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用力地攬著三旺, 沒說話, 只是往家走。

    三旺看娘不打他樂得要命, 而且今天娘特意去找他呢, 沒有哥哥jiejie弟弟, 嘿嘿。他也摟著林嵐的腰, 嘀嘀咕咕的, “娘，我今天特別開心呢?！?/br>
    林嵐悄悄把眼里的淚珠擦掉，其實(shí)她挺高興的, 畢竟這是三旺有機(jī)會把興趣化為事業(yè)，是很值得開心和驕傲的。其實(shí)也是三旺還小，她有點(diǎn)意外, 如果到了出去上學(xué)的年紀(jì), 她就一點(diǎn)都不會傷感。

    畢竟有心理準(zhǔn)備和沒有準(zhǔn)備是不一樣的。

    走到大隊(duì)部那里，三旺眼尖看到薛明亮和一個男人, 主動打招呼。

    薛明亮主動給他介紹一下, “三旺, 這是地區(qū)體育學(xué)院的褚老師, 聽說你游泳很厲害特意來看看你。”

    三旺哈哈笑起來, “明亮哥, 我這么有名啊?！?/br>
    褚云峰因?yàn)橛醒γ髁恋母鞣N介紹打底，現(xiàn)在更是一眼就相中三旺。這黝黑的皮膚，這明亮的大眼, 這虎頭虎腦, 這纖長有力的胳膊腿，還有那雙大腳丫子，一看就非常適合游泳。

    “哈哈，三旺同學(xué)，聽說你比大鵝游得快吶？”

    “那個……哈哈，”三旺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shí)，還好啦?！?/br>
    薛明亮：“要不你倆比試比試？”

    褚云峰笑道；“我怎么能欺負(fù)小孩子呢，不是一個年齡段的比賽啊?！?/br>
    薛明亮朝他遞了個眼神，他怕三旺還小，鄉(xiāng)下孩子沒出過門怕是不那么容易離開家，所以想先刺激一下，引起他的興趣和好勝心。

    三旺果然上鉤，“來?。　彼謲沟溃骸澳?，你也來看唄。明亮哥給當(dāng)裁判?！?/br>
    薛明亮把哨子拿出來含在嘴里，“走吧，去你的主場?！?/br>
    三旺激動地道：“你們先去，我家去換泳褲?！?/br>
    他一溜煙跑回家去。

    林嵐看著他這樣開心，心里也松口氣，尋思三旺是個開朗的，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她對褚云峰和薛明亮道：“趕路辛苦，先家去歇歇喝口水吧。”

    褚云峰卻急于看三旺的表現(xiàn)，“不辛苦，這點(diǎn)路小意思?！?/br>
    林嵐一聽，這估摸是平時訓(xùn)練就很辛苦啊，哎呀，那三旺……算了，三旺跟著爹和哥哥訓(xùn)練，其實(shí)也挺辛苦，他都習(xí)慣應(yīng)該沒啥的。

    褚云峰是拎著旅行包來的，他也去大隊(duì)換上泳衣。

    薛明亮覺得這服裝對鄉(xiāng)下社員們太過刺激，就讓他把大手巾披上，遮擋一下關(guān)鍵部位。

    大隊(duì)會計也好奇，就和幾個人一起跑去河邊觀戰(zhàn)，“這是城里來的體育老師，要和咱們?nèi)荣慀D水呢。”

    “三旺真厲害，都驚動城里老師啦？”社員們都知道三旺五冬六夏的鳧水，還整天被大鵝扁嘴追著滿河躥，沒想到真的引起人家注意呢。

    林嵐也有點(diǎn)激動，雖然三旺小，但是村里大人們都沒有他速度快，就算大旺體力好運(yùn)動好，在游泳速度上跟三旺比也不占便宜的。

    薛明亮講好規(guī)則，游到對面回來算一來回，他估摸一個來回有一百多米，讓兩人比賽三個來回即可。

    薛明亮讓他們下了水，做好預(yù)備姿勢，然后一聲哨子響起，三旺和褚云峰就跟兩條游魚一樣沖出去。

    “三旺加油！”

    “娃娃加油！”

