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當晚。自認遲鈍的高宇也感受到了中樞的變化，這變化太明顯了——系統(tǒng)論壇發(fā)生了數(shù)據(jù)遺失。

    好像褲子口袋破了洞，在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幾枚硬幣不知所蹤。

    論壇中的資料突然缺少了大半，系統(tǒng)們炸了鍋，每次刷新都能刷出一大堆驚叫和詢問。

    高宇首先感到了欣喜，因為他忽然窺見了一絲逃出生天的可能性，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如果這個中樞崩潰了，也許他和遲楓就能擺脫這種神奇力量的控制，不再經(jīng)歷穿越和冒險，回歸原本的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而欣喜很快又變成了驚慌，因為正如費奧娜所說，中樞有自己的一套機制，通過外力打破這套機制，可能會產(chǎn)生紊亂，一旦時間和空間失去控制，他們也許將無法回到自己的那個世界。

    此刻，遲楓的世界正是深夜，出征的士兵們各自酣眠，連機械戰(zhàn)士們也都在黑暗中放松休息，為明日的戰(zhàn)斗養(yǎng)精蓄銳。而在高宇所處的空間，這里本無所謂日夜，沒有具象的光明與黑暗，他卻忽然感覺到了如深墜一般的恐懼與冰冷。

    據(jù)說最冷最暗就是黎明之前，但高宇難以有這樣樂觀的想法，他只希望一切平穩(wěn)，不要多生波折。

    第二天，隱匿多日的阿爾伯特現(xiàn)身了。

    他身著黑袍站在大道中央，沒有理睬錫平軍隊指揮官的喊話，雙目微闔，直接開始念咒施法。

    據(jù)說，阿爾伯特一般是不使用魔杖的，因為他血統(tǒng)高貴，魔力充沛，不需要使用魔杖作為助力。然而今天，他手中的魔杖在風中筆直堅.挺，尖端指向錫平的士兵們，散發(fā)出rou眼可見的電光和煙氣。

    遲楓看得目瞪口呆，這簡直就是電影特效。

    阿爾伯特比之前照片上的樣子還要憔悴，甚至說他形銷骨立也不為過。機械戰(zhàn)士們拿起特制的魔抗盾牌擋在隊伍四周，指揮官安排大家做好防御準備。

    如果有可能，這位現(xiàn)場指揮官可能會命令大家后退，但他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阿爾伯特動作太快，已經(jīng)用魔法陣在他們四周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

    依舊是針對機械裝置的魔法，所有武器全部失效，偵查設備也無法再繼續(xù)記錄數(shù)據(jù)。只有人還活著，無論是真人還是仿真人。

    而很快，最讓人害怕的場面出現(xiàn)了。

    舉著盾牌的機械士兵接二連三倒下，這一次，阿爾伯特識破了錫平人給機械戰(zhàn)士附加的偽裝。

    魔法師的表情似乎松動了一下，因為距離太遠，遲楓看不真切，這一次狹路相逢，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阿爾伯特魔法的威力。

    他感受到，心底的愛正在流失。

    這措辭不夠精確，但因為他辨別不清，只能籠統(tǒng)地這樣描述。若是詳細解釋，就是勇氣、自信、幸福感、樂觀的心態(tài)，全部隨著魔法師的法術(shù)而漸漸變少。

    遲楓茫然地向四周看看，他的同伴們露出了類似的困惑表情，垂頭喪氣，毫無戰(zhàn)意。

    魔法的效能繼續(xù)加強，遲楓甚至能從這種波動中感覺到阿爾伯特本人的振奮和得意。這個魔法師，似乎是受了挫，而這次歸來，是要證明自己已經(jīng)走出了低谷。

    阿爾伯特僅憑一人之力，便牢牢壓制住了這隊先遣部隊。錫平人對他束手無策，若是他使用對人有殺傷力的法術(shù)，這里恐怕早就尸橫遍野。

    遲楓心生絕望，他已經(jīng)放棄了思考。

    “遲楓！”這時，高宇呼喚他，將他從魔法造成的混亂中叫醒，“我有一個時間回溯法術(shù)包，費奧娜上次送給我的，一直扔在一邊沒用過。我想試試看能不能使用這個東西將時間回溯到阿爾伯特出現(xiàn)之前，然后……就像費奧娜說的，我們跟他聊聊魔法?！?/br>
    遲楓聽了高宇的話，似乎找回了一些思路。他點頭同意，打算等待高宇使用法術(shù)，然后他自己予以配合。

