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千年隼曾被姜辰踹裂過一次， 所以很多部件都散了，姜辰又是新手，僅憑一張拼裝圖很難將模型修復(fù)， 所以眼前的千年隼比多年前扔掉時沒有多少差別，但是姜辰能有這個心著實令人意外。

    韓韶軍指著圖紙：“在這兒?！?/br>
    姜辰?jīng)_韓韶軍笑，他的臉英俊得無懈可擊，笑起來更是兼具了男孩的陽光燦爛和男人的性感成熟，韓韶軍從少年時期就瘋狂迷戀這張臉，如今這張臉日臻完美，叫人如何能守住心神？

    “我們一起拼?！苯酵慵夏z水。

    他們并肩而坐，近得能聞到彼此身上的淡香。他們有多久沒有一塊兒做同一件事情了？記憶在長久的別離和悲傷中模糊，就像一幅被浸泡在水中的畫，顏料從畫布上分離，化作浮光掠影，被流水沖淡。

    “這玩意兒太小了，我手指太粗，你幫我一下?！苯絿L試性地把零件往模型上比了一下，不敢往上放，說著把零件塞在韓韶軍手里，把模型向他一推。韓韶軍下意識地接過，左手扶著模型右手捏著零件，可在粘合時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無論如何都無法準(zhǔn)確地將零件對準(zhǔn)。

    在姜辰的印象中，韓韶軍的手從來都是靈活穩(wěn)定，尤其是在拼搭模型時，無論多細(xì)小的部件，鑷子一夾一按，精準(zhǔn)無比?？涩F(xiàn)在……

    姜辰想起丁穆炎臨走時對他說的話，眉頭擰成川字：“你的手怎么了？”

    韓韶軍手一顫，零件落在桌上，表情是說不出的詭異：“太久沒做模型，手不穩(wěn)?！?/br>
    姜辰怎么可能放過他：“為什么你現(xiàn)在改用左手了？”

    韓韶軍的眼神驟然變冷：“鍛煉右腦?！?/br>
    姜辰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會胡說八道，沒想到韓韶軍胡說八道起來絲毫不遜于他。還想再問什么，韓韶軍已扭頭看向窗外，分明是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天空毫無預(yù)兆地驟然昏暗，醞釀著一場暴雨，不過幾分鐘的工夫，烏云壓頂，滾滾悶雷從天邊傳來。

    “你真以為我只是因為姓丁的冒充你男朋友才教訓(xùn)他的嗎？”姜辰的表情是史無前例地嚴(yán)肅，不復(fù)平日在韓韶軍面前的痞賴，他氣場全開，極富侵略性的氣勢如排山倒海而來，“他嘲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同樣的這句話你也說過。很多事情我確實是不知道，但是看著你送進(jìn)醫(yī)院搶救你以為我好受嗎？看到你窒息倒在地上，你知道我有多痛嗎？你的過敏，你的手，既然我不知道你就不能告訴我嗎？你瞞著我又有什么意義呢？就為了可以站在制高點譴責(zé)我？”

    姜辰說得字字戳心，他忘不了韓韶軍酒精過敏那晚，他抱著人沖進(jìn)醫(yī)院，早已準(zhǔn)備好的醫(yī)生護(hù)士推著病床出來把人抬上床，一名護(hù)士推開姜辰抓著韓韶軍不放的手，急急忙忙把韓韶軍推去搶救。那名護(hù)士很嬌小，力氣并不大，可就那么一推就把姜辰推開了，他踉蹌了幾步看著韓韶軍遠(yuǎn)去，那一刻姜辰意識到，是他親手把韓韶軍送往鬼門關(guān)，就因為他的一時沖動和對韓韶軍身體狀況的一無所知。

    他無法理解韓韶軍寧可瞞著過敏的危險也不肯說事情的原因，于是他憤怒。

    如果別人，恐怕早就被姜辰強大的氣勢嚇壞了。可韓韶軍之所以是韓韶軍就因為他與眾不同。韓韶軍不怕他，姜辰這把劍再鋒利，到了韓韶軍面前也只有收劍入鞘的份。

    “所以呢？”韓韶軍下頜微揚。韓韶軍一直認(rèn)為這是姜辰發(fā)動言語攻擊時常擺出的姿勢，但實際上他自己想要在氣勢上壓過對手時的動作也是如此，不知道究竟是誰影響了誰，還是兩人不知不覺地同化?！澳銘{什么認(rèn)為你羞辱我之后我還會對你知無不言？你一走三年不曾為我考慮一星半點，不曾問過我一句是否安好，你沒有資格來探我隱私！”

    隨著窗外轟隆一聲驚雷，暴雨滂沱而至，如同天河傾倒，滌蕩人間。天已黑得如同深夜，閃電劈開黑幕，將兩人的臉照得青白。

    韓韶軍的話說得很重，姜辰的面色比窗外的暴雨天還要陰沉?！拔抑皇窍攵嚓P(guān)心你一點?！苯狡D難地開口，他的怒火已被點燃，但被理智控制著，他想與韓韶軍和好，不想再惡化兩人的關(guān)系。

