番好意，姜未沒有拒絕。

    秦賜帶她到臥室，昨天姜未就睡在這里。

    躺著觀察，和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觀察，視角是完全不同的。

    這房間很大，約有五十平米，連同一個步入式衣帽間，靠墻擺著一張書桌，床邊一張浮雕復(fù)古風(fēng)梳妝臺，上面擺著許多瓶瓶罐罐。

    姜未有些好奇。

    女孩子大概天生都無法抗拒這些東西的。

    秦賜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眼神，主動抱她到梳妝臺上坐好。

    姜未矜持地掃了一眼，光口紅就擺滿了一整個收納盒，里面至少有五十支，各種品牌，各種色號。

    “這么多？”姜未覺得這也太夸張了。

    秦賜淡笑一聲，“先別驚訝，你還有更多的?！?/br>
    他把姜未抱回輪椅上，推向衣帽間，這里竟然通向另一個房間。

    又或者說，這里根本就是一個化妝間。

    正對著門口的墻面立著一只白色柜子，分為若干大格，分門別類地擺著一整柜的化妝品，最上層是香水，中層往下分別是腮紅眼影粉底等，琳瑯滿目。

    另一面白色的梳妝臺上同樣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口紅那些暫且不提，光是化妝刷一類就占據(jù)了兩只抽屜。

    姜未看得目瞪口呆：“這些……都是我買的？”

    “對，你喜歡收集這些，平時你最喜歡一個人待在這里，”秦賜語氣平淡，仿佛這些花的都不是他的錢，“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想起什么？

    這怕是有一百張臉，一百只嘴唇，都用不過來吧？

    整面白色的墻，那些化妝品擁擠地蜷縮在柜格里，是這房間里唯一的鮮艷，卻又毫無生機(jī)。

    凡事適當(dāng)即可，太過用力，就顯得可怕。

    她很難想象，自己從前竟然最喜歡待在這里，一個人，和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作伴。

    她心中忽然劃過這個念頭，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這里更像是一座華麗奢靡的墳冢，多待一刻她都覺得可怕。

    姜未搖搖頭，表示自己什么也沒想起來，正想讓秦賜推她離開，忽然注意到梳妝臺旁邊放著一只電子秤。

    她只看了一眼，秦賜就注意到，“想稱？”

    “想是想?！彼龑ψ约含F(xiàn)在的體重還是挺好奇的，對于女人來講，這可是頭等大事。

    秦賜抬了抬下巴：“那就稱啊?！?/br>
    “我這個樣子，難道要我坐上去稱嗎？”先不說那一塊面積能不能讓她整個人坐上去，就算能，那個姿勢未免太不雅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