    三旺因?yàn)榕d奮卯足了勁，一開始就跟離弦的箭一樣嗖嗖地往前沖。

    大隊(duì)會計哈哈笑道：“我就愛看三旺鳧水，撲棱撲棱就和個車輪子似的?！?/br>
    其他人也笑，“你看三娃子，比大人游得都快，那還是體育學(xué)院的老師呢?！?/br>
    薛明亮卻笑而不語，雖然三旺游得快但是姿勢不夠準(zhǔn)確，會做很多無用功消耗耐力延緩速度，等體力下降速度自然就下來。這也是為什么薛明亮讓比賽三個回合，因?yàn)槿w力好，前兩個回合基本不怎么減速，第三個回合才開始降低速度。

    反觀褚云峰，一直都不著急，勻速咬在三旺后面觀察他，到了最后一個回合才開始猛然發(fā)力，瞬間就超過三旺。

    當(dāng)然褚云峰是大人，體力和孩子比占優(yōu)勢，可三旺如果有更專業(yè)的訓(xùn)練，那成績比目前自然也會有很大提高。

    三旺輸?shù)眯姆诜⒉灰驗(yàn)閷Ψ绞谴笕俗约菏呛⒆泳陀X得不公平，他兩眼放光地跳上岸，“褚老師，你好厲害，你教我吧?！?/br>
    褚云峰笑了笑，“可以啊，只要你想學(xué)。”

    三旺：“我想！我無比想！”他想起什么來，立刻跑到林嵐身邊拉著林嵐的手躲到一邊去嘀咕。

    “娘，我要是跟著褚老師鳧水，是不是得給他學(xué)費(fèi)，要是貴的話就算。”

    林嵐拿手帕給他擦擦臉上頭上的水，“再貴娘也讓你學(xué)?！?/br>
    三旺卻不同意，“我先問問吧，要是太貴還是算了，反正我已經(jīng)是咱們村最快的，比大鵝也快，它們也叨不著我?！?/br>
    他跑回去問褚云峰，“褚老師，你收多少學(xué)費(fèi)？”

    褚云峰笑道：“不收學(xué)費(fèi)?！?/br>
    三旺一下子樂了，“娘，褚老師說不要學(xué)費(fèi)，哈哈。褚老師，那我跟你學(xué)?！?/br>
    褚云峰笑微微地看著他，“不但不要學(xué)費(fèi)，還給你津貼呢?！?/br>
    三旺愣了一下，“?。俊边@是個傻子吧。我跟他學(xué)本事，他不要學(xué)費(fèi)，還倒貼我錢。哎呀，咋這么傻？他扭頭瞅林嵐，笑得很不矜持。

    林嵐：“…………”我的傻兒子喲。

    薛明亮：“三旺，褚老師那里還有游泳館，一年三百六五天，天天都能游泳。”

    “真的啊，那可比神仙還自在呢！哈哈?！比吲d壞了，一個蹦子就蹦起來，“娘，你說不要錢，還給我津貼，還有游泳池天天游泳，哈哈哈哈……”這不是大傻子嗎？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發(fā)現(xiàn)娘的臉色不大對呢，怎么想笑眼睛里還有眼淚呢，娘這是樂得都哭了呢。

    被兒子傻哭了林嵐：…………

    褚云峰：“三旺同學(xué)，你去了學(xué)校以后，白面饅頭、rou蔬菜水果管夠?！?/br>
    會計等人一聽白面饅頭rou蔬菜管夠，我滴媽呀，這是比封建老財家過得還地主啊。

    三旺更樂壞了，哈哈哈直笑，“娘你聽見了吧。”哈哈哈，這是大傻子吧，他們在自己村上學(xué)還得收錢呢，褚云峰居然不收錢還給他津貼還管飯。哈哈哈。

    褚云峰：“那就走？”他看向林嵐。

    他這一趟出來比較急，另外還有三個孩子要去考察一下，如果可以就早點(diǎn)帶回去訓(xùn)練，過一個半月有場省內(nèi)比賽要參加。

    林嵐?fàn)恐氖?，看著他的眼睛，“兒子，咱們要把話說清楚。你去了學(xué)校就得聽老師的話，好好訓(xùn)練，不要鬧脾氣，不能搗蛋?！?/br>
    三旺還沉浸在那神仙日子中無法自拔，猛點(diǎn)頭：“娘，你放心，我不搗蛋。我又不傻，這么好的事兒我搗蛋干嘛，攪黃了沒津貼沒饅頭大rou吃呢?！?/br>
    他小聲跟林嵐道：“娘，我賺了津貼就給小旺看眼睛，我把饅頭和大rou用飯盒裝回來給你吃哈?！毕竦粯樱押贸缘挠蔑埡醒b回來改善伙食，他并沒有意識到學(xué)校是哪里的學(xué)校。

