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反目
韓青松道:“再等等吧, 既然答應(yīng)結(jié)婚, 必不會食言的?!?/br> 不說自己是公安局的, 就沖著娘家四個(gè)兄弟, 男方也不敢如此怠慢, 那肯定是有事。 這時(shí)候好田、大旺幾個(gè)兄弟姊妹也過來, 姑姑出嫁, 侄子侄女也來送送。 韓金玉在屋里心焦火燎的,看到他們又來氣,罵道:“一個(gè)個(gè)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東西, 你們來干嘛,不夠煩人的?” 她這么一說,大旺轉(zhuǎn)身就領(lǐng)著弟弟meimei走了。他不過出于禮貌走一趟, 如果不來事后讓人指責(zé)爹娘不懂事, 竟然不讓孩子給姑姑送嫁,又不是真的來送她, 她還真當(dāng)給臉呢。 看大旺幾個(gè)走了, 韓金玉又生氣, “一句話也不讓說, 眼里還有我這個(gè)姑姑嗎?有你們這么當(dāng)晚輩的?” 除了韓老太太也沒人幫襯她, 韓大嫂甚至也讓好田和谷米離開, 別在這里看她臉色。 大人在這里,是出于對這個(gè)家的責(zé)任,不管她不好看, 讓人家笑話。 韓金玉在家里又哭又急的, 一個(gè)小時(shí)后,終于過來倆男人和倆女人,韓金玉見男方來人,又扭頭沖進(jìn)屋里躲起來,嚷嚷著不嫁了。 自然沒人理她的,韓大哥幾個(gè)招待來迎親的。 兩個(gè)男人一個(gè)斯斯文文,一個(gè)五大三粗,那倆女人一個(gè)看著笑瞇瞇的很和善,像城里人,一個(gè)粗壯頓時(shí)面皮黑黃,看著像鄉(xiāng)下婆娘。 他們推著一輛自行車,還挑著倆食盒。 韓金玉婆家說的那幾樣彩禮,包括自行車、收音機(jī)、手表,自然不需要都送到韓家來。因?yàn)橛H就要騎自行車,柳浩哲的手表直接給韓金玉戴著出嫁,收音機(jī)在新房里放著。 所以他們就帶兩擔(dān)吃食過來,算是給新郎新娘在娘家請客的。說起來也算不錯的,畢竟很多人家這個(gè)也是沒的。 韓大哥看看,“姑爺呢?” 那斯斯文文的擦擦汗,歉然道:“可……哎,也是倒霉。浩哲路上騎著車子被石頭絆倒,腳給卡在底下崴得厲害沒法過來。我們留個(gè)人送他去醫(yī)院,他呢把車子給我們推來讓舅兄送親的時(shí)候騎?!?/br> 城里那婦女也說是,實(shí)在是不好意思,真是趕上了。 韓金玉在屋里聽見,氣道:“這可是我的大利月呢,賴不到我頭上。” “妹子,時(shí)辰不早,咱們還得趕路呢。不如早點(diǎn)吃送親面?”那和善婦人隔著窗戶勸。 屋里韓老太太和韓金玉還想拿捏一番。 韓大哥急得直看韓大嫂和林嵐,想讓她倆去勸勸。 林嵐卻不動彈,自己才不去呢,韓大嫂猶豫一下,雖然她厭惡韓金玉,可這也關(guān)系到老韓家的面子。 韓青松卻先她一步進(jìn)去,看了韓金玉一眼,“要是不想嫁就算了,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 他說得倒是實(shí)話,可韓金玉卻以為他笑話諷刺自己,立刻跳下地,“我這不是收拾東西嘛?” 韓青樺也笑道:“收拾東西,趕緊吧,別誤了吉時(shí)?!?/br> 外面來迎親的幾人這才得空和韓家人寒暄介紹一下,他們也都是韓金玉認(rèn)識的。 斯文的是夫妻倆,男的是柳浩哲工廠的同事,叫李兆龍。