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兩步上前，斜握球拍，同樣是反拍的姿勢，突然一撩，神奇地將小球撩到蕭羽和展翔身后的死角。

    “好球，這球打得絕了，羅宇鎬不愧是世界超一流的后場殺球高手啊……韓國球員將場上比分追成10比10平！”

    劉大嘴今天是第一次為珠玉天王打出的球叫好，忍不住搖頭咂嘴：“這個球，展翔的反拍力量和角度都趨于完美，換作其他對手，肯定是通殺。對方即使勉強接回來，也只能是給蕭羽喂一個輕松利落的撲網(wǎng)，這是羽翔既定的誘殺套路。但是羅宇鎬竟然能夠直接由守轉(zhuǎn)攻，完全不需要過渡，他的反手技術(shù)神乎其神，爐火純青！……今天這場球，難打啊。”

    戰(zhàn)斗在繼續(xù)。

    蕭羽接發(fā)球，下嘴唇不服氣地牢牢收緊在齒縫中。

    他的兩顆眼球被汗水浸得發(fā)紅，神經(jīng)在過度興奮的邊緣燃燒。他的腦筋飛速旋轉(zhuǎn)，琢磨對手可能暴露的漏洞，這一球迅速抽向?qū)Ψ降牡拙€。

    蕭羽用隱蔽的小動作指揮展翔，用高遠球?qū)κ謮汉髨觯瑝汉髨觯?/br>
    樸奉珠和羅宇鎬被壓制得一步一步后退。兩人平行站位，防守密不透風(fēng)，滴水不漏。

    蕭羽面對樸奉珠回過來的高球，沒有放給身后的展翔，突然從前場起跳，小臂高高掛起，半路截殺！

    韓國人大叫不好，恍然明白了中國男孩的偷襲戰(zhàn)術(shù)。

    蕭羽球拍輕斜，假動作放網(wǎng)！小球撞拍之后就像被一道秋風(fēng)掃過的落葉從枝頭飄然墜下，在觀眾的驚呼聲中沿網(wǎng)口滾落。

    不偏不倚，小球滾向羅宇鎬那一側(cè)的半場！

    劉青松都忍不住搖頭插嘴：“蕭羽這球放得太巧了，或者說，放得太‘毒’了！”

    解說員話音未落，樸奉珠用一個大幅度魚躍前撲的動作，沖上去為他的搭檔補位。從后場沖到網(wǎng)前，足足十米之距，他的身體直直地飛過來，哐當(dāng)一聲狠狠撞在地上！

    四周看臺上一片驚呼，有人捂住眼睛不敢仔細看。

    一些常年受到肥皂劇荼毒的主婦控制不住情緒，激動得開始哭起來。

    蕭羽這球放得力量和角度太陰險了，四兩撥千斤，樸奉珠沒能救起來，下巴重重磕到地上。再站起身的時候，他用手掌捂著嘴，血水從指縫里爭先恐后流淌出來。

    “11比10，每一分都是這樣艱難！蕭羽和展翔在決勝局里領(lǐng)先一分交換場地！”

    雙方的人馬面色凝重，從球場一側(cè)默默地錯肩而過，各自昂首挺胸，像是敢死隊準備奔赴戰(zhàn)火紛飛的前線，做最后一搏。

    樸奉珠終于從與他極不對付的西半場再一次殺回東半場。他已經(jīng)記不起上一次決勝局落后情勢下與對手交換場地是在哪一年，是什么時候。

    他的嘴一直在流血，掉了一顆牙。

    賽場上規(guī)定不能見血，一群隊醫(yī)圍攏著他，紗布棉球消炎藥輪番上陣，用最快速的手段止血，最后幾乎用膠帶糊住他的嘴，防止血水咕嘟咕嘟往外冒。

    中國隊這邊，隊醫(yī)組圍著展翔，往膝蓋處狂噴冷鎮(zhèn)痛劑，凍住傷處，關(guān)鍵時刻治病去根是來不及了，只能幫他暫時緩解難以承受的疼痛。

    蕭羽脫掉汗津津的T恤，本場比賽第四次換球衣，卻發(fā)現(xiàn)球拍包里已經(jīng)沒有干凈衣服。只能撿起脫下來的那件，把汗水嘩嘩嘩地擠掉，盡量擰干，重新穿到身上。他的白色球褲濕透了，連帶里邊的內(nèi)褲，濕漉漉地扒在胯上，球褲的邊緣在大腿根上磨出紅痕。