    林嵐摸摸他的頭，“不用，家里也有，你自己吃，吃得飽飽的才有力氣游泳?！?/br>
    一行人往大隊(duì)去，褚云峰對薛明亮道：“沒想到這孩子這么好說話，我一開始還有點(diǎn)擔(dān)心呢?！?/br>
    他倆擔(dān)心鄉(xiāng)下孩子沒離開過家，要說去外地肯定抵觸，沒想到三旺這么懂事，要賺錢給弟弟治眼睛呢。至于帶飯，哈哈，那就算了，輕易撈不著回家，那飯帶著都餿了。

    薛明亮輕聲道：“別太樂觀，這還沒去呢，等住幾天再說吧?！?/br>
    褚云峰不擔(dān)心，住幾天也沒啥，學(xué)校條件肯定比鄉(xiāng)下好。按照他的意思，來考察一下如果合格就早點(diǎn)帶走，根本沒人會不樂意。

    林嵐卻不想這么急，就算升學(xué)也得提前通知再做準(zhǔn)備呢。

    他們先去大隊(duì)，三旺還很激動，一個勁地跟褚云峰請教。褚云峰做教練的，碰上這么個好苗子自然也激動，兩人相見恨晚聊得甚歡，但是他又不給三旺講透，只勾著讓三旺越來越感興趣。

    這時候大旺在地里聽到消息回來，看三旺跟傻子一樣和人家聊得那么開心，他也沉默了一瞬。

    三旺看見他，高興地?fù)]手，跑過來跟大旺道：“大哥，褚老師說教我游泳，還讓我用他們的游泳池，還說給我津貼，管我吃大饅頭大rou，哈哈。”

    大旺低頭看他，點(diǎn)點(diǎn)頭：“挺好?！?/br>
    三旺：“大哥你也覺得好，我也覺得挺好?！?/br>
    “你問問多久能探親？”他要是不能回家，家里人也可以去看他，就怕有時候不能隨便見面。

    三旺：“探什么親？我又不當(dāng)兵?！痹谒邢薜恼J(rèn)知里，當(dāng)兵才有探親假。

    大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傻樂呵個屁。

    三旺問林嵐：“娘，什么是探親，我學(xué)游泳咋的還探親呢？”

    褚云峰笑道；“你要住在學(xué)校里啊。探親這個不用擔(dān)心的，只要沒有比賽和緊急訓(xùn)練，假期你也可以回家，家里人也可以去看你。”

    “?。俊比鲩W著黑亮的眼睛，“要……住在學(xué)校？學(xué)校在區(qū)里？”

    他地理知識有限，頂多知道縣城對區(qū)沒有概念。他覺得那肯定比縣城遠(yuǎn)，要是不能天天回家……那可不行！

    褚云峰：“地區(qū)離這里也不遠(yuǎn)，坐火車……”

    “還得坐火車？”三旺急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那我可不去。”不讓天天回家，那可不行！他小臉都變了，曬得黑黑的臉要變成白臉了。

    褚云峰一愣，笑道：“這么大孩子了，咋還戀家呢，長大都得出去闖闖?！?/br>
    三旺：“那不行！我大哥我jiejie我二哥以后都要離開家。我弟弟學(xué)彈琴也不在家里，那我爹娘身邊能沒兒子嗎？我不能去。我要在家里給我娘當(dāng)養(yǎng)老兒子?！?/br>
    這么點(diǎn)個孩子說什么當(dāng)養(yǎng)老兒子，逗得林嵐一下子笑起來，然后眼淚也流出來，“你這個傻孩子?！?/br>
    大旺：“…………”

    大隊(duì)會計等人卻哈哈哈大笑，“你這么個小東西，懂得還挺多，還要當(dāng)養(yǎng)老兒子呢。”