粗壯的也是夫妻倆,是柳浩哲老家的堂弟柳大車。 李兆龍一邊道歉,一邊從兜里掏出卷煙來跟老韓頭兒、韓大哥幾個(gè)分。 老韓頭兒不舍的抽卷煙,搖頭沒要,韓大哥不抽煙,韓二哥雖然不抽煙卻把幾根一起接過去,拿了一根別在耳朵上,他看那些下鄉(xiāng)的干部就是這樣的。 李兆龍又給韓青松遞煙,韓青松搖頭,“不抽。” 李兆龍就笑了笑,又劃火柴給老韓頭點(diǎn)上煙袋鍋,再給韓二哥也點(diǎn)上。他一邊抽煙一邊和幾個(gè)人說話,他和善又健談,說說村里的農(nóng)活、工分、收成,再說說下雪來年的收成,這都是鄉(xiāng)下社員們樂意參與的話題。 韓青松:“柳浩哲傷得嚴(yán)重?” 李兆龍苦笑:“有點(diǎn)厲害,當(dāng)時(shí)腳踝就腫了。他還想咬牙堅(jiān)持呢,可惜太狼狽我就不讓他過來,免得不好看?!?/br> 韓青松就點(diǎn)點(diǎn)頭,“傷筋動骨,好好將養(yǎng)?!?/br> 那邊韓金玉已經(jīng)聽李妻生動地描述過柳浩哲是如何摔傷的,這會兒也不生氣急得要命,恨不得立刻走。 李妻說還得吃了飯,反正把該有的儀式舉辦一下,這也是風(fēng)俗。 韓金玉就開始催,讓韓老太太快點(diǎn),又嫌棄韓大嫂磨嘰,“你們干嘛呢,都一上午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br> 說著她還使勁瞪了林嵐一眼,“就不盼著我點(diǎn)好?!?/br> 韓青樺推她一下,“姐,你就別亂說話,這出嫁以后大家常年見不著,到時(shí)候你就知道哥哥嫂子親?!?/br> “我說說她們也不會掉塊rou。”韓金玉兀自憤憤不平,她看除了三個(gè)嫂子沒看到孩子們,不說好田谷米,就連大旺麥穗幾個(gè)也不見。 她又不高興,“我侄子侄女們呢,姑姑要出嫁,他們也不來送送?” 林嵐: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沒點(diǎn)數(shù)?剛才不是你給趕走的?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癥? 韓金玉就朝著老太太和韓大哥抱怨,說家里人不尊重她,“我還想分侄子侄女們糖棋子吃呢?!?/br> 那邊大富、高粱、小富三個(gè)聽見要分糖棋子,立刻跑過來喊,“姑姑,姑姑?!?/br> 韓金玉看大富頭發(fā)亂七八糟支棱著跟野草似的,上面還能看見虱子爬,高粱也是臟兮兮的,小富更拖著大鼻涕,比起林嵐家?guī)讉€(gè)孩子真是天差地遠(yuǎn),明明也不算丑,可看起來就丑得要死。尤其他們從深秋開始就不洗澡,這幾個(gè)月過去,身上自然有一股子刺鼻難聞的油灰氣。 她立刻掩鼻,不耐煩地?fù)]手趕他們,“走開走開,臭死了?!?/br> 韓大哥就說時(shí)辰不早,還是早點(diǎn)吃喜酒。 李兆龍他們帶來的食盒,里面是喜餑餑、豬頭rou、魚、炒雞蛋、四喜丸子等,一共八個(gè)菜,來的時(shí)候都凍住了,放在大鍋里熱熱,加上老韓家的菜湊合吃。 韓大哥之前集上奉老太太命令買了酒,這會正好拿出來大家邊吃邊喝。 本應(yīng)該把全福嫂子?jì)鹱诱垇?,但是韓金玉煩她們看自己熱鬧,自然不肯,就自己家人吃頓飯拉倒。 吃了飯韓大哥和韓青松幫忙把嫁妝捆自行車上,剩下的就讓柳大車挑著。 