    可還沒等高宇研究明白費奧娜那件小道具的使用方法，遲楓只見一個士兵撕破了隊伍的陣型，朝著阿爾伯特直沖了過去。

    是若拉。

    荒原上卷起大風，吹折了道路兩側(cè)無邊無際的蘆葦。若拉原本扣緊的軍帽被風吹走，露出了一頭銀白的長發(fā)。

    她依舊扎著兩個馬尾辮，紅色的辮花在發(fā)根處煞是亮眼。

    不知斑拉到底在若拉身上導入了什么樣的程序，她并沒有像其他機械士兵一樣不堪一擊，雖然也明顯受到了影響，但神志仍舊清明，并未完全失去戰(zhàn)斗力。

    指揮官和其他士兵都目瞪口呆，誰都沒想到，若拉會在這個時候擅自行動，她或許是想立功，或許只是被魔法迷亂了心神，無論如何，眼下她不管不顧想要靠近大魔法師阿爾伯特，無異于送死。

    阿爾伯特對這個單兵突進的女性機械戰(zhàn)士毫不在意。這并非是因為對女性的輕視，實話說魔法師群體在性別方面毫無偏見，他們認為每個個體都有自己擅長的魔法，性別和其他因素比如血緣、性格等一樣，也屬于魔法師個性的一部分，沒有高下之分。阿爾伯特的自信來自他實力，面前浩浩蕩蕩一隊人馬尚且被他壓制得一步不敢上前，這么個普普通通的機械兵，怎么可能有撼動阿爾伯特的能力呢？

    若拉的動作比平時遲緩一些，她面無表情，機械地揚起手，從袖口處發(fā)射出一串子彈。

    即使在大風中，銀色的鉛彈仍然筆直向前，下一秒就要在阿爾伯特身上戳出七八個窟窿。然而大魔法師只是氣定神閑地擺了擺手，一道光幕憑空出現(xiàn)，消解了鉛彈一往無前的力道。子彈接二連三地呈自由落體狀態(tài)掉在地上，殺傷力全無。

    阿爾伯特針對錫平隊伍的法陣仍在繼續(xù)，并未因為若拉的攻擊而有絲毫中斷。

    遲楓聽到身邊人的嘆息聲。他的同伴們，雖然明知道不該心存希望，還是多少妄生出一些隱秘的奢望，祈愿這個本不該出現(xiàn)在隊伍中的特立獨行的女性機器人能帶來奇跡。

    遲楓想，在世人眼中，魔法已經(jīng)算是奇跡，奇跡之上再發(fā)生奇跡，可能性太低了。

    若拉的子彈沒能射中目標，但她全不氣餒，依然和之前一樣向阿爾伯特靠近。

    魔法師改變了魔杖所指的方向，他的吟唱時間極短，須臾之間，一道咒語朝若拉劈頭砸了下去。

    光芒籠罩了若拉的身體，下一秒，她的四肢就動彈不得了。

    阿爾伯特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莽撞而來的少女是一個機器人，他用對付機械裝備的武器來對付她，冷血而殘酷，不留一絲余地。

    所謂機械，無非是材料的連接和數(shù)據(jù)的傳導，切斷連接，阻礙傳導，將精密的大型裝備拆散為一塊塊單獨的零部件，機械便成為了一堆廢品，不能再發(fā)揮原本的作用。

    當然，此刻的阿爾伯特沒有心情陪錫平人慢慢玩，他只是粗暴地卸了若拉的四肢。

    錫平的士兵們在若拉背后，看不到若拉的表情。當若拉的雙臂齊齊掉落在地面，雙腿無力支撐身體，向前撲倒，人們發(fā)出了一聲悲呼。

    絕望的情緒這一刻攀至頂峰，有人忍受不了壓力，發(fā)出了難以遏制的嗚咽。

    魔法師用情緒控制人，用力量控制機械。一切普通的世俗科技似乎在他眼中都如過家家一般不足掛齒。錫平人毫無還手之力，該怎樣繼續(xù)這場戰(zhàn)爭？

    阿爾伯特愈發(fā)志得意滿?；蛟S那些傳言是真的，這位極有天賦的大魔法師，研究了不道德的黑魔法，他通過吸取人類的精神獲得魔力，將真人當做他法術(shù)的原料。

    現(xiàn)在，他容光煥發(fā)，大概是通過剛才的施法獲得了充足的力量。他緩緩停止了法陣，安靜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將要做什么。

    錫平人感受到了無邊的恐懼。

    正在這時，已經(jīng)癱倒在地的若拉竟然直起了身子。

    她的雙腿沒有了，卻從軀干的下端支出了兩個輪子，兩個輪子載著只剩半截軀干的若拉，繼續(xù)朝著阿爾伯特前進。

    她的腦袋垂著，好像脖子將要斷了一般?，F(xiàn)在的若拉，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智能，她像是一件單純的、沒有生命、沒有智能的死物，只是在外力的驅(qū)使下，朝著某個方向繼續(xù)進發(fā)。

    阿爾伯特可能覺得有趣，他輕點魔杖，調(diào)戲一般地施了個小法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