    三旺理直氣壯道：“那可不唄？我們家就我學(xué)習(xí)最差，到時候也上不了大學(xué)，那不就得我在家守著爹娘?！彼⒖虛溥^去抱住林嵐：“娘，我可不出遠(yuǎn)門，我要在家守著你?！?/br>
    林嵐趕緊擦擦自己的眼淚，笑起來，“你這個傻蛋，娘年輕輕的又不是七老八十，要你守著？”

    “那也不行啊，沒兒子在家，別人要欺負(fù)你怎么辦？”三旺拗不過彎兒來。

    眾人：“……”誰敢欺負(fù)你娘啊，那全村不得打他啊。再說還有你爹呢，你給你爹放哪里去了？

    不管別人怎么勸，三旺卻鉆牛角尖了，就是不離開家，哪里也不去，甭說了。

    褚云峰：“三旺同學(xué)，你要是去體育學(xué)院，能發(fā)津貼呢，一個月十五塊錢妥妥的，還管你吃飯，隨便吃。這樣你不就有錢給弟弟看眼睛了？你看你們家這么多小子，你爹娘要管你們吃飽飯，得多累?。磕悴辉诩页?，那不就少一張大嘴？”

    三旺：“你甭忽悠我，我不離開我娘?！?/br>
    褚云峰就看薛明亮和林嵐。

    林嵐給褚云峰一個眼神，讓他不著急，給孩子兩天緩沖時間好好想想。

    褚云峰笑道：“那也行，我在明亮家住三天，你們要是拿定主意就給我個信。要是不行，我還得去別的地方，任務(wù)繁重不能久等，還請你們見諒?！彼彩墙o三旺一個期限壓力，實(shí)際就算考慮個十天半個月，三旺要是樂意，他也歡迎之至。

    林嵐歉意地笑笑，“謝謝褚老師，孩子還小，我們好好問問他。”

    其實(shí)林嵐無所謂，兒子去不去她都高興，反正三旺好腿好胳膊的，以后不管干啥也都行。只是她想著三旺喜歡游泳，現(xiàn)在年紀(jì)小戀家不懂事，若是不去，等過些年，哥哥jiejie弟弟都學(xué)有所成，他卻沒能做自己最感興趣的，難免會失落遺憾。

    她不想讓孩子有遺憾。

    告辭以后，薛明亮就和褚云峰先離開。

    褚云峰一臉憧憬：“是個好苗子啊，好好培養(yǎng)，大有前途?！?/br>
    薛明亮：“那你就給人三天？”

    褚云峰：“我還得去看看另外幾個孩子，人家都巴不得我趕緊把孩子帶走呢。”鄉(xiāng)下人一年到頭賺不到幾個錢，如果孩子能賺津貼，那家長不知道多開心呢。

    且說褚云峰他們走后，孩子們也都放學(xué)，回家就感覺氣氛有點(diǎn)不對。

    娘、大哥、三旺坐在飯桌前，娘眼睛紅紅的，卻在笑，大哥還是老樣子，三旺卻哇哇哭。

    三人也嚇了一跳。

    小旺跑過去，“小三哥你咋了？”

    三旺一把將小旺抱住，“小旺哥，我不想離開你啊。”

    小旺拍拍他，“小三哥，你要干嘛去？”

    麥穗和二旺也紛紛問怎么回事。

    林嵐說了一下。

    麥穗笑道：“這是好事兒啊，三旺以后就是游泳小將了呢。有游泳館，你可以隨便游泳，你不是最想的嗎？”

    “可是，可是我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你們，不想離開娘?！比弁劭蕖?/br>
    二旺：“是去了不讓回來嗎？”

    三旺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比賽和訓(xùn)練就不讓回來，嗚嗚，我不想去?！?/br>
    林嵐摸摸他的頭，“好啦，不去就不去，也沒大不了的。你要是以后不想游泳，不想去游泳館，也不羨慕那些游泳運(yùn)動員，咱就不去?！?/br>
    三旺：“不去?！?/br>
    小旺：“不去?！?/br>
    麥穗：“那你以后可別后悔?！?/br>
    三旺：“不后悔?！?/br>
    二旺：“聽樊jiejie說省城的游泳館更大，首都還有更大更大的，哎呀，我們還沒出過縣城呢，真想去首都看看?！?/br>
    麥穗：“咱們估計得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上大學(xué)才能去?！?/br>
    二旺：“聽說他們游泳比賽可以去首都呢?！?/br>
    麥穗：“哎呀，要是三旺去，那他就是咱家第一個去大城市的人了呢。不知道能不能把爹娘接去參觀參觀。”她朝著林嵐笑道：“娘，你想不想去看看??？”

