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秋風(fēng)
聽那中氣十足的聲音, 那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聲音, 林嵐一下子分辨出來人身份。 她是林梅! 林梅是誰? 林梅是她三姐, 雙胞胎jiejie。 按照林嵐估計, 應(yīng)該是異卵雙胞胎, 因為三姐長得比較普通, 沒她好看! 但是三姐比她還潑辣還能作, 只不過人家是禍害別人,原主是禍害自己。 在原主印象里,三姐就是她從小掐到大的冤家, 拔尖要強,專門跟她過不去。 林嵐把信息加以整合以后,發(fā)現(xiàn)三姐其實很能干。 比如說這個年代, 原主只想著怎么從婆婆手里要錢的時候, 三姐早就偷摸地進行投機倒把工作,賺了不少私房錢, 不但下鄉(xiāng)而且進城, 后來更是山南海北地跑。 十足女強人一個。 當(dāng)然人無完人, 她的缺點就是對男人極度縱容, 以至于她男人一直吃軟飯還拖后腿, 整一個誨人不倦。 原主和三姐的多年攀比斗爭中, 最拿手的武器就是自己男人和相貌! 每次回娘家,要是原主帶回去的東西壓過了三姐,就會很得意, 一副我比你好看我男人比你男人能干, 理應(yīng)如此。 如果輸了沒壓過,就會冷哼一聲,我比你好看,我男人比你男人能干,這點東西算什么? 當(dāng)年原主有點東西就送回娘家去,什么蚊帳、布、錢、被子,凡是板正的能撐場面的她就拿回去給親娘,就為跟三姐比誰給娘東西多,誰面上好看,要不她也不會那么缺棉花。 所以,也真真的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 被三姐這么一喊,林嵐腦子里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她立刻把布匹放回車子上,對劉大姐道:“不怕,是自己人?!?/br> 卻見那劉大姐已經(jīng)迎著林梅走過去,一把抓著林梅的手激動地道:“大妹子,了不得,兩匹布都賣了,就是她!那個大妹子買的!” 林嵐:……合著你們是一伙兒的啊。 艾瑪,怎么覺得老太太跟林梅真挺像姐妹的,挺搭的! 林梅也冷哼一聲,“咋地,這是發(fā)財了啊,有錢了?。可骄状宥稊\不開你了啊,還跑大集上來顯擺。是不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得了一百塊錢???” “怎么的,你眼紅?。俊绷謲剐Σ[瞇的,“三姐,我分家了,你不去給我燒炕?。俊?/br> 燒炕就是恭賀喬遷,帶著禮物和禮錢上門隨禮。 林梅撇嘴,“燒啥炕啊,不得買上東西回娘家顯擺顯擺???一百塊花了多少?剩下的是不是得送回去給老太太邀功?。俊?/br> “三姐你放心,我不會作弊的,你又沒那么多錢,我勝之不武啊?!绷謲剐ξ?。 林梅呸了一聲,嚇唬她,“你少跟我嬉皮笑臉的,你這么大張旗鼓地買買買,估計晚上老太太就帶著兒子媳婦兒去找你?!?/br> 林嵐心下一驚,艾瑪,她還沒回去打秋風(fēng),他們咋要上門? “三姐你不知道,我們家破破爛爛的,站沒地方站,坐沒地方坐,巴掌大的炕睡一堆人呢?!?