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沒有絲毫異樣。

    可姜未的右耳緊緊貼著的那處，他的心臟，卻咕咚咕咚地響起來，像是巨石沉在水里發(fā)出的聲音，沉悶壓抑。

    人在恐懼的時候，心跳會加速。

    心虛的時候也會。

    姜未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哪種情況。

    吃早飯時姜未有些心不在焉地，今天的早餐是章淑梅從外頭買的，糯米包油條，秦賜的則是一碗鮮rou小餛燉。

    兩樣同時端上桌，姜未順手就把那碗餛燉端到面前。

    她用勺子舀起一只白白胖胖，皮薄帶粉的咬一口，rou汁香滑。

    “太太……這是rou餡的……”章淑梅嚇了一跳。

    姜未低頭一看，嘆了口氣，把餛燉還給秦賜。

    “阿姨也去吃早餐吧，”秦賜把章淑梅支走，捏捏姜未的臉，“以后你想吃就大大方方吃，不要藏著掖著。”

    姜未看他一眼，慢吞吞地說：“每個人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br>
    秦賜沒什么反應(yīng)，看來并不想接這句話。

    他就著她剛才用過的勺子開始吃東西。

    吃到一半，姜未平靜地告訴秦賜，她打算回家住一陣，陪陪爸媽和奶奶。

    “怎么這么突然？”秦賜不禁皺起眉。

    姜未睜大眼睛，“突然嗎？一點(diǎn)都不啊，我醒來這么久，就一直和你在一起，根本沒有好好陪我的家人，奶奶現(xiàn)在還病著，我想盡盡孝?！?/br>
    秦賜看著她，輕輕地說：“我也是你的家人?！?/br>
    “我一直都陪著你。”姜未語氣很淡，卻顯得十分固執(zhí)。

    她沒有反對什么，也沒有同意什么。

    醒來這么久，秦賜一向溫柔體貼，從來沒有和她紅過臉，這次當(dāng)然也不例外。

    他妥協(xié)一步：“你打算回去住多久？”

    姜未不假思索地說：“一周吧?！?/br>
    太久了不合理，太短了沒意義，一周時間，她能好好想一下，也給雙方留點(diǎn)余地。

    她不能僅憑兩句偷聽來的話，就給秦賜定罪。

    也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和他繼續(xù)同床共枕。

    回去想想吧，接下來該怎么辦。

    秦賜同意了，同意得有些勉強(qiáng)。

    但他遵守諾言，親自送姜未回家，把她交到父母手中。

    “怎么突然回來了？”看著那只二十寸的行李箱，姜未父母愣住了，他們訕訕的樣子，好像從未想過姜未會回來。

    秦賜替她回答：“未未想回來陪陪你們，一周后我就來接她?！?/br>
    他倒是體貼，周到得都讓人挑不出錯來。

    這么說，也能打消父母疑慮，省得以為他們是吵架了，她鬧著回娘家。

    “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我每天都會過來看你?！鼻刭n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散發(fā)出椰子的清香，他的眼神像一片深不見底的冰湖。

    在姜知遠(yuǎn)和肖莉面前，姜未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秦賜要去公司，沒有進(jìn)屋喝茶，徑直上車離開。

    “未未，你和小秦沒事吧？”進(jìn)屋后，肖莉噓寒問暖，端茶送水的，話題轉(zhuǎn)了十八個彎，終于繞回秦賜這里。

    母女倆說話這么麻煩，累不累啊。

    姜未笑著說：“沒事，就是回來陪陪你們?！?/br>
    父母兩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地，看得姜未一陣頭疼。

    “我晚上睡哪間房？”姜未活學(xué)活用，轉(zhuǎn)移話題。

    她臨時過來，沒打招呼，好在這屋子里房間充足，她在二樓選了一間帶浴室的，站在窗邊，恰好可以看見底下的一排薔薇花。

    粉白，淡紫，品種各異，被夏日陽光映照得妖妖璨璨，賞心悅目。

    這里還真是個養(yǎng)老的好地方。

    每天上午，護(hù)工都推著奶奶去逛公園，姜未跟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出門，準(zhǔn)備去找奶奶。

    “要不要媽陪你一起……”肖莉在圍裙上擦干手，打算解下來，姜未攔住她，“您忙，我自己去轉(zhuǎn)轉(zhuǎn)?！?/br>
    說完就出門，沒給肖莉再勸的機(jī)會。