一共兩輛自行車,韓青樺帶韓金玉騎一輛,另外一輛李兆龍推著嫁妝。 快三點(diǎn)韓金玉吃了紅棗、面條、夾生餃子,然后出門。 一般人出嫁,觸景生情,都會跟老母親抱頭痛哭,韓金玉卻記掛著柳浩哲呢,催著快點(diǎn),上車子走了以后,連頭都不回的。 韓大嫂跟林嵐抱怨道:“也真是個(gè)心狠的,不稀罕咱們,連親爹娘也不留戀?!?/br> 韓二嫂譏笑道:“哎呀,我看還有熱鬧看呢?!?/br> 她和韓金玉住在一個(gè)院子里,知道的事兒比倆妯娌多,平時(shí)沒少說閑話,只可惜林嵐不喜歡說人閑話,也不喜歡和韓二嫂湊堆,所以韓二嫂愣是沒機(jī)會顯擺,憋得還難受呢。 她等著林嵐好奇問她,她再拿拿喬然后說兩句。結(jié)果林嵐根本不接茬,韓金玉愛怎么怎么,關(guān)自己什么事兒呢。 韓大嫂看著韓金玉的背影,還有些不敢置信呢,握住林嵐的胳膊,“弟妹,你說這是真的?” 林嵐笑道:“那還有假呢?” 韓大嫂深深松了口氣,“阿彌陀佛?!苯K于把瘟神給送走了。 韓二嫂笑道:“大嫂是得燒香呢,讓她去禍害別人家吧?!?/br> 韓二哥聽見她詆毀妹子,還是有些臉上掛不住,就道:“老娘們瞎咧咧啥呢?!?/br> 韓二嫂卻盯著韓老太太幸災(zāi)樂禍地笑,親閨女不在眼前,看你還和誰嘞嘞,憋死你! 林嵐懶得和他們扯,沒事她就回家,把韓金玉嫁出去,大家心頭一塊石頭落地,免得整天聽說她又不嫁又黃了的,著實(shí)煩人。 …… 第二日孩子們?nèi)ド蠈W(xué),韓青松上班,上午林嵐在家里給小旺和三旺縫圍兜。她攢了一些布頭,還有林梅給的,拼湊起來正好縫點(diǎn)什么。 三旺衣服容易臟,雖然穿著褂子,可那褂子還是比別人臟得快。這天氣洗了不容易干,她給做個(gè)小孩子的倒穿褂子,這樣圍上前胸就不那么臟,兩天洗洗也頂事。 小旺現(xiàn)在除了跟著霍緣吹笛子、口琴,還喜歡涂涂抹抹畫畫,都是林嵐帶回來的廉價(jià)水粉,他畫得得趣,林嵐自然也不反對,就是衣服也容易臟。 她正專心踩縫紉機(jī)呢,冷不丁聽見身后傳來韓青樺的聲音,“嫂子,你自己在家呢?” 林嵐下意識就抓起手邊的錐子,聲音如常,“你和大哥剛回來?柳家還好吧?!?/br> 韓青樺站西間門口朝她笑,“挺好呢。我在外面喊一聲你沒聽見,我就把車子停在院子里,順便給你送喜餑餑和糖棋子。” 林嵐想去外面說話,回頭見韓青樺堵在門口,她就假意不在意,捏著錐子繼續(xù)做衣服,“你放桌上吧。我忙著呢,就不留你說話?!?/br> 鄉(xiāng)下人家白天院門都是敞開著,不過一般人去別人家會在大門口吆喝一聲,等主人家出來。關(guān)系好一些會去院子里,或經(jīng)過主人允許再進(jìn)屋。一般人是不會隨便出入別人臥房的,若是丟東西不好說,關(guān)鍵要避嫌。 尤其林嵐和韓青樺還算有過節(jié)的,那就更要避嫌,免得被人懷疑心懷不軌。 所以韓青樺貿(mào)然進(jìn)來,林嵐立刻緊張防備,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在村里韓青樺不敢如何的,而且她也沒感覺他身上有戾氣。如果他真的想對她出手,那得有忍不住的怨恨以及做好魚死網(wǎng)破的準(zhǔn)備,她斷定韓青樺沒有。 她就不怕了。 韓青樺看林嵐回頭瞅一眼就繼續(xù)坐在凳子上干活兒并沒如他預(yù)期的那樣慌亂害怕,他就進(jìn)屋把東西放在炕上,自己也順勢在門口炕沿上坐下。 