    雙方很有默契地把休息時間從一分鐘延長到兩分鐘，主裁判也放下了秒表，心照不宣。比賽打到這個份上，主裁的高血壓都快要犯了，肥胖的身軀在高高的座椅上徐徐顫動。

    “樸奉珠的半張臉都裹了紗布，他沒有做出棄權(quán)的手勢，韓國人要繼續(xù)比賽……”劉青松喃喃地驚嘆。

    “天哪，我們小羽毛都棄過一次了，老樸這次就你棄權(quán)吧求求你了，我們都服你了，我們心臟都抽了！”聚集在聊天室里的球迷紛紛以頭蹌向顯示屏。

    東道主觀眾從看臺上垂下一幅巨大的韓國國旗。旗幟在鏡頭里顫動，耳畔是震耳欲聾的《阿里郎》大合唱，歌聲響徹四面看臺。

    樸奉珠從場邊走過，突然折返，走向那面國旗。他捧起太極旗的一角，紗布包裹的嘴唇湊上去，白色的旗幟染上一弧刺人眼目的血色。

    比賽再一次開始。戰(zhàn)斗仍然在繼續(xù)！

    沒有歡呼，沒有掌聲，看臺上全體肅然。很多觀眾靜靜地高舉國旗，淚流滿面，撕心裂肺。

    賽場上沒有誰是不可戰(zhàn)勝的，所有人在冥冥之中，已經(jīng)猜到了最終的結(jié)局。

    然而那一刻，球場上的四個男人，宛若天神下界！

    糾纏，惡斗，每一個球落地之前，都是三四十個回合球的廝磨較量，殺到天昏地暗，滿眼血色殘光。

    鼻息之間都是戰(zhàn)場上濃重的血腥味道。

    羅宇鎬的腳趾成為突破口，蕭羽和展翔只要想方設(shè)法把球打到羅宇鎬的腳邊，就可以得分。

    老羅的意識依舊超然，反應(yīng)仍然敏捷，只是，他的步法跟不上頭腦和意識，只能一次次地目送小球落地。他仰天長嘆，眼里含淚。

    而中國球員每殺得一分，韓國人又頑強地再一次將比分追平。樸奉珠簡直打瘋了，風(fēng)馳電掣的身影從前場飛至后場再飛回前場，像冷兵器時代刀槍不入堅韌不拔的城墻，幾乎以一敵二。

    比分最終殺至20平。

    21平。

    22平。

    23平……

    小球每一次被打落在地，方才還在揮汗如雨拼命奔跑的四名球員立刻像四灘rou泥杵在那里一動不動，誰也沒有力氣走上去撿球。

    助理裁判一次又一次跑上來，替雙方撿球。

    樸奉珠第二次小腿抽筋倒地，叫聲痛苦而憤怒，像一頭中箭怒吼的雄獅。

    蕭羽累得挪不動步子去場邊拿毛巾和水壺。中國隊的教練組全員一齊跑了上來，遞毛巾的遞毛巾，喂水的喂水，送氧氣罐的送氧氣罐，主裁判已經(jīng)吆喝不住這幫人了。

    展翔這時候緩緩附□去，手掌濕滑得按不住膝蓋，汗水從他額頭上噼噼啪啪砸向地板。骨rou廝磨、分筋瀝血的疼痛，從他掌心下的膝頭處彌漫。

    他偏偏還是左手持拍，用左腳墊步上網(wǎng)和錯步后撤，每一次移動，左腿的膝蓋如同皸裂開來的瓷器，隨時可能被疼痛摧垮成一灘碎片。

    “翔哥，能堅持么？”蕭羽沒有避諱周圍人的目光，把那顆濕漉漉的頭攬在懷里，黏黏的手指撫摸展翔的額頭。

    有些動作在生活中會顯得十分曖昧，但是在球場上，這樣的肢體接觸完全沒有違和感，就是戰(zhàn)友之間最親密的互相鼓勵。

    展翔沒有答話，用力把眼球上一層**的水霧逼回眼眶。

    突然想起唐曉東曾經(jīng)對教練說過的話：“我的傷其實沒事，我就是太累了！我要是能休息半年，不用多，如果你們能給我半年喘口氣兒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