    林嵐配合道：“誰不想去大城市??？鄉(xiāng)下人不知道多想去呢。你們看那些知青，誰也不愛來鄉(xiāng)下。”

    小旺：“好像是呢。”

    三旺：“可我要是走了，以后你們也走了，家里沒有人照顧爹娘。那爹娘多可憐啊……”三旺又開始哇哇哭，“娘啊，我不想離開你啊。”

    眾人：“…………”

    大旺嗤了一聲，都不稀罕罵他傻。

    麥穗：“我們哪里就走了？等我們考大學(xué)還好幾年呢?！?/br>
    二旺：“就算以后上大學(xué)，我們也要回家工作啊。你沒看舉薦上大學(xué)的，都要回原單位工作嗎？等我們分配工作留在城里，肯定要把爹娘接去啊，怎么會讓爹娘自己在家種地呢？”

    小旺：“我最小，我是老兒子，我要和爹娘一起?！?/br>
    大旺又嗤了一聲，知不知道什么叫長子！

    麥穗：“你們就別搶了啊，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以后我工作爹娘肯定跟著我啊。”

    “那不行！”三旺也不糾結(jié)去不去體育學(xué)院了，又開始搶娘。

    “我不要我們分開，也不要你們走，我要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比f般不舍，想到以后哥哥jiejie弟弟都不在一起，他又受不了。

    林嵐：“……好啦，你們讓我說句?！?/br>
    孩子們立刻安靜了，看著她。

    林嵐：“你們才多大啊，都給我好好學(xué)習(xí)，別想些有的沒的，真是cao心不嫌老！”

    孩子們哈哈笑起來。

    林嵐：“再說，等你們大了，我和爹也不老，我們還想出去旅旅游，見見光景呢。怎么就好像動不了要你們養(yǎng)似的？沒那會兒事兒啊，你們別腦補(bǔ)給自己加戲?！?/br>
    她因?yàn)榧依镆恢睙釤狒[鬧的，突然想到要走一個心里有些舍不得而已。再就是這時候交通不便，來回不那么隨意，所以生出幾分傷感。再想想，這是孩子們的前途和未來，做他們自己喜歡的事情，是好事，她當(dāng)然支持。

    孩子們笑起來。

    三旺撓撓頭，“那我還是不想離開家?！?/br>
    二旺：“你就別想養(yǎng)老兒子的事兒了啊，不管從大到小還是從小到大，哪頭兒都輪不到你呢?！?/br>
    麥穗：“再說了，就算你去體校，難道你能游到老？我瞅著二十來歲就好退休的吧。等你三十幾歲，正好回來伺候爹娘，也不晚呢?！?/br>
    三旺一聽眼睛亮了，“還是麥姐說得對，等我三十，娘……”他扭頭看林嵐：“娘你多大？”

    林嵐起身，“做飯了?！边@個傻兒子。

    三旺對未來的時間是沒有多大概念的，就算別人說你二十如何，三十五十如何，對他來說那些都是遙遠(yuǎn)的未來，想象不到的。他永遠(yuǎn)活在當(dāng)下的今天，想著要離開爹娘哥哥jiejie弟弟，心里就難受。

    吃過晌飯，林嵐對三旺道：“你要不要在家里好好想想？”

    三旺一聽不用上學(xué)？哎，這也不錯呢。要是去游泳不用上學(xué)了。

    大旺一把卡著他的脖子把他推出去，讓他跟著二旺幾個上學(xué)去。

    三旺一步三回頭，抹著眼淚，“娘，我走啦?！?/br>
    林嵐笑起來，“快去上學(xué)吧，跟小同學(xué)們說說，他們不知道多羨慕呢?！焙⒆觽兞w慕，他興許就更樂意。