他從背后打量著林嵐,笑道:“嫂子,這糖棋子炒的挺好吃的,你嘗嘗吧?!?/br> 林嵐停一下腳上動作,淡淡道:“他小姑臨出嫁都沒舍得拿出來呢,還麻煩你大老遠(yuǎn)帶回來。行啦,你忙去吧,我這里也忙著呢?!?/br> 韓青樺卻不走,坐那里講他和大哥送嫁的事兒,路上如何,柳家如何,城里如何,他們晚上又怎么住招待所。 林嵐蹙眉,打斷他:“你看我這里忙著,也不得空聽你說,要不等你三哥回來?” 韓青樺突然笑起來,“嫂子,你干嘛不敢回頭看我啊?你是害怕我嗎?” 林嵐嗤了一聲,“我怕你什么?”她不但不看他,反而繼續(xù)踩縫紉機(jī)干活,于是屋子里又響起咯噔咯噔的聲音。 她雖然鎮(zhèn)定,卻一直保持著警惕,尤其縫紉機(jī)被擦拭得明亮反光,可以照著后面韓青樺的一舉一動。 韓青樺又開始講勞改農(nóng)場的事兒,“剛?cè)サ臅r(shí)候真他娘的苦,早上起不來,一天干不完活,吃不飽飯,嫂子……你不知道,可可憐呢?!彼穆曇敉钢敲袋c(diǎn)委屈,只是在咯噔咯噔的聲音里并不明顯。 林嵐只當(dāng)聽不見,她停了一下,“老四,你看我這里亂糟糟的,你說話我也聽不清,你還是先回去吧?!?/br> 韓青樺就不說話了,只坐在那里看她。 林嵐尋思他堵在門口,她要出去必然先經(jīng)過他,反而不妥,于是她繼續(xù)干活兒,做出一副不防備他的樣子。 突然,她看著韓青樺站起來,居然朝她走過來! 林嵐頓時(shí)渾身緊繃,一下子捏緊錐子。 當(dāng)她看到韓青樺朝她伸手的時(shí)候,她身子一歪,手里的錐子就朝他恨恨地刺過去。 韓青樺用胳膊擋了一下,穿著厚棉衣一時(shí)間扎不透,他一把抓住林嵐的手腕,另一只手就把一邊的小剪刀等物事全掃地上。 他看她手里寒光閃閃的錐子,瞬間冷了臉,低吼道:“林嵐,你可真夠狠毒的,送我去勞改不算,這還想殺了我呢????” 林嵐卻不跟他說廢話,左手狠狠地給他一巴掌,扇得他頭都偏了偏,“你給我滾出去,要不我讓你一輩子在勞改農(nóng)場呆著!” 韓青樺心頭涌上一陣戾氣,利用男女力量的差異制住她的雙手把她擠在縫紉機(jī)上,低頭看她,她怎么這么壞,這么壞!這個(gè)歹毒的女人!他恨恨地道:“你這個(gè)女人怎么這么壞!這么壞!” 林嵐張口要喊,韓青樺趕緊松開對她的鉗制,舉高雙手,“別喊,誤會,誤會?!?/br> 林嵐冷冷地注視他,“誤會?你偷摸靠近我干什么?你要是保持距離,我會跑過去扎你?” 韓青樺臉上閃過一絲心虛,隨即嘴硬道:“你說大白天的,還是在家里,我能對你干啥?至于你一言不發(fā)就用錐子捅我?這要是捅在脖子上,我還不得死了?” “退后,滾出去,立刻!”林嵐厲聲道。 “我已經(jīng)改了,我都給你道歉,你還想怎么樣?是不是一輩子都不肯原諒?”他氣鼓鼓地瞪著她,然后想起什么,撓撓頭,無奈道:“嫂子,我真的沒有惡意,我真的改了,你原諒我吧?!?/br> 林嵐冷冷道:“你不用裝模作樣,有沒有惡意你自己知道。就算沒有惡意,避嫌你懂不懂?你立刻出去?!?/br> 改邪歸正?那是根子就不邪! 韓青樺已經(jīng)收斂之前的怒氣,一臉討好的笑容,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嫂子,嫂子,你消消氣,我真沒惡意。我就是看你做的衣服挺奇怪的,想看看。你說你是我嫂子,我敢對你動手動腳嗎?我不怕三哥剁了我?。磕阏嫣诱`會我?!