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之前就和你說過，我不想去何老師的一班?！眲⑵G說著說著，整個人就趴到她媽膝蓋上了，見她媽沒有推開她，又再接再厲，“你看，何老師不喜歡二哥，也不喜歡我，一聽說我要考第二名，就不要我了……”

    “胡扯，”

    陳春紅只覺得哭笑不得，忙喝斥一聲，打斷小女兒的胡說，又是氣得不行，抬手大巴掌朝小女兒屁股上，大力拍了一下，“哪有這個意思，你倒說說，有你這么氣老師的嘛，不考第一名，去考第二名第五名的?！?/br>
    沒見老師臉都氣青了。

    “我就隨口一說?！?/br>
    “隨口一說，你就給我信口胡說?！标惔杭t看著小女兒眼珠子咕嚕直轉(zhuǎn)，忍不住又拍打了一下。

    劉艷連忙閃躲，“媽，痛，別打了?！睕]躲開，反而往她媽懷里撲騰，膩在她媽懷里。

    大夏天的，早上都熱得慌。

    很快，陳春紅推開了她，“坐著，好好說話?！卑讶颂崃锲饋恚诺阶琅缘拈L凳上，剛才何老師過來，他們早飯還沒吃完。

    劉艷跟沒骨頭似的，坐到長凳上，依舊歪靠在她媽身上，“媽，你上了一夜的班，吃完早飯，趕緊去補覺，養(yǎng)足了精神，晚上才好去上班?！?/br>
    “孩子說得對。”劉春生插了句嘴，卻惹來陳春紅的一記瞪眼，劉春生憨笑道：“我是關(guān)心你?！?/br>
    在自家男人和孩子的催促下，陳春紅吃完早飯后，洗漱一番回房去補覺，躺在床上，才猛然記起來，聽何老師那話的意思，二兒子劉華經(jīng)常在學校打架，她還沒有教訓他，倒讓他們好話哄得，剛才忘了這岔。

    事情過了，她也歇了再起身出去追究的心思了，她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孩子。

    實在是很累，夜班上得身體吃不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在客廳的劉艷和劉華兄妹倆，在劉春生上班去后，見媽回了房許久沒有出來，看樣子是睡了，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招來正在洗碗的大哥劉軍一聲嗤笑，“瞧瞧你們這膽子。”

    “說得你好像不怕媽似的?！眲⑵G壓低了聲音，嘲笑了回去。

    劉軍想了下，點點頭，“嗯，我的確怕媽?！彼麐尨蚱鸷⒆觼硎謨礆?，所以他吃教訓，長記性，“我沒你們挨罵的次數(shù)多?！?/br>
    這話劉艷反駁不了。

    到了當天晚上，她媽又一次出門上夜班時，劉艷又跑去了隔壁屋找劉春生，劉春生見到她，幾乎條件反射，滿臉警惕，“不管你說什么事，我都不答應?！?/br>
    他不要背鍋。

    恨不得離她三丈遠才好。

    劉艷看他防備的樣子，只覺得好笑，站在門口，沒有進屋，“這回你會答應的?！眳s沒有再賣關(guān)子，直言道：“你看媽長期上夜班太累了，對身體不好，你想想法子，讓媽少上點夜班?！?/br>
    果然，一聽這話，劉春生的防備心立即卸去，臉上多了絲為難，“你以為我不想，可是你媽不讓我去找廠長，給她換個組?！蹦俏桓呓M長的兒子陳明明，判了三年有期，算是已經(jīng)徹底得罪了。

    媳婦待在她手底下，日子怎么會好過。

    “媽不同意，你先找了人，換了組，媽也不會硬逼你再找人給換回來?！?/br>
    這是讓他先斬后奏，他一來不敢，二來不愿意違背媳婦的意思，滿眼不確定地望著劉艷，“真要這么做？要是她發(fā)火了怎么辦？”

    “能怎么辦？”劉艷差點翻白眼，劉春生這死腦筋，她不期待他有多靈光，“最多把你趕到客廳睡幾晚?！?/br>
    劉春生聽了，十分汗顏。

    這是你一個小孩子說的話嗎？劉春生心里忍不住吐槽，好在，兩世的經(jīng)歷，他也沒把劉艷當成正常的小孩。

    他是個行動派，有了劉艷的支持，心思定下來，趕緊抽空去了趟制衣廠，沒過兩天調(diào)換了組，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候媳婦發(fā)落，卻沒料到，這一回，陳春紅不僅沒有怪他多事，反而破頭荒地讓大兒子劉軍教她識字。