/br> 林梅看她一眼,“有錢就蓋大磚瓦房唄,不是能得瑟么?!?/br> “磚瓦房是大風(fēng)刮來的啊?不得磚頭木頭啊,那不得有條子啊,你給啊?!绷謲贡M量往原主的語氣上靠攏。 “沒錢買磚瓦,你有錢買這些東西???不結(jié)婚不干嘛的,買這么多布抖擻啥啊。” “我鋪著啊,剩下的釘墻上當(dāng)墻圍子?!?/br> 林梅翻了一個大大白眼,認(rèn)定四妹是要把東西送回娘家顯擺。 過些天就是老太太生日,閨女自然都要回去祝壽的,賀禮是要帶的。 按照當(dāng)下生活水平,一般也就是帶兩個餑餑,帶點菜,頂好的能帶條rou,或者帶雙鞋,其他基本沒的。 可看樣子四妹這是要掙大臉啊。 林嵐為了穩(wěn)住他們,讓娘家人不要上門來,她大聲道:“三姐啊,你回家順路跟娘說一聲啊,過幾天她過生日我肯定去。指定好好給她過一個難忘的生日?!?/br> 林梅認(rèn)定她是要花大錢去顯擺窮嘚瑟,氣得臉色一變,哼了一聲。 林嵐看她三姐臉色,就道:“三姐,你借我十塊錢唄?!?/br> 林梅嚇得立刻往后退兩步,戒備地看著她,跟見鬼似的。 這四妹是不是神經(jīng)病了,以前餓死也不待跟她張口借一分錢的,怎么今兒才拿著一百塊錢買買買的就跟她借十塊? 這肯定是有毛病了吧。 鑒于四妹以前的表現(xiàn),她倒沒想到林嵐故意借錢嚇唬她呢。 隨即想到四妹一百塊錢呢,這就要借錢,不會都窮嘚瑟光了吧,“你個敗家老娘們,一百塊錢一輩子都花不完,你一下子花光了?” 林嵐聳聳肩,“你能找來,你就沒聽人家說我把整個集買了個遍?這還好多東西沒買呢,棉花沒買著,副食品也買不著……” “打住打住,你快拉倒吧?!绷置凡徽f自己沒有十塊錢,只道:“你一百塊錢都花光了,我十塊錢好干嗎,早花完了。” 林嵐也不和她扯淡了,“三姐,你去我家坐坐?” 雖然從小打到大的,畢竟是同胞jiejie,林嵐還是想親近親近的。 反正林梅除了諷刺她,和她掐架攀比,也沒占她便宜過。 哦,是原主和林梅掐架攀比。 林梅嗤了一聲,“免了,我家里有事?!?/br> 她扭頭問劉大姐賣給林嵐多少錢,劉大姐比劃了一下。 林梅瞪了林嵐一眼,“這會兒挺大手啊?!比缓髮⒋蠼愕溃骸白约喝耍o她便宜點?!?/br> 就讓劉大姐退一塊錢給林嵐。 劉大姐一臉rou疼,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大方的,不過她一直聽林梅的,林梅是他們的頭兒。 林嵐卻道:“不用退我,你們幫我留意一下棉花吧,我沒買到棉花,家里棉衣棉被都不行了?!?/br> “行啦,等娘過生日那天給你信?!闭f著還瞪了林嵐一眼,一副你看著辦的架勢。 想讓我給你弄棉花,你還想壓jiejie的臉,你就別想要棉花! 林嵐秒懂,“三姐你看我們剛分家,家里真是什么都沒有,糧食都緊張,給娘的壽禮可能就得考慮考慮。” “那你還說要好好賀壽,窮顯擺?!绷置粪土艘宦?。 “給娘個驚喜。”林嵐笑了笑,“三姐你幫我想著點啊,有了棉花我都要,按照市價,不占你便宜?!?/br> 說著她就表示還得去屠宰組看看,就不閑聊了。 林梅那雙眼睛瞪得跟小刀子似的,林嵐覺得能被看透什么,還是先打個照面就分,來日方長吧。 林梅卻不打算放過她似的,打定主意要跟著看看,就扛起一匹布,讓林嵐扛另一匹。 “三姐,多沉啊,讓人家?guī)退瓦^去?!?/br> “你才剛兩匹扛著都要飛,怎么一匹就不行了?” 林嵐只好認(rèn)命地扛起來和林梅一起去供銷社,“三姐,你說我們扛著投機倒把的布去供銷社,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嘛?” “我比你懂,我這是自己織的布,送給我meimei,誰還管?” “哎呀,三姐那你把錢都退我吧?!?/br> “邊兒去啊?!绷置钒琢怂谎?。 到了供銷社,把自己東西歸置一起,坐在外面的樹蔭涼里等韓青松來。 林梅瞅著那一地的家什兒,一個勁地撇嘴翻白眼,真是有點錢就得瑟,有這么花的? “三姐,你坐下歇歇?!?/br> “我不累?!?/br> “我看著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嘴巴都撇到耳根子上,我替你累。” 林梅使勁翻了個白眼,在一邊坐下,指指點點,“這是嘛玩意兒?燒火棍兒?” “笛子,三姐,笛子!” 林梅使勁冷笑一聲,“當(dāng)飯吃?還是當(dāng)柴火燒?” “這是精神食糧。”林嵐把笛子拿過去生怕被三姐給扔了。 林梅不說那根破笛子,又指著那一堆,“你用得著買這么多碗?給你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準(zhǔn)備的?” “我們家7個人呢,一個人一個碗,還得……” “還得個毛!”林梅譏諷道:“你真是有毛病,喝水用得著一人一個碗?” “喝粥呢?” “喝粥你和小旺一個,二旺三旺一個……” “快拉倒吧啊?!绷謲垢杏X這是生活習(xí)慣的碰撞,不想爭執(zhí)。 就好像有人覺得全家一個盆,洗臉洗腳洗屁股甚至和面洗菜都用一個盆也沒關(guān)系一樣,覺得別人洗臉洗腳還分盆就是臭矯情。 她三姐更厲害,連碗都計較上了,“一個碗才五分錢,干嘛還得倆人用一個?再說了,這是粗瓷的,萬一打了……” “你還真是大手,好好的碗誰敢打了?回去就跟孩子好好囑咐,誰打了碗就一頓胖揍,不許吃飯!” 林嵐:?。?!原來你是暴君三姐! 話不投機,她不是以前的攀比掐架四妹,三姐卻還是杠精三姐,惹不起,敗退。 林梅看林嵐不說話,也覺得沒意思,總覺得四妹不一樣了,以前見面就跟點著的炮仗一樣,不等自己說話先叭叭叭,現(xiàn)在自己叨叨叨她倒是啞巴了。 “行啦,你自己等吧,我回去給你看看棉花。”林梅說走就走,走了兩步就回來,“你買這些東西,你婆婆不得讓人搬家去?” 林嵐一愣,隨即笑道:“多謝三姐提醒我,沒事,她不敢,錢都給我了,再搬我的幾個碗有什么意思,再說她也怕我去撒潑?!?/br> 林梅扭頭就走,身后帶起一股小旋風(fēng)。 林嵐:…… 不等晌天,她就看到韓青松拉著地排車過來,他穿著自己的軍裝,高大的個子穩(wěn)健的步伐,在一群灰突突的社員中非常顯眼,惹得很多人扭頭去看。 “這里?!绷謲拐酒饋砀麚]手。 韓青松其實一眼就看到她了。 供銷社前面是一個不大的廣場,左右兩邊各有幾個大槐樹、梧桐樹,林嵐就坐在樹下的石頭上,跟前堆著小山似的東西,想看不見都難。 他趕緊拉著地排車大步走過去。 林嵐起來搬東西。 韓青松:“你放著,我來?!?