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是活不成了_分節(jié)閱讀_101
只這現(xiàn)任家主凌九微, 自從繼任以來, 不顯山不露水,除卻重要場合, 常年閉關,低調得教人時不時會忘了有這號人物。若不是歷數(shù)當世得開小千世界之人時會想起他,大概早被人忘到九霄云外。 不過也有人說, 凌九微這般清心寡欲,倒才是真正靜心修道之人,飛升之日指日可待。 “竹隱, 今日怎的做的這樣慢?你再偷懶,怕是又趕不上吃晚飯!”云虛山半山腰,兩名道童模樣的少年一立一躺,翩翩衣袂迎風而動。 站著的那個眉清目秀,從身量上看比躺著的那個年紀稍長一些,他皺眉冷臉叉著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哎呦,歇會兒歇會兒,我腰都快斷了?!毙煦粢粸€泥般黏在臺階上,叼著一根葉莖,捶著僵硬的后腰,“大不了不吃了,我再去捉只野雞烤著吃。怎么樣,小清嵐,今日也加入我的捉雞小分隊嗎?” “呸!”清嵐瞬間炸毛,“上回我犯了病跟你一道廝混,烤雞烤到一半被師叔抓個正著,以云虛山頭不準殺生為由罰我擔了一個月的水,你還有臉說!” “還有,我虛長你幾歲,你成天小清嵐小清嵐的喚,目無尊長,成何體統(tǒng)!”凌清嵐正經(jīng)板起臉來很有他師父的風范,像個嚴肅的小老頭兒。 徐泗心里吐槽,老子比你大老子說了嗎?顯擺什么啊…… “我不也被罰天天掃山徑嗎?”徐泗不跟小孩子計較,苦起一張臉,“誒,你說,我?guī)煾甘遣皇菚r時刻刻盯著我?怎么我干什么壞事他都能第一時間趕到?還每次都挑在要緊的時候,你說他要是晚來那么一刻鐘,等我們把烤雞吃了再被罰,那也不冤?!?/br> 凌清嵐也在他身旁坐下,想起那只泛著油光香噴噴的雞,咽了口唾沫,頹然道:“是啊,一口rou沒吃到還被罰,好冤啊……” 凌清嵐也是凌氏本家弟子,跟凌瞳是平輩,二人的父親是親兄弟,只不過凌清嵐老爸死得早,所以他也拜凌瞳的父親凌七決為師??赡芤驗橥枪聝海嗌儆悬c惺惺相惜的意思,在整個云虛山,樂意跟徐泗交朋友的就只有他。 這對狐朋狗友道心都不穩(wěn),清嵐想著到了嘴邊卻飛走了的rou,徐泗望著那綿延至山腳,光空手爬就要爬上半天的階梯,望“梯”興嘆。 凌七決那老匹夫沒事總搖頭晃腦,曰:“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為道者必飄渺絕跡幽隱于山林,誠欲遠彼腥膻,守心之清凈也?!?/br> 轉換成人話就是,修仙要在山上修。 獨占一座小山頭的修仙世家有不少,云虛山可說是風水絕佳的福澤靈秀之地,蒼翠巍峨,三面環(huán)水,隱有仙氣繚繞盤桓。 徐泗頭一回上山時,遠遠望來,整座山籠罩著一層輕紗, 影影綽綽, 在飄渺的云煙中忽遠忽近, 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散發(fā)出某種說不出的縹緲清秀,讓徐泗頓時生出一種自己好像很俗氣的自慚形穢之感。 其實他每天掃的那通天青石階,平日里走的人并不多,大多數(shù)的修士修為達到了都是御劍直接飛上山頂,但即使罕有人跡,為了門面,每日也必須安排一名弟子清掃一遍,而這名“幸運兒”大多是各位師父手下犯了小錯的弟子,被罰來掃徑。 人家?guī)煾噶P個一日兩日小懲小戒,徐泗他師父倒好,一罰就是一兩個月。 徐泗:“……”他娘的有苦說不出。 “你繼續(xù)掃吧,我也要去擔水了?!鼻鍗古呐乃绨颍兑砸粋€同病相憐的眼神,唉聲嘆氣地走了。 徐泗來云虛山少說也有半年了,這半年內(nèi)他心不在焉。一來,他一直聯(lián)系不上系統(tǒng)2333,很多信息無從獲取,這讓他很是焦慮,有種被遺棄的感覺;二來,感覺完成任務遙遙無期,因為這半年里他總共就見了目標人物五次,每次還都是在他犯了事的情況下從天而降,話也不多說,回回扔給他一本心法,再罰他掃臺階。 