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恨的是今日公休，我只能沖了茶，遞給了王箏。王箏雙手接過，我摸了摸鼻子，佯裝忙碌地說：“招待不周，你隨意啊，我還有點事要做?！?/br>
    其實也沒什么事情，戴斯?金的報告和資料已經(jīng)整理妥當，手頭上暫時沒有其他的案子，但是若對著王箏，也實在費神。

    在我邁出幾步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后那一聲：“祺日。”

    我還撓著頭，聽見他那聲叫喚，整個人一個激靈，回頭“啊”了一聲。

    王箏抿了抿唇，像是思慮良久，方脫口道：“你……”

    “祺日，你過得好不好？”

    “呃，啊……哦，”興許是太久沒有如此清晰地聽見那把聲音，我稍稍頓了頓，“還、還不錯，現(xiàn)在還只是實習律師，和上司還有同事都處得不錯，雖然很忙，做的事情也挺雜的，薪水也不高，不過……”

    總是我自己選擇的道理，再怎么艱辛也不覺得有什么過不了的。

    我下意識地說了一句：“那你呢？”

    剛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

    只見，那雙暗眸斂了斂，王箏往沙發(fā)里內(nèi)坐了坐，不語。

    我干笑一聲，走到沙發(fā)上坐下，佯裝自然地道：“其、其實你也不錯嘛，我聽白大哥說，你在英國的成績很優(yōu)秀 ，回去新加坡之后也能幫上王伯伯的忙……”

    王箏聞言笑了笑，隱隱帶著自嘲的意味。

    我舌頭打結(jié)似地，再也說不出幾句能聽的話來，看了看他跟前的空杯子，順勢拿了起來，逃也似地說：“我、我去再給你沖……”

    “我……”王箏突然打斷我。他的身影有些單薄，帶著病后的蒼白，“很好?！?/br>
    我愣了愣。

    王箏雙手合握著，低垂著頭，語氣極輕，“我也……過的很好。”

    “哦?！蔽覐姵镀鹦θ?，“是、是么？那很、很好啊……”

    王箏突然站了起來，身形微微搖晃，我忍著沒上前，看著他站穩(wěn)了，正要說些什么，他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從今天早上他的手機開機到現(xiàn)在，震動了不下數(shù)十次，卻一次沒見他接聽。

    王箏看了看我，過了好半晌，才說：“我走了。”

    我送他到玄關(guān)，見他腳步還有些虛，不由得說：“要不要替你叫車，或者是叫誰來接你？”

    王箏沉默地搖了搖頭，用手輕輕摩挲了身上那件襯衫，抬頭看著我。

    只見他遲疑片刻，聲音微揚：“我……能不能再來？”

    “我來拿衣服！”那語氣似乎想掩飾什么。

    我微微一愣，下一刻便回神道，“呃嗯，行、行啊，你有時間的話，平時也可以常過來，我這里也沒什么人……啊哈?！?/br>
    王箏抬起眼皮看了看我，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要不得的話。

    事實證明，我們的猜測部分是正確的。

    雷德?曼若的精神確實有極大的問題，在法庭上面對凱薩琳尖銳的問題，那個神色看過去比身在牢中的戴斯?金顯得更加憔悴蒼白。

    陪審團的意思很明顯，表明希望通過醫(yī)師提出證明，以確認雷德?曼若的精神確實正常，但結(jié)果卻是極其出乎預(yù)料的。在休息之后一審結(jié)果即將出爐的時候，雷德?曼若居然拒絕出庭作證，據(jù)聞他在休息室里嚎哭不止——要是他堅持不愿出庭為證，甚至如果證實他的精神異常，戴斯?金完全脫罪的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

    作為凱薩琳這次案件的主要助手，這還是我第一次正式上庭，結(jié)束走出庭外的時候，陸續(xù)有幾個人走向前頭的凱薩琳向她道賀并給予毫不吝嗇的贊美。

    “謝謝你們，不過……”

    凱薩琳回頭拉著我到她身邊，含笑大方地對周圍的人說：“這一切其實都要歸功于我這個好助手，任，他擁有優(yōu)于一般人的洞察力，未來一定會是個卓越的律師。”凱薩琳雖然為人親切，卻也是個嚴厲的師父，她鮮少在他人面前贊美過自己膝下帶領(lǐng)的實習律師。

    “哦，原來就是這位?！敝車娜思氄Z，雖說我上一世早就習慣接收旁人的視線，這時候難免有些面紅，訕訕地笑了笑，轉(zhuǎn)頭卻瞧見杜亦捷在不遠處微揚著嘴角。杜亦捷戴著墨鏡，身上難得穿了件暗色西服，有種低調(diào)的奢華。他慢步向我們走來，先是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而對凱薩琳，語氣誠懇道：“這一次戴斯僥幸脫罪，多虧李小姐幫忙。”