彼贿呎f一邊往后退,退到西間門口又朝著林嵐笑:“嫂子,站在這里行了吧。我就知道你表面跟我說說笑笑好像很正常的,你心里肯定卯著勁懷疑我不相信我呢?!笨隙]少挑唆三哥。 “出去!你連起碼的男女避嫌不懂嗎?” 韓青樺覷她神色,放軟了聲音,“嫂子,你要是還恨我,你打我一頓,你要真想扎我,你扎好了?!?/br> 他背過身去,把后背給林嵐,“你隨便扎,扎完希望你消消氣以后別再懷疑我。我雖然不是啥好人,可我也不是畜生啊,對錯我還能不曉得?我以后還想回家娶妻過日子呢,總不能跟自己嫂子仇人一樣吧?!?/br> 他甚至彎彎腰,雙手扶著膝蓋,催她,“嫂子,你扎吧,我不怕疼,扎完你消氣原諒我。以后我們還是一家人,別再恨我?!?/br> “你走吧,”林嵐放松下來,剛才她太緊張,看到韓青樺靠近就炸了。 聽她語氣軟化下來,韓青樺催她,“嫂子,你給個(gè)準(zhǔn)話,要不我給你跪下?!?/br> 他轉(zhuǎn)個(gè)身就給林嵐跪下。 林嵐卻不受他跪,讓開一點(diǎn),“你走吧。我還是那句話,就算你改好大家也保持距離。我不阻攔你找你哥,你不要單獨(dú)出現(xiàn)在我跟前?!?/br> 如果韓青樺懂事或者沒惡意,知道韓青松不在家就不該進(jìn)屋,他既然進(jìn)屋,林嵐就有理由懷疑他有惡意。 哪怕他實(shí)際沒惡意,林嵐也不為自己的多疑而內(nèi)疚。 韓青樺膝行兩步,看起來真誠又無辜,“嫂子,你為什么不肯原諒我?我以前小不懂事,做錯事,你原諒我吧?!?/br> 說著他開始扇自己巴掌,一邊扇一邊哭,“嫂子,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我不想一輩子回不了家,不想失去三哥這個(gè)兄弟。嗚嗚嗚……” 林嵐蹙眉,厲色道:“韓青樺,你演戲呢?趕緊滾出去?!?/br> 韓青樺卻不肯,他堵著門口,林嵐又沒法走。 這時(shí)候正好韓大哥過來,在院子里喚了一聲,聽見屋里有動靜他喊道:“老四,你進(jìn)屋干嘛呢?” 他快步進(jìn)了堂屋,就看韓青樺跪地上,林嵐站在縫紉機(jī)那里面若冰霜的。 韓大哥懵了,“弟妹?老四,你又犯渾?” 韓青樺哭著抱住了韓大哥的腿,“大哥,我錯了,我真心悔改。你們給我個(gè)機(jī)會,別不認(rèn)我這個(gè)兄弟,我不想失去你們啊。” 韓大哥有些不知所措,“弟妹,這是怎么說的?” 林嵐挑眉,她可真沒料到這一出,這也太……幼稚了。 如果他給韓青松演戲,可能自己還在乎,他給韓大哥演戲,自己又不在乎韓大哥怎么說。 林嵐嗤道:“趕緊走吧,以后你三哥不在家,你不要來我跟前?!?/br> 韓大哥看這樣子尋思估計(jì)是林嵐在家干活,老四進(jìn)來,惹惱了林嵐。他趕緊替老四賠不是,“弟妹別生氣,小叔子就是孩子,進(jìn)嫂子屋里也是常事……當(dāng)然,不對,不對,我罵他?!?/br> 他一把拉起韓青樺,“快走吧,別惹你三嫂生氣,真是的,沒大沒小的?!?/br> 韓青樺還一個(gè)勁地給林嵐道歉求原諒,林嵐懶得理睬他,轉(zhuǎn)身坐下繼續(xù)做衣服。 韓大哥把韓青樺拉出去,到了大門外沒人的地方,他道:“老四,你和你三嫂有過節(jié),你就算改好她心里也疙瘩,你就不該往她跟前湊。她自己在家,看到你可不就害怕?” 韓青樺委屈道:“她怕?大哥,你是沒看見,她怕啥啊。她在干活呢,我喊了好幾聲她沒聽見,我就想把喜餑餑和棋子給她送進(jìn)去。