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洵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刺眼一幕。

    “你們是在舉行什么貓咪相親大會么？”他輕笑一聲，自然而然地在謝遲身邊坐下，“李默和我說掛完這瓶就可以走了?！?/br>
    謝遲卻沒回答，只是茫然地瞧著他，似乎是不明白他是怎么從天而降的。

    “怎么？朝我發(fā)完火連我的臉都忘了？”他勾了勾嘴角，眼底卻沒有笑意，霧沉沉的看得人心里發(fā)慌。

    “不是......李默不是說你不能回來嗎？”謝遲撓撓頭，有些別扭地避開他的視線。

    雖然說已經(jīng)不生他氣了，但果然還是有點(diǎn)尷尬。

    “我不放心你，所以中午就趕回來了，結(jié)果......”

    他目光緩緩在她和俞楊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再開口時已經(jīng)轉(zhuǎn)了話鋒：“不是答應(yīng)我不和他玩了嗎？”

    “......。”

    謝遲這才想起這茬，但這叫她怎么回答，俞楊就在這里啊，她難道要當(dāng)著他面說我之前被林牧洵的美□□惑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所以現(xiàn)在她不能和他一起玩了嗎？

    這也太無聊了。

    于是謝遲識趣地選擇了閉嘴，但她不說話，不代表別人也不會說話。

    “你說不和他玩是什么意思？”一直在狀況外的俞楊終于回過神來，他看著林牧洵不可置信道，“你還限制她的社交？”

    這話像是惹惱了林牧洵，他面色一變，眼里也冷得像是凝上了浮冰：“不是限制，是建議，我不會傷害她?！?/br>
    可惜俞楊是什么人，看都不看的就直接沖上去揪住了林牧洵的領(lǐng)子：“你特么的是誰??？到現(xiàn)在還在這和我咬文嚼字呢？你tm憑什么......”

    “不是，等等，俞楊你放開他！”

    謝遲沒想到俞楊會突然發(fā)難，要伸手去阻止的時候卻被俞楊攔了下來。

    “你別攔著我，這人都限制你交朋友了你還護(hù)著他？你是不是傻？”

    俞楊雖然沒讀什么心理書，但偵探電視劇還是看過的，于是他直接把電視劇里的名詞套過來，對著她恨鐵不成地大吼道：“這是控制狂你懂不懂？”

    “我不是控制狂?！北痪咀∫骂I(lǐng)的林牧洵居然還在一臉淡定的對他解釋一句，“我是在保護(hù)她?！?/br>
    “你逗我呢，保護(hù)人會限制別人的人際交往？我和你說從你不拿正眼葉子魚的時候我就看你不爽了，現(xiàn)在看了你果然是個變態(tài)......”

    “我沒有限制她的人際交往，”林牧洵仍是那張冷得能掉冰碴子的臉，“我只是限制她和你的交往而已。”

    這話說得，不只俞楊愣住了，謝遲也愣住了。

    林牧洵看沒人接話，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身世復(fù)雜，多次被記過處分，有過傷人的記錄......”

    “你調(diào)查我？”

    林牧洵沒有回答，只是不可置否地看著他。

    “你在這給我裝什么死人呢？你tm到底查了我什么？”

    他仍沒有得到答案，于是怒火再也壓抑不住，他直接舉起拳頭掄向了林牧洵。

    但是預(yù)想中的撞擊感并沒有到來。

    他感受到拳頭被人接住了，之后就是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能看見旁邊謝遲倒轉(zhuǎn)的臉，然后是顛覆的世界，最后他的意識和身體一起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之后他的面前就出現(xiàn)了林牧洵的臉，他的眼鏡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掉了，露出下面那雙不帶任何情感的琥珀色眸子。

    他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從來沒認(rèn)識過這個人，一個老師們交口稱贊的書呆子會有這樣的眼神嗎？冷得像是北極地上長久不落的煦日，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讓人感受到凍土層上亙古不變的孤獨(dú)凜冽。

    ——他想他得重新認(rèn)識一下這位叫林牧洵的好好學(xué)生了。

    林牧洵卻沒給他好好思考的機(jī)會，他就維持這個居高臨下的動作開口道：“你剛剛不是問我是誰，我憑什么不讓她和你有來往嗎？”

    “憑我是阿遲的青梅竹馬，憑她小時候叫我的一聲哥哥，夠不夠？”

    依舊不帶絲毫起伏的句子，卻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炸響在她的耳膜。

    謝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牧洵：“你剛剛說什么？”

    林牧洵也不打算對她隱瞞了，回身一字一句地重復(fù)道：

    “你的記憶沒有出錯，我們的確認(rèn)識，不是幾天前那個在樓梯上那個尷尬可笑的相遇，十六年級年前，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們就認(rèn)識了。”

    “......”