/br> 他從口袋里抽出手巾遞給她擦汗扇風(fēng),自己去收拾東西,他手腳麻溜,一會兒就收拾干凈。 看到那根笛子他也愣了一下,卻沒說什么,默默地裝車。 裝好車,他拉著車看了林嵐一眼。 林嵐以為他讓自己給推車,立刻去后面幫他推。 韓青松:“……你上去?!?/br> “哈哈,我不累,咱們走著就行?!?/br> 韓青松沒動。 林嵐:“……那、我上去啦?!?/br> 韓青松點點頭。 林嵐樂滋滋地爬上去,誰逞能誰是孫子,走那么遠(yuǎn)路累死好吧。 雖然沒穿高跟鞋,可這破草鞋……回家一定要做幾雙鞋。 就是納鞋底她沒那個耐性,看看能不能買兩雙鞋底。有錢能使鬼推磨,啥買不來,就這么定了。 她心里高興,就樂滋滋地唱著小曲,一得意可不管是不是這個時代大喇叭里放的,得著什么就唱什么。 前面的韓青松也不出聲,就默默地走著。 “過兩年孩子姥娘生日,我得回去一趟?!绷謲瓜肫饋?,就把碰到林梅的事兒跟韓青松講。 韓青松嗯了一聲,“我陪你?” “不用,別耽誤上工,我?guī)е⊥ゾ托??!边@年頭除了冬天不上工能走親戚,其他時間基本不走,都要掙工分呢。 另外幾個孩子也都掙工分呢,不耽誤。而且他們也不樂意去,因為原主稀罕兄弟家的侄子,對他們比自己孩子好,孩子們嫉妒。 韓青松就沒說什么。 林嵐又跟他講自己買東西的過程,尤其是供銷社,她還怕韓青松覺得自己撒潑丟人,覷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沒啥表情就放心了。 她給打打預(yù)防針,免得他聽別人說閑話,到時候?qū)λ幸庖姟?/br> 畢竟集上一起去的好幾個村里人呢。 她又說買兩匹布的事兒,“自己家織的便宜,我就都買了,是有點多……但是真的很便宜!” 她也怕韓青松覺得她亂花錢,有意見。 結(jié)果韓青松說:“挺好。” 這就是不反對? 但是再想讓他多說幾句話,似乎也不可能,看來跟他別想有那種花了很少的錢買了最緊俏品的爽感共鳴。 韓青松步子大,走得穩(wěn),路上不需要停,所以很快到家。 一進村,就碰到下工回來的人,他們看到韓青松居然拉著地排車,地排車上坐著媳婦兒。 大家都發(fā)出善意的哄笑聲,年輕人更是擠眉弄眼,“看人家青松,多會疼媳婦?!?/br> “就是啊,看人家,五個孩子了還跟小年輕一樣?!?/br> “學(xué)著點?!?/br> 林嵐反而不好意思,還怕韓青松害臊不好意思說,到家的時候,車沒停穩(wěn)她就趕緊跳下來,“以后我還是走著好了?!?/br> “沒事?!表n青松放下車。 家里的二旺、麥穗和小旺聽見動靜都高興地飛奔而出,“娘回來了,娘回來了!” 林嵐已經(jīng)把小東西裝在自己布包里,摸出糖塊來一人一塊分給他們。 糖塊不是她買的,是韓青松帶回來的,她收著呢。 一進籬笆門,她就看到院子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缸、盆,頓時覺得自己真能買啊。 她小聲問道:“嫲嫲來過沒?” 小旺道:“俺嫲嫲病了?!?/br> “病了?” “肝疼?!毙⊥嬷乜?,學(xué)著老太太模樣,抽抽著,“肝……疼!” 林嵐忍不住噗哧笑起來,又趕緊捂著嘴。 二旺和麥穗一人一句講得眉飛色舞。 