    這是受了什么刺激？

    晚飯過后，一家人面面相覷，忽然沉默的屋子里，只剩下風扇吱嘎吱嘎的聲響，劉艷滿心困惑，她沒忘記，以前和她媽說識字，她媽說過‘學了也沒用’的話，怎么今天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誰都沒先開口，反倒是陳春紅見大家神情古怪地望著她，眼神里還帶著點擔心，不由笑出聲，特意咳嗽兩聲，解釋道：“是這樣的，這段時間呢，我了解了一下，廠里招工人，聽說最低也要初中文憑，我覺得自己作為其中一員，不能落后大家太多?！?/br>
    “另外，廠里現(xiàn)在是人歇機器不歇，工人三班倒運轉(zhuǎn)，這段時間總上夜班，沒法照顧家里，現(xiàn)在你們放暑假還好，等后面開學，到時候碰上我上夜班，就真沒法顧全你們的生活，而整個廠里，只有工會和后勤人員是全白班，這兩個部門，我打聽過，也都有文憑要求，就算有個調(diào)動的機會，我大字不識幾個，也沒法過去，所以我才想學認字?！?/br>
    “再說了，來了城里，不比以前在鄉(xiāng)下，不為調(diào)換工作，多認識幾個字，也不是壞事，至少看個公布欄通知什么的，不用去問旁人。”

    “媽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了，”劉艷率先反應過來，舉雙手贊同，“我也覺得，媽一上夜班，感覺都見不到媽人了?！?/br>
    旁邊劉軍點點頭，附和道：“媽識字了，平常還可以看書看報，提高文化素質(zhì)?！?/br>
    “媽，我也可以教你。”劉華自告奮勇，趴在陳春紅的肩頭。

    倒是劉春生提了個建議：“等你把一些常用的字都學會了，我記得市里有夜校，你到時候去報名，考個文憑?！?/br>
    陳春紅聽了，連連應好，高興不已，整個人紅光滿面的。

    關(guān)于她的識字學習，得到了家里的全票通過與支持，又因為劉軍有教弟弟meimei的經(jīng)驗，所以教學的重任，落到了劉軍的身上，劉軍早就當老師當上了癮，立即回屋制定了學習計劃，考慮到他媽要上班，每天抽一個小時出來學習識字。

    一開始，教與學的計劃和節(jié)奏，相對較慢，到后面，逐漸變得快起來，主要是他媽的接收能力實在太強悍了，劉軍原本以為大人學習起來會比較吃力，所以，他按照教弟弟劉華的方法去教他媽，后面發(fā)現(xiàn)，他媽和meimei劉艷一樣，一教就會，學得很快。

    “媽，我和艷兒絕對是你親生的?！?/br>
    陳春紅愣了一下，片刻反應過來，沒好氣笑瞪了他一眼，“你們不是我生的，都是我從樹樹杈上抱下來的?！?/br>
    “估計華子才是媽從樹杈上抱下來的?！?/br>
    劉軍玩笑道，只是話音一落，剛要出門的劉華回頭搶道：“你才是從樹杈上抱的。”然后急忙蹬蹬地跑過來，“媽，我是你親生的，不是你從樹杈上抱的?！眱墒种苯优首∷麐尩募绨驌u晃。

    陳春紅見二兒子劉華噘著嘴又帶著點委屈的樣子，心頭一軟，她也知道二兒子憨直，說不定他就當真了，于是忙安撫道：“是是是，你是媽親生的。”

    一聽這話，劉華咧嘴一笑，得意地朝大哥揚了揚脖子，放心地跑了出去。

    陳春紅抬手，用鉛筆頭敲了下劉軍的額頭，“華子是你弟弟，以后不許這么說他，聽到?jīng)]有?！?/br>
    “媽，我只是開個玩笑?！眲④娒~頭分辯。

    “開玩笑也不允許。”陳春紅狠瞪了他一眼，“華子老實，沒聽出來，你以為你媽我也沒聽出來，下次再敢嫌棄華子，你給我試試看?！?/br>
    面對陳春紅威脅的目光，劉軍忙討?zhàn)垼安桓伊?，不敢了，媽，我們看下一句話……”兩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桌面的課本上。

