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楓從來沒有想過，真相會在自己出口前被人知曉。

    當他第二次推開阿顧診所的門，看見這位白大褂醫(yī)生時，心里更多的是平靜——既然已經(jīng)被揭穿，不如坦蕩。

    他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顧桓送走了病人，給他泡了杯茶。

    “俞翎呢？”

    “出去了。”顧桓坐到他對面。

    “難怪你會讓我過來，”肖楓把一袋子牛奶糖遞給他，“這是來的路上買的，送給他?！?/br>
    顧桓接過:“想表達自己還是個好哥哥？”

    肖楓沉默幾秒，苦澀道:“我從來不是個好哥哥，我今天來原本是想向他道歉的，沒想到他不在?！?/br>
    “道歉就免了吧，在我看來，有更好的結(jié)局?！?/br>
    “我覺得他會原諒我?！?/br>
    “是的，他是會原諒，可是，”顧桓加重語氣，“我根本沒想讓他知道你是他?！?/br>
    顧桓呼出一口氣，放輕松靠在沙發(fā)上:“不然我為什么要支開他，為什么要單獨見你，為什么沒告訴他事實？”

    “你這樣做剝奪了他的知情權(quán)，是不對的?！?/br>
    “是不對，”顧桓接受了這個說法，“但是比起真相，忘記更好。你之所以不接受，是因為忘記對你來說太殘酷了?！?/br>
    肖楓沒法反駁，不說出真相對自己是種折磨，因為自己一直生活在肖家，生活在欺騙中，但是對俞翎來說，不知才是幸福。

    “你是俞翎的編輯，他很感激你，他常說是你發(fā)掘了他，讓他走到了今天?！?/br>
    “哪有發(fā)掘不發(fā)掘的，我只不過剛好看到了他上傳的身份證照片，出于好奇通過了他的簽約申請?！毙骰貞浧鹚c開申請的那天，俞翎拿著證件照的自拍映入眼簾——這個善良的弟弟長得和小時候一樣，瘦瘦的，白白的，笑起來很甜。

    在肖家生活了十幾年，肖楓沒有聯(lián)系過俞翎一次，他不止一次地想，也許俞翎后來被人領(lǐng)養(yǎng)了呢？也許他現(xiàn)在生活地相當幸福呢？

    然后他又克制不住地想，萬一，萬一俞翎一直在福利院……肖楓知道福利院僧多粥少，再好的資源也落不到俞翎頭上。

    幫幫他吧，也算是自己的補償——本著這種想法，肖楓將俞翎簽入門下。

    “你看，你知道那是同情，可俞翎覺得那是挖掘，”顧桓剝開一個橘子，“殘酷的真相何必讓他知道。”

    肖楓看著顧桓，突然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嗎？”

    “什么？”

    “我不是從肖湫那知道你的，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了。”

    肖楓簽下俞翎后，每晚都會和俞翎聊天。彼時俞翎正在暗戀顧桓，心中的悸動無處訴說，肖楓便當了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他是一點點看著俞翎追到顧桓的，在一起后每份禮物的用心，每次擁抱的砰砰亂撞，顧桓也許不知道，肖楓卻是清楚的。

    “我還記得俞翎大四那年的圣誕夜，你們約好去看電影，你沒赴約?！?/br>
    “對，醫(yī)院臨時有手術(shù)?！鳖櫥敢蚕肫鹉谴?，“我提前一小時跟小俞說去不成了，他說他幸好還在家沒出門?！?/br>
    “他騙你的，”肖楓搖頭，“他提前一個半小時出的門，為了給你挑圣誕節(jié)禮物。你跟他說的時候他已經(jīng)買好爆米花坐在影院等你了。”

    “你怎么知道？”

    “俞翎微信上告訴我的，事實上你們每次約會，他都會跟我說，問我怎么做才會討你喜歡?！?/br>
    顧桓把桌上的橘子皮攏在一起，一塊塊撕成條：“那天他做什么了？”

    “一個人看完了電影，然后去吃了烤rou，那天晚上還下雨，他沒帶傘，淋雨回的家，第二天還感冒了?！?/br>
    “這我記得，他跟我說感冒是因為晚上沒蓋好被子。”

    肖楓微微嘆口氣：“不止我在傷害他，你也是。前兩個月你跟他說分手，你知道他多傷心嗎？傷心到聊天都不愿意?！?/br>
    兩個月前的分手是顧桓心中一直的痛，他重生后盡全力寵俞翎，不敢提起分手那次，生怕歷史會重蹈覆轍。

    “如果你愿意，”顧桓看了眼鐘，“還有兩個小時，你能告訴我我所不知道的俞翎嗎？”

    在背后默默愛他的俞翎，那些年受過的委屈，難過，心酸，顧桓都想知道，他想在未來，為俞翎一一抹去傷痕。

    其實用不到兩個小時，肖楓記得不多，僅用一個小時便帶顧桓穿過了三年。

    “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對他，別讓他在背地里傷心，”肖楓從隨身包里拿出幾張照片，“這是我離開福利院時照的相?！?/br>
    相片里有跟俞翎的合照，也有俞翎單獨的照片，小小的竹竿一個。

    “我只要這張?！鳖櫥改闷鹩狒岬莫氄?，“謝謝。”

    “我懂你今天找我的意思，事實上一個月前我已經(jīng)跟公司提出了辭呈。”肖楓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打算去國外進修?！?/br>
    “祝福你?！鳖櫥概呐乃募绨?，“你很聰明，如果不是你當年的選擇，我也不會遇到俞翎，從這個方面來講，我要感謝你?！?/br>
    診所里又來了個病人，顧桓去開藥，肖楓獨自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見顧桓還在忙，拿著外套靜悄悄地離開了。

    路邊的樹稀稀落落掉下泛黃的葉子來，肖楓踩上去，一聲脆響。

    ——“哥哥你聽，踩葉子的聲音超好聽的?！逼甙藲q的俞翎一腳一個葉子，時快時慢地譜秋曲。

    肖楓一個一個緩緩踩過，路口結(jié)伴的小學生帶著黃帽，嘰嘰喳喳討論著打敗怪獸的超人。

    ——所以，后來壞人真的被超人消滅了嗎？哥你別等到明天啦，今天跟我說吧。

    肖楓夾緊了公文包，匆匆趕著綠燈的后幾秒邁過了斑馬線。

    回憶洶涌如潮水，肖楓不想被吞噬，后來干脆跑起來。