    韓韶軍搖頭：“別以為你弄只貓回來，我就能當(dāng)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你是這么看我的？”姜辰的臉已無法用可怕來形容，他緩緩握起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脆響，“我沒想過拿奶油包向你索取什么，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想念奶黃包?！?/br>
    壓低了的聲音好像是從胸腔里發(fā)出來的，韓韶軍在拿奶油包說事時就有點于心不忍，畢竟姜辰是真喜歡這只貓。

    任憑屋外風(fēng)吹雨打，電閃雷鳴，兩人不再說什么，沉默地拼模型，就像一場默劇。姜辰的動作更加慢了，很多時候盯著圖紙看半天也不見有任何動作，韓韶軍也不提醒，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也曾有這么個少年在埋頭做模型，另一個陪在一旁，只是心境已截然不同。

    姜辰把圖紙和零件往桌上一丟，“我餓了?！?/br>
    我餓了，看上去是一句普普通通表達(dá)狀態(tài)的陳述句，實際極富感情色彩，不論是誰說出這句話總帶有某種情緒或者某種渴望，希望對方聽到后會有所行動或表示。姜辰在說這句話時，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韓韶軍，就像他無數(shù)次期待從韓韶軍那里得到關(guān)注。

    韓韶軍望了眼窗外的瓢潑大雨：“外面雨那么大，等雨停了再說吧?！?/br>
    “我餓了！”姜辰強調(diào)了一遍，身體前傾，逼近韓韶軍，“韶軍，我想吃你做的東西?！?/br>
    韓韶軍的右手在沒有任何外界刺激下，毫無預(yù)兆地抽痛，像是有人在用刀將他的神經(jīng)從皮膚下挖出來，再一根根挑斷。劇烈的疼痛將韓韶軍淹沒，鼻尖冒出薄薄的熱汗，但表面上依然鎮(zhèn)定平靜。

    “別傻了?！表n韶軍用冷淡的語氣道。

    姜辰的眼眸晃動了一下，光彩瞬間消失，那一剎那，韓韶軍覺得自己看到了最后一盞燈熄滅。姜辰緩緩?fù)碎_，俯視著韓韶軍，眼中充滿了寒意，嘴角極快地牽扯了一下，露出輕蔑冷酷的笑意，如果這還能稱之為笑的話。

    他一言不發(fā)地起身走出工作室，快步走向玄關(guān)。

    “你去哪兒？”韓韶軍追了出去。

    姜辰充耳不聞?chuàng)Q了鞋子，一把抓起車鑰匙，又是一道閃電落下，屋外電光閃爍。

    韓韶軍三步并作兩步拉住他：“外面在下雨，你去哪兒？”

    “我去吃飯！”姜辰甩手把韓韶軍推開。

    “那么大的雨你……”

    “你少裝模作樣了！”姜辰猛地吼出聲，通紅的雙目瞪得滾圓，“我眼巴巴地湊上來你給我看臉色！我現(xiàn)在去吃飯你又來裝關(guān)懷！韓韶軍，你還能再假一點嗎？”

    “你別什么都賴我！你想走就走，想和好就和好？這世界不是繞著你轉(zhuǎn)的！”

    “是我繞著你轉(zhuǎn)！我都跟你說過對不起了，你還想怎樣給我個準(zhǔn)信行不行？我已經(jīng)向你低頭了，你是不是要我跪下來求你??？我他媽犯賤屁顛屁顛地討好你，你都當(dāng)笑話看了是吧？”

    韓韶軍一見他趾高氣昂的樣子血壓就上升，他是做慣了人上人，享受慣了他人的追捧奉承，難得服個軟，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韓韶軍還不領(lǐng)情。

    “我想怎樣？”韓韶軍愈發(fā)覺得荒誕，他想要放下，就當(dāng)多年付出是一場夢，可姜辰糾纏不休，折騰了半天，居然又反問一句“你想怎樣”。

    “你說你喜歡我，我信了！現(xiàn)在姓丁的都能對你摟摟抱抱，我一靠近你你就僵硬得跟我要強jian你似的！”

    姜辰話說得難聽，韓韶軍更加上火：“三年里你對我不聞不問，現(xiàn)在一回來又讓我不得安生，‘你想怎樣’這句話應(yīng)該我問你才對！”

    “我想做你男朋友！但是現(xiàn)在不想了！”

    姜辰吼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沖進(jìn)暴雨之中。

    韓韶軍看著大門在眼前合攏，還在震驚中回不過神來。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姜辰會在此時此地此景下說想做他男朋友，而緊隨其后的那句話又是無比的諷刺。前半句話如果放在三年前，韓韶軍一定會欣喜若狂，就為了這個念想，把命搭進(jìn)去都在所不惜?？扇缃駮r過境遷，太多的意外已將韓韶軍的愛消磨殆盡，遲來的話語伴隨激烈的爭吵，韓韶軍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屋外傾盆大雨捶打大地，陣陣響雷鼓動心跳，閃電如長鞭在空中揮舞，韓韶軍一面認(rèn)為應(yīng)該立刻把姜辰抓回來，不能讓他在雷暴雨天亂跑，一面想隨他去，這么大個人了，腿長在自己身上，想干什么別人還能攔得?。坑谑钦驹陂T口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他準(zhǔn)備放棄時，他聽到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雷聲，鉆入耳膜，緊接著是什么東西撞擊的巨響。

    韓韶軍倒抽一口冷氣，一把拉開大門，看見遠(yuǎn)處一棵折斷的樹和一輛傾翻的車。

    “姜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