原來烏貨老板看自己東西賣光了,就不等,收拾一下把林嵐的給送回來。 村里人開始以為他下鄉(xiāng)賣烏貨的,還想買呢,結(jié)果說都是林嵐家買的,社員們都驚呆了。 這么多呢! 韓老太太聽聞更是興奮地跑過來,還想把林嵐買的挑挑放到自己家里。 烏貨老板自然不肯,林嵐再三交代,一定要放到自己家院子里,放錯了到時候要找他們算賬的。 烏貨老板不給面子,韓老太太就去找韓青松。 韓青松得到消息就回來,雖然他看不出這些缸大小作用有什么區(qū)別,還有那些瓦盆瓦罐買那么多有什么用處。但是感覺告訴他,林嵐興沖沖去了、興沖沖買回來,肯定是有用的。 他要是敢給處置,只怕會睡一輩子臭小子炕。 所以,他沒松口,只說林嵐買的等林嵐回來處置。 韓老太太哪里受得了這個! 當(dāng)場就捂著胸口說氣得肝疼,說自己缸破了,盆破了,湯罐破了,兒子買了新的,她換換怎么啦? 竟然舍不得! 才分家就這樣,還指望他養(yǎng)老? 她罵了一通,韓青松就任由她罵。 倒是三旺忍不住,對韓老太太道:“嫲嫲,你那么多錢干嘛不買個好缸,非等我娘買了就來要?你是不是想把一百塊錢要回去???” 老太太臉上哪里掛得住,追著三旺打。 三旺哧溜就跑了,泥鰍一樣往河里一跳就不見了人。 小旺就哭著喊:“嫲嫲把哥哥掉河里了!” 老太太就氣得心肝脾肺都疼,捂著胸口回家生氣。 聽三小只講完,林嵐忍笑忍得辛苦,最后借著整理缸的時候趴在缸里笑了幾聲,嗡嗡的,惹得孩子們覺得好玩,都去缸里嗡嗡。 林嵐盤點了一下,對韓青松道:“老太太想要個缸,要不就送她這個吧?!?/br> 她指著一個瓦楞缸,釉面缸她都有用,裝糧食、裝面不潮濕。 韓青松道:“不必。” 林嵐也看不出他這是說氣話還是怎么,不過她挺驚訝老太太來要缸韓青松居然沒給,本來她多買個預(yù)備著老太太來撒潑韓青松不好做人,送她一個的。 既然他說不必,那算了,她可不慣著毛病呢。 晚上下工回來,林嵐指揮著二旺和麥穗做飯,又指揮著韓青松和大旺、三旺歸置家什兒。 裝糧食的大缸要擺在屋里,水缸屋里一個,外面一個小點的,咸菜壇子屋里一個外面一個,蓋著蓋子不怕雨。 這么一弄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涣粢粭l小道走路。 韓青松往屋里運缸的時候,大缸口大而屋門小,差點進不來。幸虧他力氣大,門框也都是木頭有彈性,硬擠進去的。 不過到時候往外拿只怕就麻煩,可能得拆門框。 林嵐尋思到時候再說。 鍋碗瓢盆各種炊具都擺擺好,本來就逼仄的屋子更加狹窄,卻也充滿煙火氣息。 韓青松道:“先湊合下,過陣子在邊上蓋間小屋?!?/br> 林嵐表示要的! 接下來幾天趁著天熱,林嵐就抽空把家里的棉被、棉衣都拆開洗洗。 好在二旺麥穗幫忙,讓她這個不擅長針線的也順利完成任務(wù)。 就是洗衣服的時候遇到點麻煩。 這時候還沒洗衣粉,只有肥皂,一方一方的,那也是憑票買的。 林嵐這一次沒買著,家里只有那么一塊還是韓青松帶回來的。 現(xiàn)在社員們洗衣服都不舍的用肥皂,村里也沒幾戶人家買肥皂,基本都是用堿,甚至堿也不舍的用,而是用草木灰泡,然后拿木槌在石頭上捶,這樣也就把灰洗得差不多。 林嵐卻怕把布的錘破,那些衣服穿了好幾年,都很薄,力氣大了都不行,要是捶來捶去的,肯定破得更快。 