    等孩子們都去上學(xué)，林嵐看大旺光著膀子在院子里劈樹墩子，就道：“大兒子，過來娘給你量量做衣服的尺寸?！?/br>
    大旺把斧頭劈在木頭上，拿手巾擦擦汗就過來。

    林嵐幫他量一下，“你這個子竄得快，等開學(xué)估計還得長點(diǎn)，我給你放點(diǎn)余量出來。”

    大旺低頭看看林嵐，他從來就沒想過娘會老，她看起來一直都沒變。柱子的娘看著像嫲嫲，自己娘就不會，更像自己的大jiejie。

    他想說我不會讓爹娘老了自己呆著的，只是平日里他不擅長也不喜歡表達(dá)感情，所以說不出來。

    林嵐給他量完，拍拍他結(jié)實(shí)的肩膀，夸道：“大兒子，練得真不錯，以后不管出去干什么都棒棒的，爹娘也不用擔(dān)心?！?/br>
    大旺張開手臂就抱住了她。

    林嵐一怔，哎呀，這還是大兒子第一次跟她這樣表達(dá)感情呢，她歡喜地抱抱他，“放心吧，只要你們好好的，爹娘永遠(yuǎn)都開心的。”

    大旺抱了她幾秒鐘就放開，一言不發(fā)又去劈木頭。

    林嵐心里就美滋滋的，孩子們都長大懂事啦。

    等下午孩子們放學(xué)就直接回家，三旺沒有再去河里耍，一會兒面色歡愉，一會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在學(xué)校里和同學(xué)們說了，大家都非常羨慕他，巴不得有人讓他們?nèi)ツ亍?/br>
    “吃大白饅頭，我的天啊，還管夠！要是有人讓我去，我立刻就去！”

    “還有rou！rou呢！”

    “不讓你們回家，見不到爹娘，你們也樂意？”三旺有點(diǎn)鄙視他們，大饅頭和rou難道比爹娘還好？

    “爹娘又跑不了，想看就回來看唄?！?/br>
    “就是啊，還能給爹娘帶好吃的回來呢?！睂τ诓淮蟮暮⒆觼碚f，吃的永遠(yuǎn)比金錢更有誘惑力，他們以前沒機(jī)會花錢不知道金錢的妙處。

    “以后還能帶爹娘去城里，多好啊?！?/br>
    林嵐讓大家都不用打擾他，讓他自己想吧，也是大孩子自己會想。

    小旺照舊畫畫、作曲、彈吉他，他覺得自己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爹娘，所以不需要煩惱這個問題。雖然他舍不得小三哥，但是哥哥jiejie說得對呢，小三哥這是找到用武之地，大家要鼓勵支持他，不能拖后腿。

    他要給小三哥作首曲子，送給小三哥。

    二旺也沒去肥皂廠，而是和麥穗一起做飯。

    飯快好的時候，韓青松騎車回來，一進(jìn)門就看到三旺坐在石榴樹下對著掉落的石榴惆悵呢。

    韓青松：“……”

    林嵐笑著迎出來，“三哥，今天體育學(xué)院的褚老師來看咱們小三哥啦?！?/br>
    韓青松：“看上他會游泳？”

    林嵐點(diǎn)點(diǎn)頭。

    韓青松：“好事?！?/br>
    林嵐就把孩子鬧脾氣的事兒小聲說給他聽，“舍不得離開家呢，戀家?！?/br>
    韓青松握著她的手，“讓他自己決定?！?/br>
    “我也這么覺得?！绷謲购退f了幾句，讓他洗手洗臉，她則去和孩子們擺飯。

    三旺看爹回來了，娘也忙忙碌碌的，哥哥jiejie弟弟都開開心心的，他就想真好啊，要是不在家就看不到。

    他要是想爹娘想家想哥哥jiejie弟弟怎么辦?。?/br>
    可他……的確也挺想去游泳的，有游泳館，還能參加比賽。要是拿獎的話，有獎金還有津貼還有好吃的，都可以拿回來給娘。而且還有榮譽(yù)呢，說比賽拿名次就能上報紙。