我想把東西放炕上和她打個(gè)招呼就走,她可好,假裝沒看見我,拿著錐子就刺我。你說她是不是對我可恨了?恨不得殺了我?” 韓大哥嘆了口氣,“也是有些太緊張,她是不了解你,以后時(shí)間長接觸多就好了。” 他們正好碰上來找林嵐的秀云娘,就打住話題。 秀云娘和他倆招呼,看韓青樺臉上頂著好些紅指印,“青樺,你這是咋的了?” 韓青樺捂著臉,笑了笑,“俺嫂子打的?!?/br> 秀云娘立刻把臉一板,“你又混賬了?” 韓青樺立刻搖頭,“沒,真的沒。俺大哥作證?!?/br> 韓大哥趕緊說沒事,拉著韓青樺就走了。 秀云娘將信將疑,趕緊去林嵐家,看林嵐站在堂屋門口,她松了口氣,“沒事吧。” 林嵐笑了笑請她進(jìn)屋,“沒事?!?/br> 秀云娘也不多問,就把幾雙布鞋拿出來,笑道:“你給那么多布,我都跟著賺雙新鞋穿呢?!彼龢返霉摹?/br> 林嵐卻感激得很,自己不會做鞋,現(xiàn)在家里的布鞋都是秀云娘和秀云給做的。 她給錢人家不要,就多給布,結(jié)果原本說給她和韓青松做,布多了就連孩子也做著。 林嵐不好意思,不肯多要,頂多一年一人一雙,這她都過意不去呢。 兩人說一會兒話,秀云娘就先告辭。 晌午孩子們回家,林嵐已經(jīng)做好晌飯,三旺拉著小旺的手沖進(jìn)屋里,“娘,明天臘八節(jié)了,咱們還得熬臘八粥吧?!?/br> 看到自家?guī)讉€(gè)孩子,林嵐真是什么煩心事都忘了,笑道:“做,當(dāng)然要做。今年要做得更好些呢。” 去年終歸材料有限,做得不那么滿意,今年她從很早就開始留意搜集食材,這會兒正好大顯身手呢。 二旺道:“娘,你等我們過晌放學(xué)在弄?!比胗浿裕胗浿?。 林嵐開心道:“有你們幫忙,那我可輕松呢。” 下午三點(diǎn)不到就放學(xué),大旺領(lǐng)著三旺去遠(yuǎn)處砍蒲葦回來燒,二旺、麥穗幫林嵐做飯,然后一起撿豆子。 今年除了常規(guī)的花生、赤豆、蕓豆、紅棗,林嵐還準(zhǔn)備了桂圓、蓮子、糯米、核桃仁,這幾樣是當(dāng)?shù)夭缓檬占摹?/br> 因?yàn)榱謲箿?zhǔn)備得太早,雖然想辦法妥善保管,還是有壞的。尤其夏天糧食容易生蟲子,一不小心就報(bào)廢了。廢掉的也不舍的扔,挑出來搗碎也能喂雞鴨。 他們挑揀的干干凈凈,然后用清水沖洗泡上,明天一早就可以起來熬。 林嵐讓麥穗和二旺寫作業(yè)看書,她則給小旺試穿衣服。 有縫紉機(jī)幫忙,衣服好看又耐穿,林嵐就讓小旺穿著畫畫。 小旺還在畫他那副大大的全家福,想起來就畫點(diǎn)東西上去,看起來似乎紙不滿他就畫不完,林嵐也覺得怪有意思的,也不出言指點(diǎn)就在旁邊看。 …… 五點(diǎn)多韓青松從公社回家,在村口遇到徘徊的韓青樺,“老四?” 韓青樺聽見他的聲音立刻跑過來,笑道:“三哥,你下班啦,爹娘等你呢家去說說話唄。” 韓青松:“等會兒吧,我先去幫孩子們背柴火?!边@幾天大旺放學(xué)都去割蒲葦,近處的都被割完,他就去遠(yuǎn)一些地方。 韓青樺卻想著早點(diǎn)跟三哥招呼一下,免得林嵐告狀污蔑自己,不過他一時(shí)間不知道怎么開口。 不是腦子不夠快,而是韓青松不給機(jī)會,大步一邁很快就走出老遠(yuǎn)。 韓青樺只得先回家。 回家的時(shí)候,韓青松和大旺背著柴火,三旺拿著鐮刀。 