她忍痛先用那塊肥皂,到時候想辦法再買幾塊。 日常洗衣服不用可以,這棉被蓋了一年,不洗干凈點真不行。 這時候衣服少,條件好點的有單衣和棉衣,條件差的天冷了單衣絮棉花就是棉衣,天熱了,棉衣拆下棉花就是單衣。 所以棉襖里面空著呢,也沒春秋衣套著擋灰,加上冬天不洗澡,還真是……再有棉被也是,又沒有床單被套的,干凈不了哪里去。 這么一想她覺得棉布還是不夠,得做被套和床單,這樣棉被就不用年年拆洗。 另外還得給孩子多做衣服,讓他們套在棉衣里面穿。 還得想辦法冬天也讓孩子們洗上澡,不能四五個月不洗澡。 洗干凈曬干,收起來,等著棉花到位就可以縫。 轉(zhuǎn)眼就到了打秋風(fēng)——林老太太過生日的前夕。 林嵐又把家里安排一通,第二天領(lǐng)著小旺去林家屯。 韓青松看她挎著個破布包,里面裝了塊二合面餅子,幾顆糖,另外就沒東西。過了一會兒,她又挎著一個新買的筐子,他尋思難道要把這個當(dāng)壽禮送老太太,看起來不大合適呢。 林嵐又放了幾根黃瓜,幾個洋柿子。 收拾好,林嵐跟韓青松道:“晌午我要是回不來,麥穗和二旺把飯熱熱就行,你們湊合吃點。” 韓青松點點頭,“行,你去吧?!?/br> 他尋思可能她帶著錢,給老太太塊錢也挺好。 林家屯離山咀村也不是很遠(yuǎn),不到十里路,走路也就是半個多小時。 只是有個孩子,就要慢許多。 一開始林嵐領(lǐng)著他走,路上還講講故事,走了十分鐘,他腳步就慢下來。 林嵐找個樹底下讓小旺坐在筐子上,拿了洗干凈的黃瓜,一掰兩半,把最水嫩的上端遞給他,“小旺,吃黃瓜。” 小旺猶豫一下,“娘,不給姥娘嗎?” 林嵐笑道:“不給,這是咱們帶了路上吃的?!?/br> “那小新哥哥呢?” “也不給,就給娘的小旺?!绷謲鼓﹃念^頂,小旺不是很有安全感,總喜歡一遍遍跟她確認(rèn)。 她知道他需要她堅定的回答,她是愛他的。 小旺果然掛上甜甜的微笑,脆生生地開始啃黃瓜。 林嵐也吃了一塊。 休息幾分鐘,林嵐背著他繼續(xù)上路,走一會兒再歇歇,小旺要求自己走。 等到了林家屯村外的時候,西紅柿、黃瓜、餅子都吃完。 “小旺啊,晌午不吃飯會不會餓?” 小旺摸摸自己的肚子,“娘,一天不吃飯都不餓?!?/br> “乖兒子。”林嵐摸摸他柔軟的發(fā)頂,領(lǐng)著他往娘家走去。 林家屯不算大,比起山咀村小一些,也就不到兩百戶人家。 林家屯靠河,水源豐富,石頭也多。勤快的人家都撿石頭壘墻打地基,上面黃泥墻,雖然也是麥草頂,但是比山咀村齊整很多。 山咀村說是靠山,并不是東北或者江南那種山,而是不長東西的矮山,沒法種地也沒樹可伐。 老林頭兒家住在村南,沿河而居,很快就到了。 林嵐有一個大哥,三個jiejie,還有一個弟弟,也算是大家口。 老林家門口不朝南,而是朝東,面向馬路。 院門開著,里面?zhèn)鱽砼舜笊らT的說話聲。 林嵐領(lǐng)著小旺剛要進去,草垛后沖出一個人來,一把拉著林嵐就往另一條胡同里走。 “哎……”林嵐剛要喊。 那人低喝道:“別嗚嚎的,是我?!?/br> “三姐,你干嘛鬼鬼祟祟做賊一樣?!?/br> “我不得等你啊?!绷置防M了另外一條胡同,躲草垛后面說話。 她看了小旺一眼,“這是……小旺?” 林嵐摸摸小旺的頭,“叫三姨?!?