    娘喜歡看報紙，要是自己在上面的話，娘給大家念念，嘿，也挺帶勁的啊。

    到時候就寫：韓青松和林嵐同志的三兒子，三旺，游泳比賽獲得了……第一名還是第二名？當(dāng)然是第一名！離開爹娘這么大的代價，還不能得個第一那有啥意思？必須得第一啊。

    對了，收音機(jī)里也會播報呢，有個地區(qū)有聲廣播臺會插播一些賽事。

    到時候就播報：三旺，韓青松和林嵐同志的三兒子，游泳第一名！

    三旺想得美滋滋的，就笑起來。

    小旺看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就坐在一邊畫他。

    可要是去了，早晚的都看不到娘了呢，也沒有小旺哥和自己形影不離的，也沒有大哥踹自己，也沒有麥姐和二哥，也沒有沈遇哥……哎，想想又舍不得，劃不劃算啊。

    自己現(xiàn)在才十歲，等退休……他一算嚇了一跳，那就得十幾年二十年？媽呀！

    小旺看他眼珠子突然瞪大，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手一抖，就把三旺的眼睛也畫了個大眼珠子。

    林嵐：“孩子們，吃飯啦?！?/br>
    小旺摸摸三旺的頭，“小三哥吃飯啦?！?/br>
    三旺看著他，“小旺哥，你會不會想我啊？”

    小旺笑道：“當(dāng)然想啊?！?/br>
    “那你都不傷心?！?/br>
    “我要用心想啊，咋能傷心呢？不能。再說我又不離開爹娘。”小旺把大哥二哥給做的畫板收起來。

    三旺覺得這可真扎心，他起來做到林嵐身邊去，“娘，那你想不想我啊。”

    林嵐笑道：“當(dāng)然想，可娘也想你們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家反正在這里，想回家就回家，是吧?！?/br>
    她覺得三旺從來沒離開過家，除了想家肯定也有點(diǎn)忐忑害怕，出去習(xí)慣一下就好了。

    韓青松：“區(qū)里也不遠(yuǎn)，沒什么好怕的?！?/br>
    三旺就有些心思活動，松口愿意去試試。

    結(jié)果等晚上睡下他開始失眠，好不容易睡著又做夢，哪里也找不到家，找不到爹娘找不到哥哥jiejie弟弟，一著急哇哇哭起來。

    然后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拍拍他，他抽泣著拱啊拱，就拱進(jìn)大旺的懷里叫了一聲娘。

    雖然林嵐對孩子好，她也只摟小旺睡覺，覺得三旺大了和娘睡覺不合適，只在他生病的時候會哄他睡覺。所以三旺對母親摟著睡覺的一些感覺，其實(shí)都是來自于大哥。

    大旺被他拱啊拱加上那聲娘弄得有點(diǎn)囧，卻沒像以前那樣踹開他，又不輕不重地拍幾下給弟弟拍睡了。

    林嵐晚上也沒睡好，半夜聽見三旺哭她想起來看看，卻被韓青松摁住了腰。

    “沒事?！彼f：“男孩子，總得長大?！?/br>
    林嵐枕著他的手臂，想想自己，還真沒法給三旺提供經(jīng)驗(yàn)。因?yàn)樗褪堑惶勰锊粣鄣?，畢竟重男輕女的家庭，弟弟嬌氣又有心眼，霸占著爸媽的愛唯恐被她分走。后來能夠離家的時候，她反而很興奮期待，沒有半點(diǎn)留戀，想必韓青松情況和她差不多的。

    “三哥，你對以后有什么打算？”

    韓青松：“隨你。”他的打算就是努力工作賺錢養(yǎng)家，只要和她在一起哪里都無所謂，反正她去哪里他跟著就是。

    “等孩子大了，咱們也去城里弄個房子住?！绷謲沟溃骸皬目h城到家?guī)资锫?，孩子坐火車到了城里不能直接到家，還得住一宿?！?/br>
    韓青松：“好，再過幾年，我爭取調(diào)回縣城?！蹦菢泳涂梢苑址孔印?/br>
    “三哥，這兩天你早點(diǎn)回家?！?/br>
    “好?！?/br>
    說是三天，結(jié)果第二天過晌褚云峰就沒忍住，拎著酒、點(diǎn)心、水果、rou等禮物來找林嵐，想和家長好好談?wù)劇?/br>
    韓青松上午去了單位，晌午就打了飯菜回來與家人一起吃飯，下午就沒去單位。