    這個暑假，劉家的家庭學習班，如火如荼地開展。

    臨石縣的三伯劉應生，來了一次書信，除了邀請劉春生和劉軍去他家，也提到上次他回趟老家后，老家里的兩件事，二伯娘朱紅娘懷孕了，小叔劉衛(wèi)國在縣城買了房，小嬸嬸跟了過去照顧小叔。

    劉艷看到買房的字眼時，兩眼冒光，沒辦法，從房價大爆炸的后世來，房子在她眼里，就相當于一堆人民幣，“沒有寫花了多少錢？”

    “你奶哪會告訴你三伯，錢肯定不少，不然，一開始的時候，你奶就會答應，不會拖到現(xiàn)在?！标惔杭t涼涼道，之前五弟妹曾妙妙為這事來找過她，她就已經(jīng)猜到，老五他們在縣城買房，是遲早的事。

    嫁進劉家這么多年，死老太婆的偏心，她都見怪不怪了。

    陳春紅和劉春生商量道：“最近，你抽個時間，方便的時候，回老家一趟，上半年我們娘幾個在鄉(xiāng)下掙了幾個月的工分，你找一下隊長，缺的工分用錢補齊，年中這一波分糧，看能不能分個平均水平線的糧，你到時候直接把分的糧食帶回來?！?/br>
    因為他們倆有工資，家里現(xiàn)在不缺錢，缺的是糧食，細糧有錢都買不到。

    陳春紅之前沒打算讓劉春生回去拿糧，是擔心他這一回去，招架不住，到時候把胡老太和朱紅面給引來，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朱紅英懷了孩子，會消停一段時間，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沒找來城里，而死老太婆剛給老五在縣城買了房，眼下，她反而擔心陳春紅要鬧起來。

    劉春生聽了媳婦的話，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聽到后面，才放下心來，他剛才有點怕陳春紅因為房子的事，讓他回去找老娘要錢，還好不是，去生產(chǎn)隊分糧，他很樂意，半大的小子，吃窮老子，家里有兩個兒子，單靠每月領(lǐng)的供應糧，根本不夠吃的。

    之前從鄉(xiāng)下帶來的糧食，差不多要見底了。

    “就這周末吧，下周不一定有空，再下一周，他們?nèi)齻€又要開學了。”劉春生答應道，因為要帶孩子出門找野物，在暑假的這一個多月里，他的車技已經(jīng)突飛猛進，“到時候我借一下紅星的那輛車，把他們?nèi)齻€都帶上?！?/br>
    “三個都去？”

    “都去，劉家村的山，我和幾個孩子都熟悉，正好趁機去山上找找野物，然后順道去臨石看一下三哥，三哥都說了幾次了，我們把時間安排緊湊一點，早上去，晚上趕回來?！?/br>
    聽說晚上回來，陳春紅遂沒了意見。

    到了周末，一大清早的，外面天色還沒亮，陳春紅起來做了早飯，讓他們父子四個吃了早飯出門，經(jīng)過縣城時，天剛蒙蒙亮，到達公社，差不多才八點多一點，劉春生把車停在公社門口，進去和里面的張書記打了聲招呼，帶著三個孩子回村。

    從公社到劉家村的山路，蜿蜒崎嶇，路面又窄，所以沒法開車過去。

    再一個，就算能開過去，他也不會開。

    這個年代的小汽車太稀奇了，沒見公社除了班車外，都沒有一輛小汽車，要是開進村里，讓村里人圍觀，大約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因為回來得突然，他們到達劉家院子的時候，家里只有要晚點去生產(chǎn)隊養(yǎng)豬場喂豬的胡老太，其他人都上工去了，

    劉春生喊了聲娘。

    正在打掃院子的胡老太先是一驚，抬頭見是四兒子，眼里喜色一閃而過，卻很快隱去，重重地哼了一聲，撇開眼，“你還知道回來呀？”說完，伸了下脖子，沒見到陳春紅那個掃把星，心頭一松的同時，又更生氣了，只是注意到四兒子身上背著的大挎包鼓鼓的，才沒有立即發(fā)作。