這當?shù)氖悄拈T子鬼師父? 徐泗氣鼓鼓,看看人家凌清嵐的師父,古板是古板了點,嚴厲是嚴厲了點,可人家畢竟身體力行,每日費心勞力地教授徒弟心法術法,盼著徒弟早日出師成材。 而徐泗除了每日與同門所有弟子一起練習凌氏本門劍法“臨江一鶴”之外,其余的時間,除了背心法還是背心法,半點法術沒學。 說到底,大概還是因為他是區(qū)區(qū)一個外來者,還是幽渚司氏的余孽,不值得費心教導。 自覺飽受歧視心情低落的徐泗磨磨唧唧,掃臺階掃到近乎半夜,也沒人喊他吃飯,喊他休息,他嘆口氣,收拾收拾掃帚,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饑腸轆轆地往回走。 剛好可以練練辟谷…… 山頂上的整片庭院住宅里,可能沒誰比徐泗住的更偏了,別的弟子大多三四個住一起,徐泗一人霸占一個小院,哦不,應該說,他跟凌九微兩個人霸占一個院子。 云虛凌氏鮮少有師父徒弟住在一處的,上山第一日,凌九微說要讓竹隱入住他的“藏院”時,就有人提出異議,說什么……怕小孩聒噪擾了家主的清修? 徐泗就呵呵了,真心覺得這些人完全低估了自家家主的定力,這半年哪怕他在院子里放炮仗唱搖滾敲鑼打鼓鬧翻天,凌九微緊閉的房門都沒見開過,有人狀似無人,徐泗甚至偶爾會懷疑,凌九微是不是偷偷跑出去自己逍遙快活了。 “藏院”整個小院都被竹林覆蓋,不對,應該說藏院本就建在一片竹海里。這片竹林有些年頭了,綠得像一塊無瑕的翡翠,像一道碧色的天然屏障,一眼望去,只見幽篁不見磚瓦,怪不得叫“藏院”。 很有點離群索居的意思。 安靜極了。 除了風過時竹葉的沙沙聲,間或夾雜著幾聲蟲鳴鶴唳,云虛山這一隅靜得掉針可聞,靜得清虛恬淡。 沿著青石磚鋪就的一條通幽小徑穿過半片竹林,道路盡頭就是藏院。 院門口兩盞漂浮著的靜止不動的白色長明燈,刻著一圈黑色符咒,常年在暗夜里燃燒著不滅的燭火,光暈卻比星光還要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 兩盞燈之間的桃木匾額上,只一個字,“藏”,筆走龍蛇,氣勢磅礴,下筆者的風骨可窺一二。 徐泗一入得院,門口的長明燈就滅了,好像亮著是專程為了等他回來。 一抬頭,院里的石桌上坐著一個人,徐泗眼瞼一跳,握緊了手中掃帚,等走近一看,認出那是自己八百年都無緣一見的師父父。 “師父?!毙煦艄Ь吹貑镜?。 男子背對他而坐,長發(fā)披散,只拿一根玄色布帶輕輕綰著,也未著云虛凌氏的修士服,一身寬松的月白色長袍,點綴紋飾全無,樸素清雅到極致。他只手手肘撐在石桌上,手握虛拳抵著太陽xue,對徐泗的輕喚毫無反應。 徐泗目光下移,看到桌上一壺酒并一只玉盞,抽了抽嘴角。 背著我喝酒,還喝醉睡著了。 真不夠意思,有酒大家一起喝嘛…… 他不動聲色地摸到桌邊,拎起酒壺,晃了晃,空的。再看杯子里,見了底,也是空的。 一滴不剩。 沒想到凌九微居然是個酒鬼…… 徐泗搖搖頭,踱到酒鬼跟前,蹲下來,撐著下巴打量“睡美人”。 凌九微睜著眼睛時,臉上全部的光彩都被那雙疏離淡泊的桃花眼吸引了去,令人自動忽略其余的五官,等這雙焦點一般的眼睛一閉上,徐泗感嘆,世上竟真有如此精致的人物。 自上而下,眉色深一分則顯濃墨重彩,淺一分則嫌寡淡無味;鼻骨挺一分過于凌厲,矮一分落于平庸;唇弓上揚一分顯得輕佻,下壓一分又有些哀怨。這張臉上,沒有一處不長成剛剛好的模樣,像是造物者照著最完美的模型花足心思捏出來的,多一厘少一毫都是不足。 徐泗看著美男,心中毫無綺念,也生不出什么綺念,任何一點關于這人不純潔的思想都是對他的玷污,徐泗純粹是懷揣著欣賞的心理盯著他師父看了半個時辰,思考著,師父的心理陰影會是什么呢?直到受不住腿麻,他才想起來挪挪腳換個重心蹲。 只這一點窸窣的聲響,凌九微悄無聲息地掀起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