    杜亦捷微微彎腰，“這是一場漂亮的勝戰(zhàn)。”

    凱薩琳說：“謝謝任先生給我們一個為您服務(wù)的機會，希望我們未來能繼續(xù)合作?！?/br>
    杜亦捷笑意更盛，點了點頭，道：“一定。”

    這時候，轉(zhuǎn)角走來了幾個面色難看的人，其中一個是負責這份案子的檢察官羅斯福。

    今早開庭之前，羅斯福帶著笑容，信心滿滿的從我們面前走過，還多看了我?guī)籽郏壑袇s含著一絲的難以置信。然而現(xiàn)在，他看到我和凱薩琳，臉色更加難看，卻又硬是撐起笑容，側(cè)頭看了眼杜亦捷，雙手放在身前，說：“李律師這次的表現(xiàn)又讓我驚艷一次，沒想到已經(jīng)是板上釘子的事情，還能被扭曲成這種模樣?！?/br>
    凱薩琳面色不改，“這是事情的真相警官，一切都證明我的當事人是被人可以栽贓冤枉的，我們只是替他爭取公平的審判?！?/br>
    “哦——也是，對一個毒販、哦——應(yīng)該說是社會敗類，最公平的審判應(yīng)該是把他們關(guān)進牢里，避免他們再作亂，你說是不是，杜先生？”

    羅斯福是個資歷頗深的檢察官，即便在杜亦捷面前亦是毫無畏懼，語中充滿了挑釁之意——也難怪他會如此不快，他開始千方百計才抓到了一個小頭目，雖說地位不大，至少要是戴斯?金能獲罪，其他的組織都會受到一定的沖擊。

    “哪里。”杜亦捷笑了笑。

    羅斯福搖頭笑了笑，目光終究是落到了我身上，只見那雙銳利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起，只聽他道：“這位就是李律師一直贊美的人是吧？聽說這件案子最大的功臣就是這一位小律師，我一開始覺得眼熟，現(xiàn)在我確定我看過你。”

    他說：“你和金檢察官帶的那個小伙子是好兄弟，我記得你?！?/br>
    羅斯福惋惜地搖了搖頭，走向我，他的身高比我矮，身材略微肥胖，他湊近我說：“我對你非常失望，小伙子?！?/br>
    我微微頓了頓。

    “警官。”杜亦捷走了過來，將我和羅斯福拉開了點距離，“這些事勞你費心了。”杜亦捷伸手，羅斯福立馬神色驚恐地退開一步，杜亦捷笑了一聲，說：“警官，你不用這么緊張，你的領(lǐng)帶歪了，我只是想替你矯正它?！?/br>
    “這種事情用不著流氓來替我效勞?！?/br>
    杜亦捷“喔”了一聲，笑笑說：“那么說來，任律師的私事也用不著警官你來cao心。”杜亦捷走近他，兩個人呈現(xiàn)了一個身高優(yōu)劣，羅斯福氣得漲紅了臉。

    杜亦捷低頭不知在羅斯福耳邊說了什么，只見他的臉由紅漸漸轉(zhuǎn)白，最后咬牙切齒地跳了跳腳，憤怒地說了一句：“遲早我要把你們這些黃猴子一個個都鎖進牢里?！彼麣夂艉舻貜奈颐媲白哌^的時候，眼神兇狠地瞪了我一眼。

    凱薩琳拍了拍我的肩，安慰說：“羅斯福?泰勒是個丑陋幼稚的人，而且思想狹隘，他想透過這個案子來作為角逐立委選戰(zhàn)的籌碼，你讓他的計劃徹底泡湯了，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點了點頭，看了凱薩琳一眼，抿嘴笑了笑。

    “既然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了，我可否有這個榮幸請兩位大律師賞臉一起吃頓飯?！?/br>
    有些渾渾噩噩地吃了這頓飯，凱薩琳先行驅(qū)車回去，我有些走神，一直到杜亦捷傾上前替我系上安全帶，說了句：“沒事的?！?/br>
    杜亦捷看似專心地駕著車，“沒事的，小祺，你不用覺得這么不安?！彼恼Z氣很溫和，感覺像是在誘哄著人。

    “你聽我說，你并沒有做錯什么?！?/br>
    我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

    杜亦捷看著前方之余，斜眼瞥了瞥我，問：“今晚有沒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下意識搖了搖頭，杜亦捷單手旋轉(zhuǎn)著方向盤，嘴角噙著一絲笑容。

    第七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