    褚云峰和韓青松握手，寒暄幾句落座聊聊。

    “韓局長，林嵐同志，三旺真是個好苗子，加以培養(yǎng)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可以為咱們省爭光的?！?/br>
    昨天傍晚他去另外一戶人家，發(fā)現(xiàn)那個孩子比三旺可差遠(yuǎn)，雖然水性不錯卻并不足以讓他驚艷。

    韓青松：“要是他樂意，我們支持?！?/br>
    聊了一會兒，褚云峰感覺林嵐和韓青松是支持孩子去的，畢竟這是一個好機(jī)會，但是還得看孩子最后怎么選擇。

    褚云峰心里有些不以為然的，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主意讓孩子拿的。孩子懂什么呢？都是小脾氣，一時好惡，他們也不懂人生大事，豈不是白耽誤？

    孩子們放學(xué)回來，一起來的還有沈遇。

    二旺把沈遇叫來的，讓他開導(dǎo)一下三旺。

    三旺就采訪沈遇，“沈遇哥，你想家不？”

    沈遇笑道：“當(dāng)然想啊。但是該遵守的規(guī)則還是要遵守的?！敝嘞锣l(xiāng)，不是想家就可以回的。

    三旺就頗為同情他。

    沈遇笑起來：“我雖然想家可我并不難過啊。因?yàn)橄锣l(xiāng)我遇到了你們，這是多么寶貴的友誼。如果我在家里就不會遇到你們。人總要走出家門，才能看看外面的世界，結(jié)識新的朋友?！?/br>
    三旺似懂非懂，不過想想樊jiejie離開家來到他們村，沈遇哥離開家來到他們村。那自己就當(dāng)自己知青進(jìn)城？

    這么一想就不那么難過了。

    他跑進(jìn)屋里，看爹娘和褚云峰在說話，他就走到林嵐身邊坐下。

    褚云峰笑道：“你想好了嗎？”

    林嵐摸摸三旺，“小三哥，不用擔(dān)心那些有的沒的，爹娘還年輕不用你擔(dān)心，哥哥jiejie弟弟也不用你擔(dān)心，你只管想想你自己想不想去游泳？”

    三旺點(diǎn)點(diǎn)頭，“想?！?/br>
    “那就好啦。你個小孩子糾結(jié)那么多干嘛？還輪不到你想呢。”林嵐笑他。

    褚云峰見三旺松口，也松了口氣，笑道：“去了學(xué)校不是不能回家，不要擔(dān)心?！?/br>
    他對韓青松和林嵐道：“既然這樣，那咱先去大隊(duì)辦手續(xù)，我明天再去一趟公社。早點(diǎn)辦利索，我也好帶學(xué)生回學(xué)校?！?/br>
    林嵐：“褚老師，我有幾句很重要的話要提前說明白?！?/br>
    褚云峰尋思應(yīng)該就是叮囑一下好好照顧孩子別打孩子之類的，他笑道：“林嵐同志你放心，我們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好苗子，是要精心培育的，絕對不會讓孩子受委屈。”

    林嵐看著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道：“褚老師，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權(quán)限，但是我得聲明，我絕對不允許學(xué)校給我孩子亂吃藥?！?/br>
    褚云峰一愣，哈哈笑道：“林嵐同志，你說啥，不生病吃啥藥，不會的?！?/br>
    林嵐覺得褚云峰還不知道，或者接觸不到這個級別，她道：“褚老師，如果孩子足夠優(yōu)秀，通過反復(fù)嚴(yán)格的訓(xùn)練肯定能為省爭光。如果拿不到名次，那只能說他不夠努力或者天分不夠，不是那塊料，老師只管給我們退回來就行。”

    褚云峰：“請兩位放心，我們一定會對孩子負(fù)責(zé)，用我的人格和生命保證?！?/br>
    林嵐也就不再說什么。

    韓青松就和褚云峰一起去大隊(duì)辦理孩子的糧油關(guān)系遷出手續(xù)。雖然一般人辦理這種糧油戶口關(guān)系會很麻煩，有時候跑幾趟不一定能辦完，可一旦有特殊情況自然會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