    外面空氣清新很多，沒了父母倆小心翼翼地在跟前陪笑臉，姜未也輕松一些。

    她不太適應(yīng)和父母的相處模式。

    但姜未知道他們辛苦。

    自己高中那段時間，一定給他們添了很多負(fù)擔(dān)，現(xiàn)在關(guān)系這么緊張，也有跡可循。

    這別墅區(qū)不大，但功能俱全，有老年人活動中心，茶室，健身房……南邊還有片門球場，老年人適合這類活動。

    有山有水，還有可以跳廣場舞的公園，姜未挺滿意的。

    她慢悠悠地順著路標(biāo)逛到公園，走進(jìn)去一點(diǎn)，就看到一片枇杷樹，黃澄澄的小枇杷掛在樹上，姜未看著牙齒發(fā)酸。

    她圍著樹轉(zhuǎn)了一圈，琢磨著摘一顆下來會不會罰款，卻留意到旁邊一個形跡可疑的男人。

    他戴一頂漁夫帽，個子中等，非常瘦削，站在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下，似乎也在看枇杷。

    當(dāng)發(fā)現(xiàn)姜未看他時，男人也看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看到他的背影，姜未一下子想起來了。

    她剛才在小區(qū)里就見過他，至少兩處。

    這人走路有些瘸，一歪一扭的，格外矚目。

    姜未想了想，忽然沒了逛公園的興致，也找不到奶奶，干脆回家。

    那晚，她九點(diǎn)就睡了，她知道秦賜今晚有個會要開。

    秦賜趕來之后，姜未都睡著了。

    他在床邊看了會兒她就走了。

    第二天，父母和姜未說起這件事，姜未笑了笑，“是嗎，我睡太沉了，一點(diǎn)沒發(fā)覺?！?/br>
    下午，姜未用不慣家里的洗發(fā)水，親自去超市購物。

    她順著扶梯來到二樓，兩手空空，到洗發(fā)水柜臺挑挑選選。

    郊區(qū)的超市本就冷清，工作日上午更是沒什么顧客。

    她低著頭，查看產(chǎn)品配方，忽然聽見身旁有腳步聲漸近。

    那腳步在她身邊停下，那人伸手拿了瓶東西下來，安靜地研究。

    余光中，出現(xiàn)了一雙鞋，亮藍(lán)色的，鞋膠開裂，土得令人搖頭，連她奶奶看了都得說一聲丑。

    是那晚隔間里的那個男人！

    姜未猛地抬起頭，和那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在那頂漁夫帽下，是一張丑得令人過目難忘的臉，瞇瞇眼，朝天鼻，嘴還有些齙，臉上坑坑洼洼，像是青春期摳出來的痘坑。

    姜未差點(diǎn)沒把手里的洗發(fā)水扔他臉上。

    那人對她笑了笑，比哭還丑。

    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噓！別害怕，有人一直在跟蹤你。”

    第31章

    姜未左右看了眼, 只聽到右側(cè)一個售貨員向人推銷的聲音。

    她后退一步, 警惕地看著他：“對, 你。”

    男人咧開嘴, 露出滿嘴歪七扭八的牙：“什么？”

    “是有人跟蹤我, 就是你?！毖b什么啊，姜未真想翻白眼。

    沒想到, 她忍著，這男的倒不客氣地翻了個大白眼。

    他上前一步, 有些兇狠地說：“不是我！是別人在跟你！被我發(fā)現(xiàn)了！”

    那小表情，能直接把隔壁小孩給嚇哭。

    姜未想了想，懶得和他廢話，敷衍地“哦”了一聲, 轉(zhuǎn)頭就要走。

    那人跟上來，急得滿臉皺起, 湊近了說：“你是不是不信我？”

    一個蹲女□□的變態(tài)猥瑣男值得相信嗎？

    姜未心想, 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 她不去找他, 他倒自己送上門。

    她的手伸進(jìn)口袋里，摸到手機(jī)，準(zhǔn)備啟動一鍵報警。

    姜未一早就設(shè)置過了, 側(cè)邊鍵按五下就行。

    按到第三下的時候，漁夫帽男人開口說：“我是私家偵探，知道你老公出軌了, 我可以幫你查?！?/br>
    姜未松開手，轉(zhuǎn)頭看他。

    “你聽誰說的？”

    “這你別管，反正我有渠道?！彼桓备呱钅獪y的表情，難為他了，一雙瞇瞇眼，還能做出這么豐富的神態(tài)。

    姜未已想通這里面的彎繞，直接點(diǎn)破他：“廁所聽來的吧?！?/br>
    他傻了，“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