三旺沖進(jìn)家的時(shí)候,小旺已經(jīng)在空白的地方畫了許多五谷雜糧,還有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 粥碗旁邊一張大嘴,雖然沒說是誰,自家人一看就知道是三旺。 三旺想看,小旺趕緊收起來不給看,“等過年再看。”這是他給家里的新年禮物。 三旺笑嘻嘻的,“小旺哥,別忘了我啊,吃好東西千萬別落下我?!弊詮闹佬⊥鷫粢姷母贸砸院?,三旺天天都要叮囑弟弟別忘記帶著他入夢。 吃晚飯的時(shí)候,高粱跑來叫:“三達(dá)達(dá),俺嫲嫲和爺爺叫你去吃飯呢。” 韓青松道:“你回去說我吃過再去?!?/br> 高粱看林嵐家桌上飯菜可比自己家好,咽了咽口水,等著林嵐留她吃飯,結(jié)果林嵐也只是問她一句并沒有挽留。 高粱站在門口就有點(diǎn)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麥穗因?yàn)橹八齺y說話的事對她有意見,“你快家去吃飯吧?!?/br> 高粱這才轉(zhuǎn)身走了,心里很不高興。她回去的時(shí)候,韓青樺就在門口等呢,她伸手:“四達(dá)達(dá),我的糖呢?” 韓青樺:“你三達(dá)達(dá)呢?” 高粱沒好氣道:“他家吃的那么好,才不稀罕來吃飯呢?!?/br> 韓青樺給她一塊糖,看看后面沒有韓青松的身影就家去吃飯。 韓大哥還在和爹娘說柳家的事兒,“姑爺?shù)哪_崴得不輕呢,不過看著對金玉挺好的,家里錢糧票箱子的鑰匙都給她拿著呢。” 韓老太太挺高興,“給金玉就對了。” 她看韓金玉坐那里不說話,就道:“金寶啊,你jiejie嫁人了,你什么時(shí)候娶媳婦?” 韓青樺心不在焉道:“娘,我還小呢。” 他篤定林嵐會跟韓青松說自己的壞話,他很后悔,暗罵自己蠢,不該看她一個(gè)人在家就過去試探。當(dāng)時(shí)他真沒忍住,想著好好的家讓她給攪和壞他就來氣,憑什么她過得那么舒服? 當(dāng)時(shí)沒有外人,他真的有一閃念的沖動,不過還是理智占上風(fēng),知道不能在家里干什么,弄不弄得了她不說,事后自己肯定落不到好。 那句話說的對,不能和敵人同歸于盡,那是最愚蠢的做法。哎,自己應(yīng)該和哥哥嫂子修好關(guān)系,可他……真的忍不住,看到林嵐那樣子就真的好憎恨。 要不是她,自己何至于此??! 他又想幸虧自己足夠聰明機(jī)智,知道大哥會去就把事情給圓過去,現(xiàn)在大哥以為是林嵐太事兒呢。 他原本想回家跟爹娘訴苦,不過大哥讓他不要說,他為了不讓大哥討厭,也只能忍著。 反正跟三哥說說就行。 他吃得心不在焉的,這時(shí)候韓青松從外面過來。 韓青樺立刻把筷子放下,笑道:“三哥,你來啦。” 韓青松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韓青樺摸了摸自己的臉,支吾,“沒啊,俺嫂子……和你說啥了?” 韓青松向來喜怒不形于色,這會兒也是沒什么表情,他不說話只是看著韓青樺。 韓青樺被他這樣一看,心里更犯嘀咕,趕緊笑道:“三哥,俺嫂子有點(diǎn)太緊張。我再三賠不是道歉,她……哎,她就是容不下我啊。竟然還拿錐子要刺我呢?!?/br> 韓老太太一聽急了,拍桌子罵道:“她這是干嘛,怎么還要拿錐子刺你?老三,怎么回事?” 韓青松沒理老太太,反而扭頭看著韓青樺,神色清冷目光凜凜,“老四,我和你說過,你記得吧?!?/br> 韓青樺討好地笑道:“三哥,你和我說那么多,記得哪句???”