/br> 原主嫌棄小旺,從來沒領(lǐng)他出過門,大家只知道名字不知道人。 小旺乖巧地叫了。 林梅摸索了一通,“哎呀,你也沒說帶孩子,我沒帶糖。” 林嵐知道她就這個性格,沒準(zhǔn)備或者沒有也不能承認(rèn),怕掉面子。 她笑道:“自己人準(zhǔn)備啥啊?!彼统鲆粔K糖來塞給林梅,“給你的?!?/br> 林梅:…… 她把糖塞給小旺,“吃吧?!?/br> 小旺笑著道謝,然后揣進兜里。 林梅:……娘啊,見鬼了吧,不是說小傻子嘛,咋還這么有禮貌?文縐縐的,跟干部家的孩子似的。 林嵐看了看林梅的筐子,“你帶啥來賀壽啊?!?/br> 林梅卻要先看林嵐的。 林嵐給她看。 林梅瞪大了眼睛,“老四,我說你抽風(fēng)啦,給娘過生日啥也不帶?” 林嵐聳聳肩,“我家里就有缸碗的,總不能扛個缸來吧?!?/br> 布她自己還不夠呢,“哦也不是空手,這不是有個筐子嘛,新買的?!?/br> 林梅哈了一聲,趕緊捂著嘴,戳了林嵐一指頭,低笑道:“你來氣人的吧,爹就會編筐子,河邊到處都是荊條,用你送?” 林嵐撇嘴,“那爹會編筐子,怎么我家也沒個筐子用?” 林梅哼了一聲,“還不是你窮大方臭顯擺,怪誰了?大姐二姐家都有筐子用?!彼亲约浩牌艜帲貌簧?。 林嵐又看林梅帶什么東西,林梅把筐子的包袱捂住,“沒帶?!?/br> 老四不帶,她還帶啥啊。 林嵐笑道:“你帶什么了,要不分我一半?” 林梅給了她一個大白眼,掀開包袱,露出里面四個白面餑餑,還有幾個茄子一把長豇豆。 林嵐夸張道:“三姐,你真舍得啊。帶都帶來了,餑餑拿出來咱們吃一個唄?!?/br> 她家里現(xiàn)在也有白面,可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吃都不夠,所以她沒帶。 林梅拍她手,把四個白面餑餑拿出來,用包袱包住,然后躲一邊去,找個完好還沒人動過的草垛把餑餑藏了進去。 林嵐:…… 還能這樣呢? 藏好了,林梅哼一聲,“還想要棉花就給我把嘴巴閉緊,我已經(jīng)在收,下個集給你送?!?/br> 這會兒林嵐就一個空筐子,她則是筐子挎著菜,總也比老四長臉! “那行,咱就一起進去?” 林梅也牽起小旺的手,“走著!” 三個人一進院子里,原本嗚嗚啦啦菜市場似的院子一下子安靜如雞。 所有人都拿眼瞅著他們,小旺他們不認(rèn)識,林嵐和林梅也跟不認(rèn)識一樣。 她倆還能一起攜手進來,那絕對是夏天下雪冬天打雷。 “三姑四姑,你們終于來啦!”幾個小孩子跑過來,尤其是二房的小新,是原主最疼愛的侄子。 這孩子沖過來,一把就要推開小旺,“你誰呀,起來?!?/br> 小旺嚇得小臉當(dāng)時就白了,死死地抱著林嵐的大腿。 林嵐往小旺嘴里塞了一塊糖,對小新道:“你是哥哥,別嚇著我家小旺。” “糖,糖,我要吃!”小新伸手就要從小旺嘴里摳糖。 “啪”林嵐一巴掌把小新的手拍開,“這是干嘛呢?” 小新見最疼他的四姑居然打他,立刻就不干了,趴地下就開始打滾。 “咋地啦,咋地啦?”林老太太從屋里沖出來。 林大姐林二姐也過來,小新的娘,林家的二媳婦兒唐荷花也沖過來。 唐荷花一把抱起自己孩子,“他四姑,你這是怎么啦?一進娘家門就抖威風(fēng)?。柯犝f你分家啦,分了多少寶貝回來給娘?。俊?