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燈光明亮，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細細地打量著王箏。

    那精致的臉蛋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削尖的下巴和眼下似是抹不去的黑影——這是我永遠無法想象的畫面。

    他像是沉沉地睡了過去，胸口微微地起伏著，眉頭卻緊緊地皺在一塊兒。

    他、他怎么會變成這模樣……？

    “祺日。”李玲將手放在我的肩上，放輕聲量，說：“他會沒事的，剛才醫(yī)生不是說，情況不壞么……”她猛地一頓，側(cè)頭咳了幾聲，這才想起這時間已經(jīng)近清晨，“李玲?！?/br>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妳真的沒事？等……我還是先送妳回去吧?！蔽夷罅四竺夹?，李玲縮了縮身上的外套，慢慢地搖了搖頭，輕笑說：“不要緊，我自己回去吧?！?/br>
    “你很擔心這個人不是么？”李玲垂了垂眸，看不清神色：“你的外套先借我?guī)Щ厝?，下次還給你好吧？”

    我遲疑地看了看她，末了說道：“我替妳叫車，妳要是有事請……”我握了握拳，“一定要告訴我?！?/br>
    “妳不說，我什么也不知道?！本拖癞斈?。

    李玲微微頷首，伸手摟了摟我，在我耳邊輕輕說：“祺日，送我出去，好么？”

    “我有話……對你說?！?/br>
    我點了點頭，回頭走向床上的王箏，將他的手放進被子里，蓋得牢實了，才跟著李玲走出病房。

    在醫(yī)院外等了一會兒的士，清晨的涼風拂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李玲看著前方，眼里似乎漸漸失去了焦距，我不由得出口喚了喚她：“李玲、李玲？怎么了？”

    李玲頓了頓，側(cè)頭看了看我，淡笑著搖了搖頭，緩緩道：“祺日，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么好？”

    “嗯？”我一時沒聽清，只見李玲扯了扯嘴角，像是苦笑。

    “我知道的，你這個呆子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她看著我，神色冷靜，“你喜歡裝傻，有時候裝著裝著，就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br>
    我沉默地看著她。

    李玲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你對每個人都好，但是除了好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了。這是你保護自己的方法，你假裝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歡把事情往其他的方面去想，或好或壞……”

    “是這樣吧？”李玲看著我，臉上的笑容，讓我覺得扎眼。

    “祺日，告訴我一個明白的答案，好么？”

    的士停在醫(yī)院大門前，李玲吸了口氣，淡淡道：“車來了，我要走了?！?/br>
    她慢慢地走下階梯。

    在她打開車門的時候——

    “李玲?！蔽医凶×怂?。

    李玲回頭看我。

    我抿了抿唇。

    “對不起?！?/br>
    李玲點了點頭，笑了笑，“我知道?！?/br>
    “真的……很抱歉?！?/br>
    “你不用和我說抱歉?！崩盍崽袅颂裘?，像是調(diào)皮地一笑：“那會讓我想拿高跟鞋敲死你?！?/br>
    “……”

    “別露出那張臉，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嗯……”

    李玲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她說：“不要再這樣了。祺日?！?/br>
    “不要一直用你的不明白當藉口，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zhuǎn)，這樣很自私。”

    “真的。這樣……很自私、很自私。”

    她快速地坐進車內(nèi)，透過車窗，我瞧見她單手掩著唇，淚水從眼里洶涌而出。

    一顆、兩顆。

    車子絕塵而去。

    不要一直用你的不明白當藉口。

    我不自覺地握了握拳，心情沉重地回過頭，卻瞧見白君瑞在醫(yī)院大門負手而立。白君瑞忙了一晚上，臉色也不太好看。

    他問：“要不要喝咖啡？”

    我跟著他走到了自動販賣機。

    “卡布其諾行么？”我點了點頭。

    白君瑞將咖啡遞到我手里，徑自在販賣機旁的椅子坐了下來，煩躁地將手中的罐裝飲料牛飲而盡。

    我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斟酌了話語，出口的卻是：“舒伯伯會沒事的?！?/br>
    白君瑞沒有回應，只是側(cè)頭看了看我。

    “不會?！彼従徴f：“不會的?！?/br>
    我不解地看著他。

    白君瑞搖著頭，輕聲說：“我其實一直都知道，爸爸他快不行了。”

    怎么會……不行？

    上一世，我走的時候舒伯伯的身子還硬朗的很，怎么會……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這一世，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不管是人、或者事物，還有感情。

    本不該這樣的，但是原來行走的軌道，已經(jīng)產(chǎn)生變化了。

    “爸爸他唯一的心愿，是看見舒媛做一個快樂的新娘，嫁給她愛的人，不管對方是誰……你能明白么？”

    我點了點頭。

    做父親的心情，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以前他其實不是這么想的，他希望舒媛嫁一個門當戶對、年輕有為的人?！?/br>
    他看著我，沉聲說：“王箏的情況，你也知道了。”

    “他被自己的家族拋棄了?！?/br>
    我握著罐子的手緊了緊。

    “當年……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事情，王家不是只有他一個子嗣，再說……”

    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