他并不當(dāng)回事,還把自己臉給韓青松看,“三哥你看,俺嫂子可狠了,一巴掌給我扇……啊——” 他驚呼一聲,就看著韓青松一拳朝他打來嚇得他趕緊往老太太身后躲。 “三哥,你聽我說,我什么也沒干,就是去送喜餑餑和棋子,是俺嫂子拿錐子刺我,我給她道歉,她說她原諒我的,怎么……怎么又翻臉告狀呢?!彼煤堋?/br> 韓大哥也勸:“老三,沒事的,都是誤會,坐下好好說?!?/br> 韓青松卻冷著臉一句話不說,左手使個(gè)虛招右手一把掐住韓青樺的脖子將他從韓老太太身后拖出來。 韓老太太急了:“老三,你放手!” 韓大哥也急得起身來勸架,“三弟真是誤會,是弟妹有點(diǎn)緊張?!?/br> 韓青松低喝:“都坐下?!?/br> 他常年從軍殺過敵見過血,一旦動真格的,渾身透出的冷意就讓人直打哆嗦,不敢靠近。 他掐著韓青樺的脖子往外走,雖然韓青樺個(gè)子不矮,可在他手里卻跟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似的。 韓老太太又開始哭,“這是做的什么孽啊?!弊约焊话瘟搜赖睦匣⑺频模瑑鹤右惨龇?。她急得直拍旁邊打瞌睡的老韓頭兒,“還睡,還睡,老四要被打死了?!?/br> 老韓頭兒嗯了一聲,“咋了?” 韓大哥就趕緊去叫韓二哥一起去看看。 韓二嫂卻不許去,“你打得過老三?他要是殺人你還能替人死?” 韓大哥只得自己去,卻不知道韓青松帶著韓青樺去了哪里,急得胡同兩頭都去看看。 韓青松拎著韓青樺來到西河邊,之前他們談話的地方,狠狠地將韓青樺摔到一棵樹上。砰的一聲,韓青樺被砸到樹上又彈起來,一下子趴在地上,疼得他嗷嗷叫喚。 韓青松冷冷道:“滾起來!” 韓青樺知道自己不是韓青松的對手,要動手也只有挨揍的份兒,他索性不打架,而是哭,“三哥,你干嘛?我是不是你親弟弟,你就這樣對我?我什么也沒干,你干嘛要打我?” 韓青松居高臨下地冷睨著他,“你明知道林嵐不信任你,還趁我不在家接近她。” 每次韓青樺去家里,林嵐頂多邀請進(jìn)堂屋,或者讓韓青松去那邊,從不邀請進(jìn)里屋的。而且她跟韓青樺客客氣氣從不親昵,這樣的關(guān)系,是誰給他自信能隨便出入林嵐房間? 如果不是他進(jìn)了林嵐房間,她不至于那么憤怒。 按照他在她那里的評價(jià),家人不在家,他去了頂多在院子里說兩句話。 何至于動錐子? “我真的是去送喜餑餑的,哪里知道她平日笑哈哈的背后那么陰險(xiǎn)!”韓青樺哭哭啼啼的,開始半真半假地說當(dāng)時(shí)的事兒,跟韓大哥知道的差不多。 “陰險(xiǎn)?”韓青松冷笑。他根本沒聽林嵐說任何事兒,在家里吃飯的時(shí)候還好好的,說熬臘八粥以及孩子學(xué)習(xí)畫畫的事兒,根本沒提韓青樺。 他只是聽韓青樺這樣說,便覺得有事,板著臉不吭聲,果然韓青樺就自己交代。 韓青松五指收緊,渾身緊繃,眼神跟冰錐一樣扎著韓青樺,讓韓青樺覺得像被林嵐的錐子刺中一樣。 韓青樺趴在雪地里哭,嗚嗚的,像個(gè)孩子,不管他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多正常多成熟爺們,可他骨子里還是個(gè)十七八歲的少年,至少他自己認(rèn)為這樣。努力裝得成熟,討好周圍的人,雖然可以裝得很像,可是受到委屈的時(shí)候一下子就原形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