    大約習慣了，劉春生不太在意他娘冷淡的態(tài)度，訕笑道：“我?guī)Ш⒆踊貋砜纯茨愫偷??！?/br>
    跟在后面的劉艷三兄妹，不約而同地喊了聲奶奶。

    胡老太嗯了一聲，“軍子和華子也回來了?！笨聪騼蓚€孫子的目光，倒是一緩，露出了一點笑容，至于劉艷直接讓胡老太給忽略了。

    劉艷聳聳肩，努力把自己當個隱形人。

    她這趟跟過來，是為了山上的野兔子，這一個多月，跟著劉春生出去好幾趟，在市區(qū)周邊的山上打轉(zhuǎn)，野雞有碰到，野兔卻一次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四叔回來了，四叔……”劉兵的聲音，大老遠就傳了過來，隱隱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果然，劉艷他們剛進堂屋，劉兵就出現(xiàn)在門前的籬笆外，后面還跟著二伯家的劉偉，相比于劉兵的一身整齊，劉偉顯得有些狼狽，一只褲管卷起，小腿上還有一塊淤泥，一只放了下來，褲管上全是泥水，一看就是剛從田里上來的。

    喊了人，彼此打了招呼后，劉偉跑過來和二哥劉華說話，問他們在城里的情況。

    劉兵站到胡老太身邊，一雙眼睛牢牢盯著四叔劉春生身上的挎包。

    劉春生見了，不由皺了皺眉頭。

    按說，這一世，老五在縣里百貨大樓做售貨員，劉兵應該不缺吃的零食，家里有什么東西，娘一向緊著這個孫子，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劉春生今天回來，只給他娘帶了包黃糖補端午節(jié)的禮，沒帶其他吃食，另外兩套衣服是陳春紅給爹娘做的，兩對酒，一對酒給爹，另外一對酒，他要送給隊長家。

    胡老太看到拿出來的東西時，終于舍得對兒子露出一個笑臉來了。

    第163章 回鄉(xiāng)（上）

    “四叔, 怎么沒有好吃的？”劉兵看了眼放在桌子上面的東西，心里的那股子興奮勁好似被潑了冷水一般, 當場冷了半截，滿臉失望，“小叔每次回來，都有帶糖果，上次三叔回來，還帶了好多小麻花?！?/br>
    劉兵說話的語氣, 不自覺地帶上了不滿, 又想起以前四叔寄東西給奶奶，都會寄吃食, 那些吃食, 有許多都是鄉(xiāng)下買不到的，最后大部分都進了他嘴里，自從四叔把東西寄給四嬸，不寄給奶奶后，他就再沒有吃過了。

    劉春生聽了他的話，只覺得有些尷尬。

    劉兵這個侄子，因為不足月出生, 自小體弱, 加上大嫂腦子不正常, 出生后，胡老太就把他抱在自己身邊養(yǎng)，看得比眼珠子還重, 比旁人嬌慣，跟幾個叔叔要東西都要得理所當然。

    上輩子最后，劉兵吃了許多苦頭才成長起來，胡老太被老五接去了縣里，叔侄倆個在鄉(xiāng)下算是做了十幾年的伴，那時候，他才知道，劉兵對胡老太的怨念最大。

    只是現(xiàn)在不比十幾年后，在胡老太跟前，他要是說劉兵半點不好，肯定會招來胡老太的喝斥，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凝滯，偏胡老太沒覺得劉兵這話不妥，而胡老太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劉兵問出了她想問的。

    面對胡老太的無聲詢問，劉春生頓時更覺得窘迫，愣愣的，正想說點什么緩和氣氛。

    只是還未開口，卻突然見大兒子劉軍出聲道：“奶奶，我好久沒吃小麻花了，家里有很多，太好了，我想吃，你給我和弟弟拿一點吧，我們趕了一早上的路，早餓了?！闭f著，不忘悄悄伸手推了下旁邊的弟弟劉華。

    正在和堂哥劉偉說話的劉華，詫異地扭頭，大哥干嘛推他呀？

    倒是一旁的劉偉兩眼冒光，喊道：“奶奶，我也想吃，上次三叔帶回來的麻花，我才吃到一小根?！?/br>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要吃的找你媽去?！焙咸兞四樕瑳]好氣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