/br> 林梅:“老二家的你咋說話呢,小新這孩子一點不如意就打滾,也該管管了?!?/br> 林老太太看看小旺,“快進屋,渴不渴啊,喝口水?!?/br> 她一邊說著就去看倆閨女的筐子。 倆閨女喜歡斗,攀比,每次都想辦法帶點什么給她。 結(jié)果這一次她一看便呆住了。 大夏天的帶幾個茄子干嘛? 家里自己種的還吃不完呢。 四閨女……空的? 空手來娘家? 這是來吃白食?。?/br> 林嵐看老太太臉色都變了,就把筐子往她娘懷里一塞,“娘,我們新分家,就分了幾斤口糧,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我都餓死了。還分了幾塊錢,我去買了倆缸,還買了點家什兒。順便給你買了個筐子……” 林老太太手一松,那筐子就掉地上,跳了跳,然后骨碌碌滾一邊去。 林大姐和林二姐趕緊上前:“老三老四,你們這唱的哪一出啊?可別氣著娘?!?/br> 她們扶著老太太去屋里。 林嵐冤枉道:“娘,不能我拿東西回來就進屋喝水,不拿東西就不是人,屋也不讓進吧?我們一路走過來,渴死了。再說我?guī)Я丝鹱影?,又沒空手?!?/br> 林梅都要笑死了,老四這個死丫頭,這是長毛病了。 她把自己的筐子往林嵐手里一塞,“你分家,你婆婆就沒分你菜園自留地什么的?你就不能給娘帶點黃瓜洋柿子?總要帶倆餑餑吧,今天這么多人,不得吃飯啊?!闭f著還得意地瞅著林嵐,要是敢把餑餑的事兒說出來,自己就不給她弄棉花。 林嵐:“三姐,我哪里比得上你們啊,你們早就當(dāng)家做主,家里怎么也有點家底。我剛分家,除了兩間破屋子,也就是一百塊錢……” 什么? 林老太太立刻扭頭看向她,眼里冒火。 一百塊錢? 林老太太還沒見過一百塊錢呢,現(xiàn)在手頭也就二十塊錢不到。 林嵐嘆了口氣,“分家的時候說給,結(jié)果又說欠著,到現(xiàn)在就給十塊,趕了個集,買點零零碎碎的都不夠。這么,我就尋思,娘是不是……” “你想什么呢?問我要錢?我可沒有!”林老太太手?jǐn)[得像撥浪鼓。 林梅瞅著四妹,一百塊錢的事兒,她是知道的,林嵐在集上那一頓買,山咀村的娘們兒都知道。 不過估計還沒傳到這里來。 “不借糧食不借錢的,那棉花給兩斤也行啊,娘啊,我分家沒分著被子和布,現(xiàn)在大旺沒棉襖穿,二旺的三旺穿都小了,你說……” “你……你這個窩囊閨女,我怎么就生你這么個窩囊閨女,你不是能鬧騰嘛,你咋不鬧了?你咋啞巴了?你拿根繩子去他們家門前一吊,再不行你就去大隊上吊……” 林嵐:……可下知道原主為什么那么喜歡尋死嚇唬人。 小旺被她一嚇就哭起來。 林大姐和林大嫂王連瑛一起過來,王連瑛塞給小旺一塊餑餑,“乖孩子不哭啊。” 王連瑛對林老太太道:“娘,時候不早了,咱們早點開飯吧。” 林老太太不樂意,“都甩著十個大胡蘿卜來吃飯,我哪里管得起?”她是親娘還能忍,當(dāng)哥哥弟弟也沒什么意見,那倆媳婦兒不得有意見?。?/br> 林大姐笑道:“娘嘞,你這話說的,親閨女來家吃頓飯都不行?還真嫁出去的閨女就潑出去的水了?” 林二姐也跟著起哄,“就是啊,要這樣,那我們也沒臉,和四妹一起走吧。大嫂,我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