    謝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就這么猝不及防地展現(xiàn)在她的眼前，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起來。

    她的精神沒有問題，她不是一個瘋子。

    可是——

    為什么？

    她看進(jìn)那雙情緒不明的琥珀色眸子，為什么……

    我會忘記呢？

    — — — — — — — — — —

    晚上，林宅。

    謝遲從抽屜里掏出那罐藥來，藥已經(jīng)被吃了大半，剩下的幾顆膠囊藏在半透明的瓶子里，搖晃時還會發(fā)出沙沙聲，像是在嘲笑她的傻氣。

    一個人完全沒有十歲前的記憶，難道還不夠奇怪么？

    她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當(dāng)時怎么就信了爸爸mama的那些鬼話，還是在笑自己的不敢面對。

    就像今天早上一樣，她明明已經(jīng)察覺到了這東西的不對勁，可還是沒狠下心把它給扔了。

    “......你們都在騙我，我也在騙我自己?！?/br>
    她看了眼旁邊的窗戶，正思索著高空拋物的可能性時，房門就被敲響了。

    “我可以進(jìn)來嗎？”

    “......林牧洵，我現(xiàn)在不想見人?！?/br>
    她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消化一下。

    “不想見人，那見貓呢？”

    ？？

    “林小六剛剛肚子疼，鬧著想見你，你也不見嗎？”

    “......”

    謝遲嘆息一聲，上前推開房門：“林小六......呢？”

    門口沒有林小六的身影，只有一個端著餐盤的林牧洵。

    謝遲愣了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門就被他伸手抵住了。

    “我們談?wù)劇！?/br>
    他看著她的眼睛，不容置喙的說了句，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告知。

    “......進(jìn)來吧，”謝遲沉默幾秒，還是妥協(xié)的往里邊側(cè)了側(cè)身，“一直端著那個餐盤不累么？”

    隔著房門她都能聞到那上面濃厚的番茄味了，酸酸甜甜的，帶著誘人的熱氣，攪得她那一整天都沒有進(jìn)食的胃也有些隱隱發(fā)疼起來。

    林牧洵眨眨眼，像是終于回過味一樣將餐盤放到寫字桌上。

    “餓了一天還不吃飯，你是準(zhǔn)備把自己活活難過死？還是像林小六那樣去醫(yī)院再打個半天的吊瓶？”

    他頭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句后就繼續(xù)忙著擺放飯菜了，像是篤定她會乖乖聽話一樣。

    謝遲杵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后在不想理人和肚子餓中還是肚子餓占了上風(fēng)。

    她絕對不是向番茄屈服的哼，她只是覺得吃飽以后更有助于思考而已。

    林牧洵用余光瞥了眼磨磨蹭蹭的她，思考了一下后還是直接回身將她拉到了桌子前，“吃個飯走出了房間有幾百平的感覺，肚子餓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情?！?/br>
    他不容抗拒地將謝遲按在椅子上，又將番茄燙飯放在她面前：“試試，我剛剛親手煮的。”

    “你煮的？”

    謝遲執(zhí)著勺子的手微微頓了下，怎么也無法把眼前這碗香氣四溢，色澤鮮亮的番茄燙飯和林牧洵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聯(lián)系在一起。

    說起來好像今天下午在寵物醫(yī)院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個樣子，她一直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林牧洵居然直接把俞楊給掀翻了......

    這么想想，嘴里的番茄也有些食之無味起來。

    她到底是有多慘啊，所有人都在騙她，所有人都對她有所隱瞞。

    林牧洵卻沒有注意到她情緒的轉(zhuǎn)變，只是繼續(xù)道：“我剛剛讓我媽出去了，現(xiàn)在我家只有我們倆個人，我們談?wù)劙伞！?/br>
    “......談什么？怎么騙我嗎？”

    她吸吸鼻子，眼里也像是進(jìn)了熱氣。

    “不是，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和你站在一個戰(zhàn)線。”

    “和我站在一個戰(zhàn)線？那你告訴我我六歲那年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我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為什么你們都對我有所隱瞞？”

    “......”

    “看吧，你都不肯告訴我，又怎么說我們是同一個戰(zhàn)線呢？”

    “我的意思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瞞著你任何東西，也不會阻攔你去尋找真相，但是我不能主動把全部的事情告訴你，這是我和謝叔達(dá)成的約定。”

    “我爸爸？”

    謝遲皺眉：“是我爸爸叫你不要告訴我的？”

    “不，”他輕笑一聲，低頭看向她瘦得不成人形的手腕，“是你的體檢報(bào)告叫我不要告訴你的。”

    “......”謝遲默默收回左手，硬著頭皮逞能道：“我覺得我能受的住?！?/br>
    “你確定？今天一個我倆以前認(rèn)識的消息就把你搞成這個樣子了，我要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今天還不是要進(jìn)急診？”

    “......不是，你突然知道你有一個，一個，”她瞥了林牧洵一眼，才有些別扭地嘟囔了一句，“活了十六年才知道自己小時候有個竹馬，世界觀都被顛覆了?！?/br>
    話音未落，她就聽見了那人略帶感懷的輕笑聲。

    “是么？可是我等你這一聲，已經(jīng)等了十多年了?！?/br>
    “......”

    謝遲有些詫異地抬頭，飯菜升騰的熱氣中，她似乎又看見了第一次和他在樓梯上與他相遇的情景。

    那時候他也是用這樣專注的目光看著她，然后說了一句——

    “好久不見，阿遲?！?/br>
    眼前有光圈浮現(xiàn)，回憶與現(xiàn)實(shí)的界限再次模糊，在白茫茫的噪點(diǎn)中，那奇異的熟悉感又占據(jù)了她的大腦。

    “......好久不見，林牧洵?！?/br>
    她緩緩開口，像來自現(xiàn)在，又像是來自久遠(yuǎn)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